窈窕家丁-第12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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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裴夜眼神一闪,倒也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又沉声问道,“你和白沐是什么关系?”
易倾南心头一突,问到点子上了,只故作微怔道:“我们是一个戏班子的啊。”
裴夜声音变冷:“但我听说,是白沐把你带进戏班的,你们关系匪浅,可有此事?”
“不是的,将军。”易倾南连忙否认,这同僚和同伙的差别可就大了,后者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我那日在城里四处找活计,正好碰上他,我见他长得斯文,还以为是个教书先生呢,想让他收我做书僮,也好混口饭吃,谁知这机缘巧合的竟进了展家班,做起了编剧,虽说我进戏班子跟他有关,但我与他之前素不相识,过后也从来都没什么交情。”
眼风瞟着堂上那人的表情变化,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不仅没什么交情,有段时间关系还挺糟糕的……”
“此话怎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欺生吧,班子里的人觉着我初来乍到就跟白沐平起平坐的,心里不服气,就帮他打抱不平,处处给我甩脸子,那个叫阿德的,就在昨晚还悄悄打晕我,灌我喝了不少酒,把我塞进老虎套子里,推我上台现丑,哼,不就是为了给白沐出气!”她握拳,故意说得愤愤不平,真假参半的话,再加上她乱七八糟的猜测,让对方费神想去,想着想着,就该把对她的关注给转移走了。
半晌没听得他回应,易倾南咬了咬唇,小心问道:“听说,白沐是朝廷钦犯,是真的吗?”不管古人今人,都不可避免有些八卦心理吧,尤其是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件。
“是与不是,却又如何?”裴夜反问。
“不如何,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易倾南嘿嘿干笑两声,暗地里却在撇嘴,也没指望从他那儿听到什么。
“你叫易小五?”裴夜突然又问。
“呃,是的。”易倾南微抖一下,不明白他这说白沐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绕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哪里人氏?”
“青州。”易倾南答得镇定,掌心微微冒汗,没办法啊,她除了青州就只知道沧州,总不能说是沧州吧,那可是人家的地盘,说出来会死得更惨!
“今年多少岁了?”裴夜貌似问得漫不经心。
“十……”易倾南一咬牙,答道,“十五岁。”多报个几岁,免得他把自己跟那麻脸小子挂上钩。
裴夜打量着她瘦弱的身板,显然不信:“你有十五岁?”
易倾南挺了挺平坦的胸,分辨道:“小人家境不好,从小没吃过饱饭,大了就自己出来讨生活,颠沛流离,三餐不继的,所以长得瘦小了些。”
裴夜眸光收回,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来上京的?”
易倾南略想一下,不假思索说了个日子,正是她躲进白沐马车的那一天。
不是她吹,这来时的路上可是把什么该说该答的都想好了,以小五哥的聪明机智,绝对不会出问题。
“那出武松打虎是你编的?”
“是的,小人瞎编的。”
“除了编剧本,你还会什么?”
“说故事,编小曲,卖花,煮饭,炒菜,洗衣服,收拾屋子……”易倾南一口气把做过的营生都说出来了。
裴夜面无表情点头:“你倒是多才多艺。”
易倾南也不知他是夸赞还是讽刺,低头道:“将军过奖了。”
“好了,我该问的也问完了,你这就下去——”裴夜顿了下,扬声唤道,“来人!”
易倾南闻声大喜,心底甚是得意,暗忖自己功课做得好,这场审问眼看就要有惊无险度过去了,这该是要放她回去,另提他人来审了吧?
哪知却听得他对那应声而来的侍卫肃然吩咐:“带他下去好好洗一洗,把这张脸彻底弄干净了,再来见我。”
呃,她没听错吧?
易倾南抚面,声音微颤,舌头打结:“洗……洗脸?”
少年游 第四十九章 小五身世(上)
“爷爷,你……”
易倾南热泪盈眶唤了声,却被他急急打断:“嘘,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这隐在暗处之人,正是久候不至的莫老头,他说罢这句,便是拉着易倾南匆匆疾走,钻入小巷深处。
大清早的,天气阴沉着,街头巷口很是冷清,故而也没人注意两人的行踪。
易倾南听得远远传来呼叫声,想来是常宽他们发现她不在,回头寻找,她却不敢开口答应,只紧跟莫老头的脚步,七弯八拐,绕来绕去,最后到了处僻静的小院门口。
见那院门上挂着把大大的铜锁,易倾南微怔一下,就觉腰间一紧,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平稳越过院墙,又落将下来,双脚踩在实地上。
眼前却是个窄小的院子,方圆不过丈许,莫老头放开她,轻车熟路踏上台阶,推门而入,易倾南跟着进去,一股子霉味扑面扑来,满屋都是灰尘蛛网,只进门处有一小块地方,铺着层薄薄的席子,上面堆着床被褥。
关上房门,莫老头转过身来,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微颤,似抑制不住激动:“少主!”
易倾南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拉他:“爷爷,你做什么呀!别跪我,快起来!”
莫老头却是不肯,直挺挺跪在地上,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屈膝跪下去,哽咽道:“爷爷,我不是什么少主,我就是你的小五,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小五……好孩子……”莫老头抬头向着屋顶,两行泪从瞎眼里簌簌流下,易倾南不知如何是好,只举袖去擦,却被他抓住了手,叹道,“那晚你都听到了吧,那些人来势汹汹,武功高强,我明知你就在附近,却不敢声张,幸好那刘喜来家里捣乱,我趁机抓了他当替死鬼,勉强唬弄过去……”
说到刘喜,易倾南便想起那颗双眼圆睁的人头,不觉瑟缩了下,低声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莫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启口,却是答非所问:“以往你问过多次,问你父母的事,我怕你年纪太小听不明白,也就一直忍住没说,如今你也长大了,也该是知晓身世了解真相的时候了。”
易倾南知道他要说的乃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忙扶了他就地坐下,自己也原地打了个盘腿,全神贯注,安静聆听。
一线日光从那破开的窗户纸上照射进来,衬得那张老脸愈发青白憔悴,不再凶悍,而是面露痛楚,沉沉开了口:“你的父亲姓风,名为风潇,乃是个满腹经纶才智卓越的奇人,二十年前创立了御天教,你父亲出任教主,下设青龙银虎两大护法,不出数年,教众便逾千人,行侠仗义,威望大增,名震三国,而我便是那左护法青龙使,虽然年纪大你父亲许多,却对他钦佩至极,心甘情愿做他属下……”
他顿了下,似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许久才长吁一口气,续道:“风教主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据说当初创教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名气渐长,反倒失了趣味,加之与你母亲成亲,夫妻恩爱,便逐步淡出尘世,归隐山林,只是这摊子扯得大了些,收手也是不易,而且教众当中有人已经习惯了受人尊敬被人膜拜的身份,对此颇有微词,只鉴于风教主的威信,生生给压制下去。我记得那一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各地难民无数,风教主便下令开仓发粮,用本教积攒的粮食尽可能接济灾民,而此时却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易倾南心知接下来便是重大转折,更是屏息噤声,竖起了耳朵。
“那西北的曲古族从来安居草原一隅,谁想新族长不甘现状,野心勃勃,借此机会想要趁火打劫,掠夺中原宝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令得三国大半城镇的百姓染上瘟疫,而各国皇嗣王孙当中半数身中蛊毒,眼看天下将乱,国将不国,走投无路之下,三国皇帝便派人来向风教主求援,请他出手相助,并许诺事成之后将予重谢。”
易倾南心有所悟:“他答应了?”
莫老头轻轻点头:“是,风教主答应了,并立时出发,远赴天虞山脉,抵达曲古王城,设计活捉了那族长,以其为质携去各国,救得众人性命,并促成曲古与三国和谈成功,各归其位,令一场弥天大祸消除于无形。”
易倾南听得咋舌:“这个风教主,不仅是个奇人,简直就是个神!”
“你该叫他一声爹。”莫老头蹙了下眉,听她低应了一声,这才又道,“三国皇帝念及风教主抵御强敌平息祸患的莫大恩典,便尊御天教为圣教,并共同打造了一块三国英雄令,简称圣焰令,约定各国皇室及子孙后代对持令之人予以保障优待,有求必应,以上事项乃是被记录在册,昭告天下。”
圣焰令?可是她在那断墙里挖出来的那块小牌子?
易倾南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又想起,在去裴府唱堂会之前,自己已经将那件灰衣和小牌子一同藏在了戏班子旧宅之中。
莫老头说到此处,却是变了脸色,恨声道:“哪知没过几年,当初立誓不悔的三人,苍汉国少帝宁江析,少商国皇帝老儿原臻,还有夷陵国皇帝老儿赫连睿,见本教在百姓心目中威信大涨,生怕本教就地做大,功高盖世,足以颠覆其统治政权,便阴谋买通本教叛徒,趁教主夫人分娩之时发动内乱,下毒暗害教主,追杀夫人与少主,抢夺并摧毁圣焰令……”说着瞎眼转向她,语气痛悔,“我也中了那叛徒的道儿,武功大打折扣,只能救出你,却没能救出夫人,还有风教主,逃出之后也没再见过他们,后来听说风教主坠崖失踪,夫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我……我真是……”垂下头,泪流不止,再也说不下去。
“坠崖?”易倾南心底燃起一线希望之光,“那风教主……嗯,我爹,会不会没死?还活着?”
莫老头摇头道:“已经过去十几年,我之后曾去崖底查探过,并四处留有暗记,只我与教主知道,连那叛徒都不知,教主要是尚在人世,早该现身了!”
听到这里,易倾南却有一种怪异的直觉,她的爹,那个风教主,有可能跟她一样,也是个穿越之人,这才会有无聊创教招兵买马又心生厌烦洗手不干的惊骇举动,也难怪当朝统治者会坐立不安将其剿灭,如此耀眼瞩目之人,实在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咳咳,想多了……
回神略一思索,突然问道:“那叛徒是谁?”
莫老头恨得咬牙:“还能是谁,便是那身为本教右护法的银虎使,也就是那晚血腥屠杀村民的那个人!”
少年游 第四十五章 当堂验身(下)
易倾南头皮都要炸开了。
敢情方才的连番轰炸只是个前戏,后面洗白白了才来动真格的?
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被裴夜看在眼里,抿了下唇瓣,声音愈发冷冽:“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用,不用!”易倾南吓得连声答应,自己现在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其搓圆捏扁,宰杀剁砍了。
那侍卫也不多话,直接提起她的衣领。
不要啊,她不要洗脸啦!
易倾南在心里哀嚎,但她哪里敌得过那侍卫大哥的力气,连拉带扯给拖出门去。
“等下。”背后传来一声唤,声音虽低,却不容置疑。
对易倾南来说,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天上神仙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让他改变主意了?
抱着那门柱不松手,惊喜回头:“将军……”
裴夜根本不看她,只朝着那侍卫道:“把他交给裴宝,让裴宝监督执行。”
砰的一声,易倾南额头撞在门柱上。
“你没事吧?”裴夜挑挑眉,开口询问。
“小人没事,就是昨晚酒灌多了,还有点头晕眼花,走路不稳。”易倾南哭丧着小脸回答,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赶紧跟上侍卫,踉踉跄跄走出去。
房门一关,脚步声远去,裴夜即朝窗棂处淡淡看了一眼,道:“堂堂王爷,竟做这偷窥之事。”
但听得浅笑声声,一只手掌撑在窗台上,一跃而进,身姿甚是矫健。
正是康亲王宁彦辰。
他今日没再是玉冠锦衣,而是着一身便服,石青色的直裾袍子,圆领宽袖,腰带紧束,浑身上下没一件配饰,却仍足见潇洒清俊。
“本王听说你审问同犯,特地过来瞧瞧,没想到——”宁彦辰拖长了语调,本欲引起悬念,却半晌不见他追问,只好自行接下去,“没想到不温不火,跟拉家常似的,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眨眨眼,又自笑道:“你是不是见这小子好玩,故意放水来着?”
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