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权相-第2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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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于大理语嫣公主的传说不下十种,有的说三头六臂、有的说法术无边、更有甚者说可召天兵天将,描述的样貌千奇百种,最传神一张就是观世音之貌。周帛纶虽然不知大理这个辅国公主是何人?可有一点却与林阿真相同,就是一颗爱民的亦子之心,单凭此点,他就敢断定此女必就是兴元那个女人。问题是,不管是民间还是宫中,此语焉公主的年纪仅有十五岁,皆说是段信十五年前与一名平民女子犯下的错,此平民女子刚巧也姓悯,难道只是巧合吗?不,不可能。
周帛纶目光如深渊般,低沉阴郁轻道:“林阿真,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大理这个语焉公主是何人?”
迎上他的双眼,阿真背后的冷汗哗啦,目光却极度傻愣,一头雾水摊手。“皇上,微臣刚从金辽返回,回来又急回苏州,其间皆与文武候在一起,压根没去过大理,要怎么说?说什么?”
“是吗?”周帛纶双眼眯成一条缝,反问:“那和你在兴元的那个小姑娘在哪里?”
“在金辽皇宫。”阿真想也不想脱口就出。
“胡说八道。”周帛纶没听密探禀过这么一件事,脸色发青,咬牙询问:“朕且问你,她一个姑娘,金辽要她何用?”
“早知皇上看不起悯儿,却没想到这般看不起。”阿真自然摇头苦笑,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悯儿是个当世奇女子,别的不说,单就那一手琴艺,就足令天下为之疯狂了。”
大理语焉公主与这名唤悯莉的姑娘这般的吻合,可他却不认,难道只是巧合?
“琴艺?”周帛纶百思不得其解,嗤之于鼻哼道:“宫中琴律能手比比皆是,金辽宫中必也是搜罗天下旷律,林爱卿此言牵强之极。”
阿真闻此言,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顿落了大半,他就知晓周帛纶是在诈他,悯儿不可能这么没脑,赶紧摇头笑驳:“皇上,你是没听过悯儿弹琴,如果听过,怕是也要把她绑于宫中教导公主嫔妃们琴艺了。”
周帛纶见他如此信势旦旦,沉默凝看他半晌,龙嘴开启:“林爱卿所言皆实?”
“当然,还能有假?”心道:如他不放心再派密探去查,虽然辽国皇宫守卫森严,难保没有意外,若五月石榴花开真让他查到什么,那就很不好玩了。
想到这里,阿真额头滑下一汗冷汗,赶紧提议:“皇上,如您还不相信,可让位琴艺高超的公主或嫔妃来,微臣常听悯儿奏律,哼唱一番,让其当着您面弹唱,臣拍胸保证,皇上必回味无穷,此生不枉来尘世走一遭。”
周帛纶贵为天子,听过的绝律不知凡几,今闻他如此大力吹捧,一则疑惑,二则好奇,马上唤进花富询问:“宫中的妃子与皇儿们哪位琴艺最精?”
“容妃、文妃、宝公主、熙公主。”花富躬身回禀。
“好……”大喝尾声有虚,周帛纶猛然想起现在寒冷半夜,可出口的话又不能更改,嚅了嚅嘴想了个不太喜爱的妃子道:“那……那就让文妃……”
“皇上,还有一人琴艺堪精。”花富轻轻抬头窥视皇上,瞧见他面有不愿,自然深知急禀:“绍仪昭之女琴艺亦比宫中琴师高出数倍。”
“好,让她携琴到御花园来。”周帛纶眉头一舒,想也不想就下达诣令。
阿真是一头雾水,绍仪昭之女?既然仪昭生出的女儿应该也算公主吧?怎么花富竟不叫公主?奇哉怪也!
第236章《雪中哀奏》
周帛纶崩着脸睇了愣头愣脑阿真,转身唤道:“林爱卿随朕到御花园,朕倒是想听你口中所诉天曲。”
夜到丑末,天上的狂风夹雪呼呼刮着,黑夜里漫天白点,六角冰晶不知疲惫一朵一朵在寒风中飘荡,雪夜的御花园灯光迷离,枝梢结冰,萼花包霜,世间极冷,万物皆憔。
坐于园中一坐玉亭内,阿真远远便见花富领着名芊细女子而来,此女身躯瘦削,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缩抱的双手捧着一架七弦琴,脸蛋被冻的紫红,身着一庞洒花绵袄,绵袄款式甚旧,来后头也不敢上扬,双膝跪于亭下雪地,磕头抖唤:“叩……叩见皇上。”
“嗯。”周帛纶斜眼一瞟,淡淡唤道:“起来吧。”
“谢皇上。”瘦削女子无着雪麾,不知所措站于亭下瑟瑟发抖,低垂头颅无多言语。
她一来便低着头,阿真只见到她的脸腮被冻的紫红,样貌难于窥视。耳闻这个绍仪昭之女对皇上的称呼,心里大为诧异。心道:这个娘门应该是周帛纶的女儿吧?但是,有女儿不叫父皇的吗?更怪的竟然有父亲这么理所当然。
周帛纶瞧阿真贼眼咕噜来去,脸色不太好地指道:“好了,林爱卿就下去教授吧,朕等着呢。”
“什么?”沉思的阿真闻此言,从椅上站起身,震惊指着下面那个站于风雪中的娘门浓眉倒拧大叫:“皇上要让她在风雪下奏琴?”不是亲生的吧?
周帛纶被他叫了一跳,脸色冷下喝叱:“让你教授就教授,一惊一咋的成何体统。”
阿真被叱的一肚子不爽,滴咕呸骂:“你才不成体统。”
周帛纶耳闻他的低嘀咕,龙眉上挑,斜眼狠瞥,淡淡询问:“林爱卿滴咕什么呢?能不能与朕说说?”
“没有、没有。”阿真撂起笑容摆手,“微臣说这天气可真冷呀。”
“让朕等久了,还有更冷的。”周帛纶哼哧一声,老眼意有所指睇看亭下。
干!果然不是亲生的。阿真肚里破骂,解着脖上的麾带,下了亭急把身上的雪麾往这个不受宠的公主身上一披,随后整个人愣怔了,难于转目地凝看跟前这张毫无营养,被拧干汁液的桔子枯脸。
周萱萱半夜被挖起来,冷的四只都僵硬了,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命人唤她,心里惶恐跟着总管来到御花园,她与娘亲已有五年未添置寒衣了,来见皇上自然不能太寒酸,找了件最干净的秋裳前来陛见,不知所措之际,身躯突然一暖,抬眸轻窥为她披麾之人,这一瞧,不由的也愣了。此人是谁?为何敢在皇上面前这般的放肆,他长的可真好看。
这是一张极为精致的五官,气质也是超尘脱俗,皇家所出之女,必定是人间佳品,单那份飘灵就足动人心弦。可是……
“怎么这么副营养不良模样?”阿真有点傻眼,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完美无缺,但却一脸饥瘦,本应该嫩柔美白脸儿呈着蜡黄颜色,一束美丽飘逸绣发也因营养不良泛起枯痿,及下巴的身躯瘦削的像是一折就断,根本就是皮包骨,哪里有肉啊?
“营……营养不良?”周萱萱不解,眼眸愣看这个好看又大胆的人,水目幽幽轻侧小头颅。
周帛纶对这个女儿本就厌恶,现见她竟敢勾引他的爱卿,而他的爱卿竟被这么个腌巴子给勾引去了,龙颜突然震怒,拍案喝叱:“大胆,你们把朕当透明了吗?”
“呃?”
“呃?”
四目相凝的两人听到这声雷霆喝叱,周萱萱惊慌失措从阿真脸上转过眸目,慌扯掉身上温暖的雪麾,卟通跪地磕头:“奴婢该死。”
干!纵然不是亲生的也不必自称起奴婢吧?阿真心里大股不忍。搞毛啊,身为公子自称奴婢,就是再不受宠也不至于这样吧?皇上这个心偏的太厉害了,猪都鄙视他。
“哼!”周帛纶见两人终于分开了,脸色难看警告瞪了阿真一眼,板着老脸喝叱:“还不快教授?”
“嘎,哦,嗯,啊!”阿真表示了自已的抗议,从地上拾起雪麾,扬了扬再次把这件雪麾披于跪地的营养不良身上,见她眼带惶恐,扬起俊的叫人尖叫的笑容安抚:“没事的,穿上好开始,不然皇上等久了会骂人的。”
难于置信,皇上就在上面,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竟这么口无摭拦说皇上会骂人。周萱萱心头大惊,骇眸轻窥亭上之尊,瞧他抿着嘴正瞪她,噔吓的抖了起来,什么都不敢说,急把抱于胸中的七弦琴搁放于雪地上,结巴道:“那……那请……请公子传……传授。”
听她结结巴巴,蹲于旁边的阿真关心询问:“还很冷吗?”
“不……”周萱萱快吓死了,偷偷再窥了一眼皇上,惊见他双眼瞪的更大,吓的眼泪嵌于眶中,趴地哀求:“不冷,请公子请授,奴婢求您了。”
阿真听她快哭的语气,低下头往她营养不良小脸睇瞟,没见她落泪,开心说道:“我不懂琴律,哼唱给你听,你看奏不奏和出来。”
“可以,可以。”能哼唱得出来,就有韶了,有了韶曲就不难,周萱萱精通各种羽律,飞速点头:“有请……请公子哼唱。”
“好。”蹲于跪地的她旁边,阿真轻轻哼唱了起来,唱于**之际,回想往事,眼中一片湿漉,雪花飘飘洒洒,直冻入心脏。
自这个好看公子哼唱出哀曲,周萱萱顿愣了,小脑袋越抬越高,目光幽幽愣凝他好看的脸庞,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娘亲本就是琴师,遗传和陶熏下,自然琴艺高超之极,听他哼唱将完,冻僵手指往地上弦丝轻抚,幽律划过雪夜,眸中的泪渍跟着溢落,凄楚哽咽嗓喉寂怨,婉柔唱起:“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同样是公主,却不得父皇疼爱,同样是公主,却只能苟喘残宫。娘亲何其无辜,又何其无奈,每逢佳节,兄弟姐妹皆欢喜迎庆,她与娘亲却只能喘于一隅,吃着难得有的添餐细肉。夏秋所得的是大家不要的旧衣,寒冬无增炉添绵,同是血液骨肉,同是嫔妃待昭,差别何其之大。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心酸苦处让周萱萱叹息悲鸣,指下哀律缠雪绕风,“……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阿真自身边这个跪地人儿抚弦哦唱,整个人跌于雪地上,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凄风苦雨女子单听一遍,就组织起弦丝乐律,哀哀吟哦、滴滴血泪,丝丝悲调、句句断肠,唱的好听极了,那种悲凄纵然就是郑绪岚都无法匹拼,干他娘的,眼泪竟然不受脑命地流了,草他妈的,勾起了多少伤心往事。
周帛纶聆听了不一会儿,一双龙目也被谒雾迷上,老目粼粼观看跪地抚琴的女儿,前尘往事一件一件从脑中掠过,果真是天籁呐!痞小子没骗他,辽宫听得此天籁如何能放人?
两条长长的鼻涕从鼻子掉下,阿真受不了地蹦起起,连带一手扯起哀呜的泪人儿,一脸眼泪鼻涕喝停:“再弹下去,就要拿剑自抹脖子了。”太悲了,比突死老公的寡妇哭唱那段“夭寿你没半句来交代,留等我母子自先去”还要悲啊!
周莹莹抽泣流泪之际,弦丝嘎崩而断,被扯起身后,赶紧抹拭眼泪,害怕往亭上轻窥,诧异那个冷血父亲竟也有泪,赶紧低下头,不敢吭半声,静静伫站于风雪中。
周帛纶还是第一次当众落泪,老脸臊的如猴屁股一样,旋律一停急忙抬袖拭去眼渍,扭头凶狠往亭下怒瞪,想要震慑一定会裂口嘲笑的林阿真,不料他已然是鼻涕泪渍哗啦飞倾,哭稀哩哗啦之样,哪里有什么威信、哪有什么统帅模样。
“好了。”心里菀尔,周帛纶见那他哭的鼻涕恶心都流下来了,皱眉站起唤道:“赏绍仪宫绵帛、寒褥、鞋帽、补材、珍馐,退下吧。”
“谢皇上。”周萱萱没料到一曲赢得过冬之物,卟通跪地磕头:“谢皇上赏赐,奴婢告退。”话落,欣喜爬起瘦削躯干,抱着弦琴对阿真一躬,碎步急退远远,才敢转身往风雪夜里埋入。
花富拭抹掉眼泪,瞧右宰相一脸恶心鼻涕,急急从袖里掏出手帕,伸前递唤:“右宰相……”
“妈的。”想起了驾鹤去的老爸老妈,想起了孤苦伶仃天涯打拼的姑姑,想到奶奶猝逝,想起了初恋与人结婚,想起了孤独的四年大学,想起了癌症等死的悲凄。阿真连死的心都有了,抢过花富递来手帕,凶狠地蹂躏起这块娘帕,依然想哭,哭死算了。
周帛纶没料到他这般悲凄,错愕走下台安慰道:“好了,好了,身为内阁之首,哭成这般成何体统?”
“唉!”擦掉鼻涕,阿真又干泣了半晌,抱拳躬请:“天已晚了,皇上早些安歇才是。”
周帛纶早信了他,心中猜疑尽消,震奋到难于入眠,指御花园道:“陪朕走走,林爱卿离开朕多日,朕着实想的紧呐!”
阿真无言陪于身侧,顶着雪走上结冰的临桥,入了昭水殿,飞泻的泉清未结冻地哗啦,走了好长一段路,心中悲切甸定,抬首询问:“皇上,不知您对江湖武林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