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阴雄-第3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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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看着台阶下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看了一眼瘫卧在一边卧榻之上的独孤皇后,只见她已经悲伤得不忍心再看杨勇,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杨坚狠了狠心,对着杨勇远远地喊道:“杨勇,你可知罪?”
杨勇木然地回答道:“儿臣不知有何罪。父皇想夺儿臣的太子之位,尽管取回便是,何必再找诸多借口?这位子本就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儿的,您现在收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无话可说。”
杨坚痛心地摇了摇头:“杨勇,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作为太子,私自结交大臣,结党营私,奢侈荒淫,对你父皇也是图谋不轨,就一点没有悔意么?”
杨勇缓缓地抬起了头:“父皇,儿臣和高颎是儿女亲家,亲家间走动走动也成了结党营私了?”
杨坚一下子火气上冲,高声吼道:“你和尚书左仆射高颎是儿女亲家,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东宫左卫率司马夏候福也是儿女亲家吗?你给元旻的信上写着外人勿拆,是说你的父皇母后都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对不对?!”
杨勇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闭目不答,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杨坚对着站在身边的内史侍郎,当代文豪薛道衡点了点头,一身朝服,面相清矍,五绺长须的薛道衡展开了手中早已拟好的诏书,开始宣读起来:“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史万岁之死(一)
王世充一边听着这诏书,一边感慨这大文豪就是大文豪,此诏书一听就是薛道衡所做,在这些罪状里,没有提及杨勇结党营私,储存战马、火把、伤药之类意图造反的事情,只说他品行不端、好色奢侈、不够孝顺,这些倒也不算冤枉。
可见杨坚对杨勇还是留有余地,并没有下死手,非要取他性命不可。但是在华丽的辞藻背后,处分也是说得清清楚楚,对杨勇和他的儿女们还是废为庶人。
王世充看了看杨勇,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整个诏书,只有在薛道衡读到“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这句时,嘴角边微微地抽动了两下。
杨坚对着薛道衡又耳语了几句,薛道衡大声对着杨勇问道:“杨勇,你的罪恶,那真是叫人神共弃,想要保住你这个太子之位不被废掉,又怎么可能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皇上在听着呢。”
杨勇的眼泪早已在脸上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尽情流淌着,也不去擦,任由泪水流得满脸满身,把那身紫色长袍都弄得胸前湿了一大块。他跪了下来,在地上磕头谢起恩来:“儿臣本该被父皇斩首,弃尸街市,幸亏父皇可怜我这个不肖子,留我一命,杨勇感激不尽。”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和强戳在原处,却心如刀绞的父亲,咬了咬牙。转身离去。已时(早晨九点)的太阳照出他长长的影子。是那么地落寞,那么地孤独,杨勇就这样慢慢地踱出了宫门,消失在了远方。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响了起来:“皇爷爷,皇爷爷,俨儿舍不得您啊,俨儿请求入宫当宿卫,来保护皇爷爷。”
杨坚定睛一看。台阶下有一个穿着杏黄绸缎袍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小脸在风中给吹得通红,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杨坚的名字,撕心裂肺,字字如同泣血。
这孩子正是杨勇的长子,长宁王杨俨,他大概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动杨坚,幻想着奇迹的发生。让皇爷爷能收回成命,只见他不住地磕头,很快额头处便变得一片通红,渗出血来。
杨坚再也忍不住了,他顾不得君王的威严,一抬前襟就想要奔下台阶去抱自己的孙子,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杨素那张冷酷的脸。
杨素寒冰一样的声音钻进了杨坚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是那么地无情:“陛下,你现在若是大发慈悲,于心不忍,将来就会被毒蛇反过来咬到自己,那时候后悔莫及!”
杨坚呆了一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看了看在台阶下还在不住磕头的杨俨,又看了看杨素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长叹一口气,再也不想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了。
杨坚回过头来,扶起已经哭得几乎要晕厥的独孤皇后,蹒跚着走进了武德殿,在他们的身后,高大厚重的殿门缓缓地关上,也关上了小杨俨最后的希望,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骁果军士上前,连拖带拽,把杨勇的一堆儿女一个个抱出了宫门。
杨素脸上带着可怕的杀气,拿出了另一份圣旨,开始宣读起对杨勇和东宫的僚属们的处罚,以及对此案中有功人员的奖赏:
废太子杨勇,即日起与其家人一起交由内史省看押,每月按五品官的标准发给生活费。
前左卫大将军元旻、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东宫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当场处斩,他们的妻妾和子孙都藉没为奴,充入官家。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按律当斩,念在审讯时有立功表现,主动揭发他人,特免死,每人杖责一百,自身及妻子全部成为官奴,而资财、田宅全部没收。
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全部处死。
杨素、杨约、元胄三人,忠心可嘉,为此次破获东宫的阴谋集团立下大功,特赐给杨素财物三千段,赐给元胃、杨约财物共一千段。
前东宫幸臣姬威,虽跟随前太子杨勇行不轨之事,但举报前太子杨勇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即日起逐出东宫。
东宫其他人等,经查并无罪过,原职留用,待新太子被正式册封后,须引以为戒,勤勉做事,忠于皇上。
杨素缓缓地卷起了圣旨,王世充站在台下,看着他那张可怕的脸,心中突然浮起一阵巨大的悲凉:成王败寇固然不假,但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杨素这样对太子赶尽杀绝,看似风光无限,他日未尝就不会遭遇元旻和唐令则这些人的下场。
王世充的眼里似乎能看到现在菜市口上刑场里可怕的行刑,那滚滚的人头和无头的尸身,满地的鲜血,叫骂声、号哭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但是一想到安遂玉死时的情形,他的这些怜悯与惋惜之情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眼中碧芒一闪,心中暗道:杨勇,要怎么样才能要你的命呢?
接下来的两天,由于废太子之事,杨坚的心情一直极其不好,上次征伐突厥时的升迁也没了影,只是大家对这点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敢主动去提及此事,好在多数将士已经拿到了钱物的赏赐,少数能升官的将官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而王世充则一如既往地在兵部署理公事,在他看来。杨勇之废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这一天。兵部的驾部司衙门里。王世充坐在郎中的大案上,埋头奋笔疾书,摆在他左手的是一张三连发步兵弩的图纸,这次这种连发弩在实战中大发神威,回来后王世充与何稠对其稍作改进,使其稳定性更加出色,并以此为样式开始大量生产,充实天下的武库。
李靖慢慢踱了过来。看着那连发弩的图纸,笑道:“行满,这次你们在乞伏泊,这玩意儿大发神威,听说连高句丽人都派了间谍和商人想来买或者偷两部样机回去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乃国之利器,虽然迟早也会外泄,但我还是希望这个制造工艺能多保持几年,尤其是对高句丽这样的敌国。对了,刚才我一直在看这图纸,没留意你进来。上午去兵部司看的战报如何了?史将军那一路后来有没有追上步迦可汗?是不是已经班师了?”
李靖叹了口气:“史将军追了几百里,也没有追上。毕竟我军是步骑混合的部队,速度上不如突厥人,而且史将军的大军班师后,步迦可汗还杀了个回马枪,聚集了不少漠北的突厥游骑,驻守塞外的韩洪韩将军(韩擒虎的弟弟),还有家兄(李药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数千人,幸亏留守大利城的赵仲卿率一万精骑拦腰截击,才扭转了败势,斩首数千人。”
王世充有些意外,摇了摇头:“想不到突厥连败之余,竟然还有如此力量反击,看来我们还是低估突厥人了。令兄这次战败,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靖无奈地摇了遥头:“只怕是要免官了,一会儿我得回家一趟,劝慰一下家嫂,只是家兄毕竟性命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哦,对了,史将军今天上午先行回大兴了,一会儿你可以见到他。”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作为主将擅离大军,这不太好吧。这次韩将军和令兄兵败,其实都跟他回得太快太急有关,最后还是赵柱国收拾了残局,如果我是史将军,现在就要返回军中,出塞作作追击的样子。”
李靖叹道:“史将军这次听说是回来给将士们请功的,行满,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最好还是去劝劝他,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药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什么事情我来照应,先安抚好你的家人再说。”
李靖走后,王世充叫来几个兵部的吏員,把日常的一些事情给安排好,就向着兵部那里走去,按理说,史万岁如果真的是回来给手下人请功,那一定会先去兵部司的。
果然,王世充还没有踏进兵部司的院子,就听到史万岁的大嗓门如同炸雷一样,在那里嚷嚷起来了:“你们兵部司是干什么吃的,本帅都已经回京了,这赏赐和升迁还没有下来吗?”
兵部司郎中元文都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中等个子,白净面皮,三缕长须,陪着笑脸,说道:“史柱国,皇上那里还没有旨意下达,我们兵部司也不好自作主张给将士们赏赐和升迁啊。”
史万岁怒道:“出战大胜,朝廷的赏格一向都有法度的,你不向皇上去为将士们请功,已经是失职了,又在这里拖着赏赐不发,难不成那些赏钱是给你贪污了?”
元文都的脸色一变,声音也抬高了起来:“史柱国,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元文都只是按皇上的旨意办事,你们胜报传来的当天,我就把报功领赏的名单根据史柱国的军报上呈了,皇上不下赐赏物,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些赏赐是民部分发的,而升迁是职方司的事,你要想问个究竟,找他们好了。”
史万岁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发作,王世充一看形势不对,隔了老远就开口道:“史大帅,史大帅!”
史万岁回头一看,眉头一下子舒展了下来,哈哈一笑,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世充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仪同,这回你在西边打得真不错啊,我听到了都高兴!”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着史万岁身后的元文都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低声对史万岁说道:“大帅。末将有事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史万岁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元文都恨恨地说道:“一会儿再回来跟你理论!”说着拉着王世充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兵部司的院门。
出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史万岁回头对着自己的几个亲兵说道:“你们暂且守在一边,本帅和王仪同有话说。”那几个亲兵行了个军礼后,散得远远的。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史万岁说道:“大帅这次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朝中生变,皇上的心情这几天非常不好。没有人敢跟他提花钱和升迁的事情,刚才元郎中倒也不是故意跟大帅过不去。”
史万岁眉头一皱:“我进城以后也听说过了,太子被废,确实是大事,可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