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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华医-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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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折返回来,走到墨砚身旁,轻声汇报:

    “主子,苏州那边来消息了,杨柏年灭门案江南省布政使已经审理完毕,和主子预料的一样,以杨柏年被鹰爪山山匪报复导致杨家灭门结案,鹰爪山的山匪也已经被顾将军派去的兵尽数剿灭了。”

    “洪广果然是个狡猾的,知道把罪往山匪身上推,也难怪年纪轻轻就坐到一省布政使的位置。”墨砚冷笑一声,语气里却带着罕见的满意。

    “还有刚刚绿妃娘娘打发人来说太后今日晨时病情恶化,只怕就这几天了。”

    墨砚生硬地嗯了一声。

    钟灿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小声续道:

    “绿妃娘娘还问了二爷的近况。”

    话音刚落,就见墨砚满脸厌烦,语气比刚刚更加冰冷:

    “她明知道每年冬天二哥必会前往南边疗养,让她做好自己的事,别再问这些有的没的。”

    钟灿忙答了句“是”,不敢再多言,垂首立在一边。

    凛冽的风吹过梅树的枝头,花蕾瑟瑟地颤了颤,墨砚面朝南方,眼里划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担忧。

    时已入冬,即使地处大齐国南部,也一样能感受到冬季刺骨的寒冷。

    早在许多天前,阿依便被套上沉重的枷锁,被两个衙差赶羊似的赶着,莫名其妙地踏上了流刑两千里的“旅程”。

    是的,她被流放了,可并没有过堂,也没有被审问。

    那一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官差们把她绑起来后,又将她投入大牢,她在黑漆漆到处是蟑螂老鼠的湿冷牢房里寂寞地度过了许多天,夜夜噩梦,然后一个月后,有人拿了一张纸进来让她按手印,说她是知府灭门案的从犯,说那一天是作为丫鬟的她给山匪们开门,才把山匪们引进来的。她忙辩解说自己没有,还没说完那人就让她住口,接着抓起她的手便在纸张上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阿依觉得在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差面前抵抗辩白都是徒劳的,因为他们已经全决定好了,压根没有她插嘴的地方。那人临走时她才觉得恐慌起来,匆忙问了句她会死吗,或许因为对方看她是个小不点怪可怜的,破天荒好心地解释一句,她未成人又是被山匪逼迫的,顶多判处流刑,去别处住个两三年就可以回家了。

    阿依似懂非懂,想说她没被逼迫过,她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山匪,可一看对方脸很臭,她知趣地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于是她现在脖子上套着十斤重的枷锁,正被两个衙差赶着,步履蹒跚地往离苏州两千里的富阳城进发,这目的地还是同行一个很有见识的大姐告诉她的。她觉得那天强迫她认罪的人是在骗她,因为那人从没说过去别处还要戴这么重的枷锁。

    其他同行的共有四人,清一色女子,阿依虽不善言辞却善于倾听,从她们的谈话中她得知,那个妖里妖气却很有见识的大姐失手打死了女婢;那个头发白了一半的大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厨娘,不知什么原因毒害了主人,幸好人没死。听说她还有个女儿,一路上总在沉默,似乎是很想念孩子。

    还有一个大娘,据“有妖气大姐”说,那个大娘是因为剪了她老公才到这儿来的,阿依虽然不太明白这个“剪”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很危险。

    还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姑娘,听说她把自己刚出生的亲生子扔进井里淹死了,可能受过刺激,路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还歇斯底里。她的身体大概很差,每次都走最后一个,比阿依还龟速,衙差们似乎很讨厌她,每次只要她一慢下来他们就会用鞭子抽她,还故意不给她饭吃。

    阿依觉得她很可怜,入了夜悄悄地将藏起来的半个馒头递给她,却被她一巴掌打落。她用憎恨的眼神瞪着她,让阿依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坏事。

    “哼,在这里装好心给谁看啊,傻瓜!”“有妖气大姐”刻薄地嘲讽,捡起滚到角落的馒头,大口吃起来。

    “我没有装好心,只是觉得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阿依低下头讷讷地辩解。

    真挚的语气让“有妖气大姐”一愣,拿着馒头,嘴张着,挑眉上下打量,仿佛在看怪物。

    “有妖气大姐”虽然刻薄,却很有本事,不久便和两个衙差打得火热,晚上跟他们住在一起,还被卸了枷锁每天吃好的,羡煞旁人。不过阿依觉得她是个好心人,因为在半个月后,官差们便去除了其他人脖上的枷锁,改为各自抱着,进城时再套上,减轻了许多负担。

第十二章 大赦后的流民生活

    崇元四十年冬。

    新春佳节,大齐国南部的花州城正沐浴在一场薄雪中。

    阿依刚入城时就觉得奇怪,明明已经到了春节,整座城池非但没有一点年味,反而遍布缟素,鲜艳的颜色仿佛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雪白的绸布铺满大街小巷,比天上的雪还要白。路人们仿佛在畏惧什么,也不敢大声谈笑。从偶尔传进耳朵的一两句窃语中阿依才明白,似乎是帝都的老太后薨逝了。

    “太后死了,若是皇上大赦天下就得救了!”走在阿依身旁的“有妖气大姐”忽然说了句。

    “大赦是什么?”阿依微怔,轻声问。

    “年纪轻轻的,多念点书吧,小丫头。”“有妖气大姐”眼一翻轻视地道。

    阿依咬了咬唇,据她所知,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想念书也不会有人让女孩子上学堂的。

    还有一件事阿依觉得更奇怪,那就是以前入城后,衙差们都会到当地衙门盖了过路证明,然后马上赶路,这次进了花州城却不一样,她们一行人不但没有马上启程,反而在当地衙门的大牢里歇了下来。

    阿依有些不安,蜷缩在铁笼一角,挨着破烂的稻草。

    这一路她时不时便会想起王大娘,尽管以前王大娘总是打骂她,可这时候她还是很想念她。她很庆幸自己被冤下狱这件事没有连累到王大娘他们,她也不敢确定自己莫名其妙出了这样的事,王大娘会不会马上与她划清界限。有时她想,即使她没被判死罪,日后也会变得无家可归,因为已经没有地方能够收留她了。每每意识到这一点,她都难过得想哭,可每一次她都顺利地忍住了。哭泣除了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没有任何用处,而给别人带来麻烦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红姑娘突然走回来,坐在她身旁,这是阿依擅自给那位歇斯底里的姑娘取的名字,因为她的脖上有一块鲜红的胎记。红姑娘虽然常发疯,不过现在阿依递给她的食物她已经肯吃了,平常也总是喜欢坐在她左右,只不过仍一言不发。

    众人就这样被关在牢房里,地牢里不见阳光,无法计算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让阿依惊愕万分,甚至令她的情绪激动到破天荒红了眼眶的事情发生了,牢头打开牢门,用施恩的语气对她们说,太后薨逝,皇上大赦天下,她们不用再去富阳,可以就地被免罪释放。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有人将她们带了出去。按制度允许就地落户入籍,阿依呆呆地领到一份薄薄的纸张,这时“有妖气大姐”忽然说,大赦之时必有安置的银两,她们却没领到银子,那笔钱必让官府私吞了。还没说完,旁边的大娘就小声叫她住口别惹事。

    “有妖气大姐”不甘不愿地住嘴。

    阿依此时没去在意什么安置银两,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意外获赦的喜悦里。

    再一次走出牢狱大门,这一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深深地呼吸一口还夹着雪花的空气,她自由了,她可以不用像“有妖气大姐”吓唬她时说的那样去富阳挖运河了,她终于又变回了正常人,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踏进大牢一步,死也不要。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吓了一跳,回头,却见红姑娘正眼神呆滞地盯着她。阿依这才想起现实问题,她没银子,没家人,没朋友,也没来过花州,出了大牢她压根就没地方落脚。

    左右四顾,相识的狱友们除了红姑娘一个也不在,或许已经先走了。她闷了半晌,接着垂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冷漠,互相帮助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摸摸脖子上被枷锁磨出的伤还在疼痛,她牵起红姑娘,红姑娘却粗暴地甩开她的手。阿依便不再牵,径直走了,红姑娘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花州的流浪者比苏州城更多,或许是因为这里离重灾区更近,官府的应变能力更差,导致深冬时节仍旧有大批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阿依小心地在这些人中间穿行,她是个刚刚被释放的幸运囚犯,一身狼狈和这些难民差不多,因此没人注意她。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幼儿都要乞讨的情况让阿依触目惊心,她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世很不幸,但却从没无家可归以乞讨为生过。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人牙子家,虽然干过许多活、受过许多打骂、伙食也不好,但真正饿肚子只是因为犯错受罚,却不是因为没有饭吃。

    天色已昏,阿依从南城门溜达到北城门,在夜风呼啸时,来到先前路过的城南的一座破庙。白天她发现这庙里老弱妇孺居多,虽然脏乱病杂,却比较安全。

    红姑娘还跟在她身后,两人均饿得肚子咕咕叫,可谁也拉不下脸跟着难民一同乞食。

    破庙里已经升起几堆火,阿依刚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歪在角落里的熟人——毒害自己主子的朱大娘。

    比起陌生人,还是和熟人在一起混比较好,阿依蹭过去,弱弱地叫了声“朱大娘”,小心地坐在她身旁,红姑娘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朱大娘没有赶人,但也没和她们说话,只是用一双略浑浊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篝火。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在不安、失眠、饥饿以及杂乱和恶臭冲天中。

    阿依其实很感激这里有许多流民,虽然不安全,但大家聚在一起才不显得露宿街头奇怪,从某种角度来讲,反而增加了安全系数。

    然而她并不想像那些人一样以乞讨度日,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瘦弱矮小,又能做什么呢?

    思索了一夜,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宅门丫鬟。

    阿依有时候绝对是个天真勇敢到爆的姑娘,想出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出破庙,将花州城的豪绅大户挨家敲个遍,对着门房笨嘴拙舌地毛遂自荐。

    当然,结果无一不是被赶出来,遇到脾气好的赶人时很文明,脾气不好的直接把她推下台阶让她滚蛋。

    流民过剩的年代,最不缺的就是丫鬟。

    阿依揉着摔疼的屁股有些沮丧,回头望向站在墙根的红姑娘,总觉得红姑娘那么悠闲地狼狈着是在嘲笑她。

第十三章 巧遇

    阿依连续两天碰壁,阴沉地蜷缩在破庙一角,抱着咕咕叫的肚子很是难过。朱大娘不知从哪里回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摸了一会儿,取出两个硬邦邦的冷馒头分给她。

    朱大娘比任何一个人都冷漠,一路上从不和人说话,别人问她也不答,因此像这样充满关怀的举动让阿依着实愣了好半天,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讷讷地接过来,道谢,张嘴刚要咬,红姑娘坐在她身旁,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馒头,不停地吞口水。

    阿依被她瞧得不好意思,看向朱大娘,小声问:

    “可以给她一点吗?”

    朱大娘直视她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这话是认真的,才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随你!”

    阿依便将馒头掰一半递给红姑娘,红姑娘也不道谢,捧在手里大吃起来。接着大家又一次陷入沉默。

    阿依年幼,食量不大,几口吃完半个馒头,走到破旧的门槛前望着外面天色尚早,风也停了,便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红姑娘见状,跳起来跟上她,朱大娘只是烤火,也不理会。

    阿依一边拢着杂草似的长发,一边往城北走,心中在为日后的生计发愁。城北是花州城最热闹的地方,也是达官们聚集的地方,以前她并不敢去叨扰官宦人家,可现在生存所迫,她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

    努力把自己弄得整齐点,她来到城北的朝云街,置身其中,简直就像到了另外一世界。

    这里和城南的破街烂巷完全不同,朱红明月楼,碧玉琉璃顶,华丽的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往来穿梭,精致的红灯笼悬挂在每一座彩楼的廊檐下。花枝招展的女子们身穿艳丽的长裙,扬着喷香的帕子,扭着纤细的水蛇腰,莺莺燕燕地招呼着过往的阔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和酒香。

    阿依傻傻地站在街角,她是个贫困又普通的小姑娘,从没见过花街柳巷,只是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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