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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华医-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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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抛出一点甜头,才能引来更多人上钩。”秦泊南端坐圆桌前喝茶,含笑说。

    阿依一愣,迷惑地望着他。

    “告诉你个规矩,这定国药市虽然大,可每个地方都有其他药铺的伙计在探听消息,所有药铺都把这一年的大宗生意压在这几天上,所以只要一有大宗买卖成交,各家药铺都会知道。百仁堂这次要进一千斤甘草,不出三天那些急于把甘草卖出去的药材商便会主动找上门来。”

    阿依睁大眼睛看着他,总觉得他温和无害的笑容这会儿看起来有点暗黑,思索片刻,问:

    “因为知道百仁堂要千斤甘草,其他药铺为了做成这笔买卖也会大量进货,数量暴增,价钱自然就降下来了?”

    “正是如此。”秦泊南用一脸“你很聪明,我很欣慰”的表情点头。

    “那样那些药材老板就可怜了。”

    “这就是生意,小姑娘,你要记住,商场既战场,半点仁慈都要不得。”秦泊南用屈起的指节轻轻叩响桌面,一本正经地道。

    “先生,你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夫吗?”阿依无言。

    “慈悲为怀?那是和尚吧?大夫要做的是治病医人,而不是让那些黑心的药商在药价上占尽便宜。”

    这话也没错,阿依想了想,像那个卖假虫草的掌柜的确很黑心。

    门被敲响,她忙走过去开,伙计送菜进来,麻利地摆在桌上,续了两杯茶,复又退出去。阿依站在秦泊南身后,拿起筷子刚要替他布菜,秦泊南已经把筷子夺回来,说:

    “在外边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坐下吧。”

    阿依犹豫地看着他,秦泊南又说了一遍让她坐下,阿依这才慢吞吞地坐在他对面。

    秦泊南笑眯眯地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她碗里,用戏谑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小姑娘,来,要乖乖吃饭才能长高!”

    “先生!”阿依最受不了他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好像在把她当傻瓜一样。

    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再次取悦了秦泊南,他哧地笑了。

    阿依埋头慢吞吞地吃饭,过了一会儿,偷偷瞥了秦泊南一眼,犹豫片刻,语气发沉,轻声开口问:

    “先生,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秦泊南一愣。

    “就是刚刚,我是不是不该拦下荣爷。那时我没想太多就拦住他了,可现在想想我只是个丫鬟,根本没有资格去请求他,他虽然当众复诊了,但心里一定因为我的莽撞很生气,说不定这样还会给先生惹麻烦,若是惹了麻烦……我是不是应该去请罪比较好,我刚刚实在是太冒失了……”

    先前的事一直挂在心里,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够妥当,虽然那孩子得救是好事,但兰荣当众落了脸面必定很生气,瑞和堂和百仁堂又是对头,她越想越慌张,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你先说说你刚刚为什么要拦下兰荣?”秦泊南望着她因为陷入慌乱越来越木的脸,笑问。

    “因为先生说是浸淫疮,荣爷说是麻疹,这说明那孩子的病很难判定,若没有统一的结论,冒然医治,那孩子的处境岂不很危险?“她认真地回答,抬头对上秦泊南的眼,惊了一下,忙道,“我绝没有怀疑先生医术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再多确定一下对那孩子会更好,先生以前不是说过,为病人看诊要慎之又慎,无论多小的病都不能草率。”

    “你竟记住了……”秦泊南莞尔一笑。

    “先生,我……”

    “你做得很好。”秦泊南打断她,微笑道,

    阿依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要不要随我习医?”秦泊南笑问。

    “嗳?”阿依这下不是愣而是傻了,傻了半天,忽然腾地站起来发出一声更大的,“嗳?!”

    这大概是她强烈反应的极限了,虽然呆板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百仁堂不收女徒,女子行医大齐国亦少之又少,但女医是必要的。虽说医者眼中不分男女,可病人不这么想,因为男女大防生出许多忌讳,甚至有些女子重病垂危家人或婆家依旧不许大夫看面问诊也是有的,这一点若是女医就便利多了。当然若你不愿,我不会强求,毕竟是女儿家,做了这个之后抛头露面必会引来嘲笑和非议,而且将来若是不被婆家接受,也会影响婚嫁……”

    “先生!”阿依站在他对面,双手放在桌面上,两眼炯炯地望着他,认真而坚定地道,“我想成为像先生一样厉害的大夫!”

    她的语气少有地起伏起来,让听的人感受到一丝罕见的激昂,秦泊南愣了一愣,望着她紧绷微颤的小身板,莞尔一笑。

    三日后,清河镇来的病儿经过内服外敷,黄水减少,烧也渐渐退了下去,只是身上的衣裤依旧没有完全从被黏住的皮肤上撕下来,每次想要揭去,都会粘掉少许皮肉,痛得孩童哇哇大哭。如此重症,对于浸淫疮来说实属罕见,秦泊南和兰荣讨论过后,仍用原方六剂,三剂内服三剂外洗,内服方却加入全虫十二只,蜈蚣一条,乌蛇肉六钱,研粉成丸先服。

    秦泊南又另外开了蛤粉、青黛、滑石、甘草、生硫磺、苍术、黄柏、苦参各六钱,加冰片、雄黄各三钱研粉,用于辅助外敷。

    至于药市内,果然如秦泊南所料,百仁堂需要进大批甘草的消息火速传开,以至于三日后整个定国镇大街小巷全是甘草,产地各异,良莠不齐,但却同样都成了甘草价格暴跌的幕后推手,预计未来两年内,甘草价格只会跌不会涨。

    数个大药材商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登门拜访,结果自然是物美价廉的那一家得到了生意。阿勋总管的超强杀价技能把药材商们杀到吐血,却让阿依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十二章 望你解颐

    七日后,清河镇病儿全身脱了一层壳,其症亦愈七八,精神也好了许多,懂得要食要水,贪玩的天性也回来了,把他爹娘喜得无可无不可,每天遇到秦泊南和兰荣前来望诊都会跪上一遍哭上一回。

    定国药市已接近尾声,瑞和堂一众人决定先行离开。阿依随秦泊南外出归来,正巧在客栈大堂遇到他们,兰荣看见秦泊南直接不快地别过脸去。秦泊南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打招呼:

    “荣爷,这就回去了?”

    兰荣干瘪的嘴唇一撇,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阵,似在责备他太不识相一般,重重地哼了一声,眸光一转,却落在站在秦泊南旁边靠后位置怀抱医书的阿依身上,然后就用一双因为年岁而浑浊,眸光却异常清明的眼死死地盯着她。

    阿依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也用直勾勾的眼神回视他,好半天忽然恍然她应该打招呼才对,于是动作僵硬地屈了屈膝,平板地道:

    “荣爷慢走。”

    兰荣这回冷哼的声音比刚刚还大,秦泊南看着他俩互动,忍俊不禁,捂住嘴唇却还是笑出声来。

    兰荣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又低头很凶地瞪了阿依一下,这才拂袖而去。

    阿依愣愣地望着他“凶恶”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回头对秦泊南说:

    “荣爷还在生气吧,我果然还是去请罪比较好吗?”

    “他没在生气,只是长得好像时时在生气,那种小事他是不会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的。”秦泊南毫不挂怀,弯着眉眼,语气却十分认真,“关于那件事你不要想太多,荣爷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大夫,尤其擅长治疗心疾,连我祖父都没有把握治好的病症他却治好过,瑞和堂每月初八的义诊也是从他才开始的,我很尊敬他。”

    阿依专注地看着他,认真点点头。

    澄净的眼神让他心中一软,唇边的笑容越发柔和,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长发。温暖的大手极温柔地落在她小小的脑袋上,仿佛开启了某个从未被开启过的开关,阿依全身的神经在这一刻同时感受到一阵异样的震颤,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寒冷,更不是因为慌张,似一缕阳光不知从何处照进她从来都摸黑不清的心,让她的整颗心忽然明亮起来。粉红的心脏深处仿佛有一粒小小的花种正在慢慢变化,让她一下子觉得生机勃**来。

    这是从没感受过的温暖,也是从没有过的他人的温柔亲近,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挺直了身体,想让他多摸摸她的头。

    简直就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小猫,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平如河川没有一丝波澜,秦泊南莞尔一笑,揉乱她一头柔顺的发。

    正在逐渐痊愈的病童痒依然轻微,舌光红无苔,夜间烦渴,血虚生燥以致肛裂出血,秦泊南又予桃红四物汤加首乌,蒺藜、黑芝麻、丹皮、紫草,嘱咐归家后继续服用五剂便可痊愈。

    孩童父母千恩万谢,这一次的诊治秦泊南只收了药钱,诊费他和兰荣皆分文未取。孩童父亲在孩子病情稳定后特地回了趟家,装了自家种的蔬菜米粮并一筐下河现捕的鱼,孩童祖母为表感谢特地连夜织了一匹布让儿子一并带来,请秦泊南务必收下。

    秦泊南推辞不过只得收了,阿依提着鱼篓盯着里面的鲜鱼,忽然有重大发现似的说:

    “先生,我想做大夫一定永远都不会饿肚子,因为就算人家不付钱,也会送吃的来抵账。”

    “这是别人感激的心意,要好好收下,不可以轻视别人的好意。”秦泊南说。

    “是。”阿依很听话地点头应下。

    回程的时候,天气亦随着行程的推进逐渐温热起来。风和日丽,莺歌燕舞,生机盎然的山谷中一派花红柳绿。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林荫大道上,阿依今日没有读医书,因为衣裳破掉了,她向阿勋总管借了针线一边努力缝补,一边在心里默背《汤头歌诀》。

    “针线做得不错嘛。”秦泊南空闲时放下手中书卷,专注地看着她娴熟地穿针走线,笑说。

    “我是丫鬟,连这都不会怎么行?以前在第一家养我的牙婆那里不仅针线,吹弹歌舞,诗棋还有厨艺我都学过,虽然时候不长就被转卖了,那时我觉得大户人家的丫鬟还真了不起,居然连弹琴跳舞都要学。”

    “正常的丫鬟不用学弹琴跳舞吧,你以前住的人牙子家究竟是干什么的?!”秦泊南闻言眉角狠抽,小声嘀咕了句,向还在钦佩的阿依投去同情的目光,这丫头的脑子到底迟钝到什么程度啊?

    “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要缝补,我帮你一并补了吧?”阿依问。

    秦泊南摇头,望着她咬断线头,将衣裳用双手平举起来,仔细端详一番,似很满意自己的手艺,然而那张白瓷一般的小脸依旧细腻如瓷,平滑如瓷,没有半点波动。阳光从晃动的马车帘外透进来,恰好打在她的侧脸上,明明应该变得璀璨耀眼,然而她却仍旧带着如古井水一般的死气沉沉。

    “你真不记得自己的全名了?”他忽然问。

    阿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流畅地回答:“好像我从刚出生没多久就在牙婆家生活了,说不定我连全名都没有。”

    在其他方面没有任何表情,但至少在凄凉的身世这种应该成为心结的阴影上多少有些情绪波动,然而他感受不到她心理上的任何波动,她的态度是完全不在乎。

    该说她少根感性神经呢,还是该说她过于冷淡了?

    “先生,干吗这样看着我?”她因为他微蹙的眉心和定定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

    “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嗳?”阿依一愣。

    “解颐,谓开颜欢笑,不是微笑,不是假笑,是欢笑。”他轻轻托起她一缕柔顺的青丝,带着真挚与对她未来的期许,柔和地望着她的眼,轻声说,“望你有一天能够发自内心地解颐欢笑,解颐。”

    一直很麻木的心脏被温柔的话语重重敲击,竟发出一阵响亮的回声……

第二十三章 不会笑是病?

    黄昏时,马车已赶不上进城,只得露宿在山林间。

    紫苏正指挥众人生火打水,转身时,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瘦小身影把他吓了一跳。

    真是属猫的丫头,走路竟没有半点声音。

    “做什么?”他望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阿依,嘴角狠抽,问。

    “紫苏公子……”阿依手捧医书,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

    “看,来了!”

    “终于轮到紫苏师叔了!”

    “不愧是阿依,连紫苏师叔都敢去招惹!”人群中开始响起越来越热烈的窃窃私语,直到紫苏冷眼扫过去,一群小子才全身一凛,讪笑着走开。

    “叫我‘紫苏’就好。”紫苏无语地揉揉太阳穴,“想给我切脉?”

    “咦?”

    “这地方除了我,几乎所有人都被你切过脉吧?”紫苏望着她似乎是很惊讶的眼神,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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