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9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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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朱厚照很果断地道:“他现在应当进了京师,在给朕擦屁股了。不过……朕想着,他现在一定在和母后痛骂着朕。哎……没法子了,骂就骂吧,天底下做大事的人,又有几个是轻易被人理解的人呢?每一个人都贪图着安逸,能过眼前就过眼前,哎……朕只是不想做这样的人,想好好做一件大事而已。”
刘瑾倒是露出了几分忧色,道:“陛下如今一下子没了音讯,只怕京里……”
“朕早说了,有叶春秋呢,有春秋在,一切都能料理好的。”朱厚照自信满满地接着道:“若是没有春秋,朕还不敢冒这个风险呢,祖宗的社稷,其实也很是要紧的。”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
而这个时候,在朱厚照的千里之外……
“亚父,你在想什么?”
此时的朱载,已经戴上了通天冠,身上穿着冕服,一身的尊贵之势。
登基大典是在昨日完成的,为了尽快稳住人心,所以大典进行得很快。
朱载昨日没少受折腾,又是接见百官,又是去告祭太庙。
而如今,他已成了大明天子,以隆庆为年号,只是现在,并非是隆庆元年,这是明年才有的年号,现在依旧是正德十六年。
朱载今日将叶春秋召入宫中,这个时候,正在这暖阁里与叶春秋闲谈。
这一次闲谈,显然是朱载对于自己有些不太自信所致,他看到亚父,就感觉这人亲切得和自己的父皇一样,最重要的是,叶春秋所表现出来的气度,总能莫名地使他感到安心。
而叶春秋,已经同时上表,希望能够出关去,将这里的事统统抛给朱载。
朱载心里很是忐忑,他看着叶春秋若有所思的样子,禁不住有些好奇,这才问出这句话。
叶春秋淡然一笑道:“臣在想太上皇,若是他还好好地活着,他这个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朱载听了,也禁不住感慨地道:“是啊,儿臣……”
“要自称朕……”叶春秋纠正他。
朱载却是固执地道:“儿臣有时候也在想,若是父皇健在,他会做什么?可是……想了也是于事无补,自幼开始,在儿臣心里,父皇的言行,总是让人摸不透,不,儿臣的意思是,不能用常理去摸透他。”
叶春秋不由哑然失笑,道:“是啊。”
这不就是神经病吗?虽然说常理无法摸透,这说话太有逼格了,可实际上,通俗来说,就是脑子缺了一根弦。
随即,叶春秋摇摇头地接着道:“无论如何,现在陛下已经克继大统了,太上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臣没有其他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这天下的万民,再不是仰仗太上皇,而是仰仗着陛下,陛下需励精图治,才能让人过上好日子。臣所说的这个人,再不是那些所谓的‘民’,那些‘民’的时代也已过去了,方才臣给陛下所讲的人与民之别,陛下可还记得吗?”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为帝之道
“当然记得。”朱载道:“这世上自称为民的,大多数都只是以民来做借口而已,真正的民,是辛劳地在田埂之间劳作,只求一家勉强能够混个温饱,遭灾的时候,只求能够活下去,他们才是真正的民。而庙堂上,或者是士林清议里的民,却打着他们的名义,自诩自己为民,实则,却是一群蠢虫!他们吸着民脂民膏,不事生产,读了一些书,张口引经据典,个个锦衣玉食,实则,却是打着民的名义,为自己图谋私利!朕要施仁政,便是要教真正的民能够吃饱穿暖,而非是收买这些打着民之名义的士绅。”
叶春秋不禁莞尔笑了,而后道:“可是啊,陛下也不能过犹不及,天下的民,其实是最没有力量的,他们不能识文断字,行不过方圆十里,他们所思所想的东西,都被士绅们控制着,这也是那些士绅们借此来要挟朝廷的手段,所以陛下要行仁政,既要真正以万民为念,却也不能依靠这些完全无法做主的民。”
朱载连忙接口道:“亚父所说的,莫非是儿臣要依赖商贾吗?”
叶春秋看了朱载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提高商贾的地位,借此来制衡士绅,而陛下也需防范商贾,他们未必就靠得住。其实,天下哪里有什么现成实施仁政的模板呢?什么三皇五帝大治天下的典故,其实这都是久远的事,世事无常,这天底下,从未有一个真正能大治天下的模板,祖宗之法不可行,三皇五帝靠不住,便是关外那一套,完全依靠商贾的那一套,放在关内,只怕也靠不住,人哪,都懒,许多人,不求脚踏实死地,却总是寄望于祖宗成法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仿佛只需一种模式,按部就班的去做,就可以一劳永逸了。三皇五帝那一套是如此,祖宗之法其实也是如此,其实,这世上,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人。”
朱载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亚父是认为太祖皇帝很可笑是吗?朕看了太祖的实录,太祖皇帝最想做的,就是创出一个祖宗之法来,于是颁大诰,制定大明律,设内阁,在地方上建立三司,又在部堂里设给事中,以年轻的官员,充入都察院,他便是希望,子孙们按着这祖宗之法,按部就班,认为这样,就可以天下永远太平了。”
叶春秋失笑,这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虽然在朱载面前,自己没有藏着掖着,对这祖宗之法,狠狠批判了一番,可是这朱载,居然毫不犹豫地将这窗户纸给捅破了。
叶春秋忙摇头否认道:“陛下,臣并没有非议太祖。”
朱载道:“明明就是太祖。”
叶春秋只得道:“臣所说的,乃是秦始皇,他以为只要废黜了郡县,车同轨,书同文,就可以万世一系了。”
朱载不禁侧头,狐疑地道:“可儿臣还是觉得,这说的就是太祖啊。”
叶春秋不由有点头痛,这位新皇,有时候更比他的父皇令人招架不住啊。
“不争议这个了。”叶春秋干笑道:“总而言之,陛下若是肯听臣的一些道理才好。”
朱载这才转移了话题,倒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件事来,道:“为何关内不可学关外呢?”
是啊,这才是朱载心底的问题。
关外确实做出了典范,既然如此,现在关内也实施新政,关外能有今日,一切靠的是依仗商贾,将商贾当作是鲁国的立国之本,那么关内的新政,应当往关外的方向学习才是。
朱载突然问起这个倒是令叶春秋感到意外,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叶春秋随即就道:“因为关外和关内情况不同。关外能有今日,固然是完全依靠商贾,商贾们竭尽全力的赚取财富,也正因为如此,鲁国上下也一直安定,可是陛下想想看,这关外最大的商贾是谁?”
问出这个,显然不是让朱载回答的,只不过是叶春秋为了加强这个重点罢了。
叶春秋直接道:“就是臣啊。”
笑了笑,叶春秋便给朱载分析这里头的关系:“叶家有钱庄,有铁路,拥有的财富,便是关外十大商行相加起来,也不可比,所以鲁国以商立国,叶家的利益有两个,一个是商业利益,一个便是鲁国的稳定和繁荣,这两者的利益是一体的,所以叶家的诏令,与商贾们不谋而合,如此,才可做到国家安定;商业与叶家之间,并没有丝毫的冲突。可是关内则就大大不同了,一旦关内完全以商为本,数十年之后,便是一群财阀趁势而起,他们富可敌国,到了那个时候,就难以控制了。皇家所追求的是什么?是天下渐安,是江山社稷,是基业。可是财阀所追求的,却是利润,这两者之间,有时可以共存,有时,却是相互矛盾了,到了那个时候,谁可以制衡这些财阀呢?如此一来,这些能量更大的财阀,岂不是又成了今日的士绅?”
“士绅有益于国家,同时也有害于国家;财阀亦是如此,尤其是当财阀无法遏制的时候,且不说皇家该当如何,这万民,也未必能从中得到好处,一旦他们难以控制,两者水火不容,动荡可就免不了要发生了,到了那时,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所以……正因为关内和关外情况完全不同,所以陛下更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万不可以为有什么仙丹灵药,只需吃了,便可高枕无忧。”
朱载认真地听完了叶春秋的话后,不禁愣了一下,道:“那么朕该怎么做?”
叶春秋一摊手,笑道:“不知道,说句实在话,臣确实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条路,只能由陛下自己摸索着走下去,成了,就是千秋万世,不成……”
叶春秋没有说下去,朱载则是沮丧地接口道:“若是不成,只怕又要请亚父入关了。”
叶春秋微微一愣,只是苦笑。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斩草除根
从朱载那儿辞别出来。
叶春秋是打定了主意,不再掺和关内之事了,因此一身轻松,刚刚出了暖阁,便见谷大用似乎在这外头等候已久。
叶春秋心里了然,知道谷大用是有事要寻自己。
叶春秋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朝谷大用怒了怒嘴,谷大用会意,二人一前一后地到了一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
谷大用显得春风得意,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似乎很有机会进入司礼监。
这也难怪,朱厚的叛乱,谷大用立了大功,现在新皇刚登基,正是非常时期,谷大用既然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最紧要的是,他还是宫里的老人,对禁卫、厂卫的事都很熟悉,有他在,太后和陛下的心里都放心一些。
自然,詹事府里的那些伴伴,就没有朱厚照那时候的好运气了,朱载再如何,也是晓得轻重的,詹事府那些人没有真正管过什么事,现在又是特殊情况之下,怎么可能让他们去独当一面?
所以这宫里的事,谷大用可谓是一言九鼎,他这辈子,有十几年都被人压制着,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而今等于是农奴翻身把歌唱,心情愉悦得很。
当然,虽终于能成为一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可在叶春秋的跟前,他是不敢造次的,乖乖地朝叶春秋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有话直说。”
对于太监,叶春秋不会表现得过于客气,倒也未必是瞧不起,只是知道对付他们,需表现出一点威仪出来。
谷大用笑呵呵地道:“是,是,此番是向殿下禀报那朱厚的案子,现在已有眉目了,厂卫抓了九百多人,就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只是那杨一清,昨儿没有熬过刑,死了,倒是真便宜了他,他在诏狱的墙壁上还留了诗呢,都是骂奴婢的,说奴婢是贼,还有殿下……”
叶春秋对这个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等谷大用说下去,便挥挥手道:“不用细说这个,拾重点的说吧。”
谷大用点头,便又道:“消息已被传了出去,不少人同情惋惜,竟还有读书人聚在诏狱外头缅怀……”
叶春秋眉头一压,随即道:“昨夜死的,消息在今日就走漏了?看来乱党不只是在外,厂卫里头,怕也有不少吧?”
谷大用却是被叶春秋的话给吓出了一身的汗。
其实他依稀记得,从前的叶春秋不是这样的,从前所牵涉的案子,叶春秋最不喜的就是株连,可是这一次,却似乎是铁了心,要将事儿弄大了。
在叶春秋冷冷的目光下,谷大用不敢多想,口里忙道:“是,是,奴婢继续去查办。还有……这些牵涉到的乱党,又攀咬了许多人出来,其中……其中就有蒋冕的儿子……”
叶春秋只沉着脸道:“既然查到了乱党,还来问我做什么?追查乱党,斩草除根,一网打尽,难道不是你们厂卫的事?”
谷大用显出了几分犯难之色,道:“只是这蒋学士……”
叶春秋阴着脸,露出冷笑,道:“蒋学士与此事何干,于我又何干?这是谋逆的大案,牵涉到宗室的就杀宗室,牵涉到学士的,便诛学士,蒋学士的儿子,算是什么东西!谷公公不去拿人,反而如此举棋不定,若是陛下知道,定会大失所望。厂卫是什么?厂卫是鹰犬,鹰犬最紧要的是忠心,不可瞻前顾后,要事事为陛下想着,为宫里想着,不能想着自己,若一味地想着自己,这个人不敢查,那个人不敢办,生怕将来惹祸上身,那陛下还要厂卫做什么?还要谷公公做什么?”
如果刚才谷大用给叶春秋吓了一跳,那么叶春秋现在所说的这些就令谷大用感到很诛心了。
谷大用打了个哆嗦,立即就明白了叶春秋的意思,斩草除根……
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不啻是一枚屠杀令!
到了今日,看来是不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