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8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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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大用这时,反而是露出了幽怨之色:“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天底下嘴最甜的是那刘瑾,那刘瑾的一张嘴,真正是抹了蜜饯一样,嘿……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口蜜腹剑。”
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忍不住背后编排刘瑾。
这口蜜腹剑四字,本是指口中说话极亲切,心计多端图谋害人,说的乃是唐朝的宰相李林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狡猾阴险、蛇蝎心肠。
叶春秋不禁有些尴尬,便道:“好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就别挂念着刘公公了吧,我们办正事要紧。那百官如何了?”
谷大用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好像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必要,便苦笑一声,接着道:“百官们现在安生了,许多人都躲着流眼泪呢,那杨一清已饿了两天,浑浑噩噩的,怕是身子吃不消了。”
叶春秋道:“留着他们的命,准备一些米粥给他们送去吧,但是……记着,只是留着命,不死就可以,可别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到时要生出其他的想法来。”
谷大用笑嘻嘻地道:“奴婢明白,殿下就算不吩咐,奴婢也知道该怎么做的。嘿……本来还想再饿上一天的,倒是便宜了他们了,殿下真是心善啊。”
叶春秋一时无语,这谷大用,还真是一有空子就钻,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他皱了皱,想了想,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正事要紧,于是便问道:“外朝是什么情况?”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快刀斩乱麻
谷大用咳嗽一声,方才担忧地道:“眼下最可怕的,反而不是乱贼,乱贼的力量其实只局限于禁卫和三千营、神机营,总共也不过两万人马,即便是如此,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勇士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当真人人是铁了心的叛贼吗?”
看着认真凝听而没有打算打断他说话意思的叶春秋,谷大用继续道:“不,奴婢不这样看,说穿了,不过是因为钱谦这样的人,野心勃勃,想借着兴王世子,立下一个从龙之功,想要更上一层楼罢了。”
说到这里,谷大用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又道:“真正铁了心的乱党,至多也就万儿八千人罢了,其他的人,其实不过是从众,上官说什么,他们不敢违抗,看着别人跟着朱厚,他们也就跟着。”
“这些人放在京里,可谓杯水车薪。可是真正可恨的,反而不是他们,而是其他京营,咱们大明在京畿布防了多少营军马啊,这么多的精兵强将,可是呢?又有什么用?简直半分用处都不曾有,他们一个个躲了起来,躲在营里!想做什么?就是怕做这出头鸟!他们怕啊,怎么不怕呢?生怕若是这个时候跳出来平叛,到时若朱厚胜了,他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更怕的什么?怕自己的族人遭遇株连,所以他们只好等,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谁胜了,他们便随之高呼万岁,哎,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哪里有这样容易?这些丘八……”
叶春秋听着谷大用的牢骚,其实也只是一笑,连谷大用也忍不住鄙视这些丘八,可见这些官兵腐化到了什么程度?
叶春秋脸色平静地摇摇头道:“怪得了谁呢?本王在关外,敢拍着胸脯说,新军是绝对忠心于本王的,也敢说,只要本王一声令下,让新军生员们去赴死,他们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同样是谷公公心里的丘八,谷公公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差距会这样的大吗?”
叶春秋笑了笑,视线看着远处,满带深意地道:“其实不完全怪得了这些人!养兵千日,得看怎么养!平日里作践他们,将他们当奴才看,动辄呵斥,各种轻贱和瞧不起,对他们防范有加,即便是吃喝和给养,可有给足吗?若是有了功劳,也不见有赏,你自己看看,这武官出战,哪一次最后不是文臣、宦官掌兵?有了功劳,早被这些所谓的文臣和宦官给抢了;可转过头,若是打了败仗,谷公公口里的丘八,就得成了替罪羊,谷公公说他们是丘八,说他们没有忠义,说他们油滑,可是他们敢有忠义之心吗?若是这时候敢有什么忠义的举动,这就是擅自带兵出营,这是什么罪?抄家灭族啊!受到的教训多了,油滑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了,这便应了一句话,叫‘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现在嘛,陛下虽然也好刀枪,对军务是重视了一些,可是治军,还是大明这些年沿袭来的手段,官兵们都做了丘八,莫非还指望这些下里巴人的丘八们能冲冠一怒,敢擅做什么主张?”
谷大用听着叶春秋的高谈,一时无言以对,因为叶春秋不但骂了文臣,连宦官也骂了,他不禁带着一丝尴尬,干咳一声道:“是,是,鲁王殿下是真知灼见啊,奴婢佩服得很。”
可叶春秋其实很清楚,谷大用虽然连连点头,却未必记住了自己的话,对于自己所说的一番道理,估计也是不以为然的。
叶春秋自然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可说的,还能说什么呢?很多事,都是自己无力改变的,这关内,就像一个大泥潭,一滩烂泥里,无论你想怎么去改变,怎么去努力,最终,只会陷进去更深,这可都是沿袭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旧俗啊!
你能改变陛下一个人,可陛下能改变士大夫,让他们对官兵有所尊重吗?就算改变了士大夫,你能保重朝廷百官,舍得多拿出一点银子,充分地给予他们补给吗?
还有……那些世袭的武官,你能将他们遣散,使大明诸卫焕然一新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的结果,不但改不了,甚至还弄得一地鸡毛。
叶春秋太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了,不过这个时候,倒不是深究这种事情的时候,便道:“眼下再说这些,已是无益,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尽一切所能保住太子殿下,谷公公,好好干吧,锦衣卫那儿,要随时将消息传报进来,万不可掉以轻心。”
谷大用恭顺地道:“是。”
就这样过了两日,外头的禁卫们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而朱厚,也显然看出了叶春秋想要拖延的意图。
他终究是没有沉住气,其实也未必是他城府不深,实在是他已经无法等待了。
要知道,这种事,必须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在鸿胪寺里,许多人都汇聚到了这里,朱和朱厚都坐在主位上,接着钱谦、神机营指挥使朱槿,三千营指挥张宏,以及一些并未入朝廷议的大臣,而今济济一堂。
数十个人,脸色都不约而同地显得异常凝重。
一切的幻想,都结束了,本来以为,在这强大的压力下,张太后势必屈服,若是如此,这是最好不过的事,若是能兵不血刃的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可惜,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明显,这在后宫的叶春秋还有张太后,是决心想要死硬到底了。
朱厚一脸恼火,在众目睽睽之下,忍不住冷笑连连地道:“那个老妖妇,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本是想给他们孤儿寡母留一条明路,可是现在看来,他们这是想要找死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生死荣辱,在此一举
朱厚说罢,眸里掠过了一丝殷红。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甚至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
他其实并不愿意走到这万不得已的一步,因为跨出了这一步,即便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后患无穷的,即便是当初的文皇帝,终究还是打着靖难的名义,冒着千夫所指,才硬着头皮完成的大业。
可是文皇帝是什么人,他终究是一等一有作为的君王,他用他的诸多光芒,掩盖了他的瑕疵,而自己呢?
朱厚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加重,口里则继续道:“走到了这一步,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本王……亦始料不及。”
“现在……”他张眸,扫视了众人了一眼,当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父王朱的时候,分明看到朱的脸色变得蜡黄,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这个父王,不是成大事的人啊。
朱厚的目光别有深意,接着他徐徐道:“现在事已至此,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调猛地提高,厉声道:“回不去了,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今日唯有当机立断,是非曲直,已不重要,只是我等生死荣辱,在此一举!”
“内阁首辅大学士王华,刚愎自用,内藏奸诈,于是蛊惑先帝……正德天子,改祖宗之法,于是生灵涂炭,百姓流利,今先帝驾崩已久,太后张氏,私通王华,不知廉耻,贻笑大方,此二人所为,罄竹难书,人神所共愤,本王乃太祖嫡亲血脉,成化先帝之孙,今愿举大事,来人啊,动手罢!”
动手二字说出,朱厚已狠狠握拳,抬腿道:“都随本王来,入宫!”
朱厚当先迈步向前,于是身后的钱谦诸人纷纷尾随。
等出了厅里,之前一直守在外头的越来越多的护卫将他拥簇起来,密密麻麻的人,杀气腾腾,越聚越多,先是寥寥数人,接着是数十,之后数百,等浩浩荡荡地迈过地安门的御道时,已是数千了。
到了午门,城楼上的禁卫大声喝道:“是什么人!”
跟在朱厚身后的钱谦便上前道:“我是钱谦,开门,迎兴王世子。”
城楼上的人不敢怠慢,火速地开了午门,于是无数的人流,便如潮水一般入宫。
朱厚心潮起伏,他知道自己做对了,这样的大事,自己必须亲自向前,绝不可假手于人,只有如此,才可一鼓作气。
那城楼上的守备,脚步匆匆地带着兵丁奔到朱厚的面前拜下道:“恭迎殿下。”
朱厚在无数火光下,看着这匍匐在脚下的人影,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江彬。”
朱厚清冷的声音在这夜空下响起:“不久之后,你便是高安侯!”
这守备顿时倒吸了口凉气,神色间已是禁不住狂喜。
要知道,大明对于爵位,一向给得吝啬,即便是皇亲国戚,如寿宁侯和建昌伯,受尽了优待,也不过区区一个侯,一个伯而已,至于叶春秋,毕竟是个异数,可是现在,只因为这开门迎圣,区区的功劳,一个与国同休的侯爵便送了来,这……
这守备豪不迟疑,连忙道:“臣……谢恩。”
此时,所有人已是激动万分,连江彬这小小的功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许多人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接着,便拥簇着朱厚继续朝向内宫浩浩荡荡而去。
朱厚一面疾走,则一面咬牙切齿地道:“传令,攻入内城,要赶紧,需在天亮之前,拿下那老妖妇,还有,决不可走脱了太子。否则,便怕有变数了!”
朱厚此言,便是打算赶尽杀绝了,众人纷纷应命而去。
朱厚径直带人过了太和门,原先的大殿便遥遥在望,不久,远处传来了杀声,他进入了外朝的大殿,吱呀一声,大殿被人推开,厚重的大门,露出一条缝隙,早有人鱼贯而入,在殿中掌灯,顿时,整个太和殿便亮如白昼起来。
朱厚带着众人进入了殿中,他的目光,已是注意到了那殿上的御椅上,此时无数宫灯亮起,将那金漆的御座,照得闪闪生辉。
朱厚深吸了口凉气,眼眸中闪过一丝璀璨的亮光,而视线再无法偏移半分,仿佛那御椅一下子有了巨大的魔力,他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朝那御椅走去。
只有他那么地清楚自己的身躯在颤着抖,甚至抖得越加厉害。
想当年,第一次来到这个权力忠心的紫禁城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这御椅,便带有无数的憧憬和渴望,而他的堂兄弟,在不久之前,还高高地坐在这里,指点江山,一言而断人生死,不可一世,而自己,不过是匍匐在这之下的蝼蚁,名为天潢贵胄,可只这一步之遥,便与那堂兄弟,有天地之别。
可是现在,终于……
朱厚的心跳得厉害,以至于脑门上,青筋爆了出来,他不断地咽着吐沫,喉结滚动,一步步,脚步蹒跚,徐徐走到了玉阶前,他的眼睛,腾地一下子红了,死死地盯住那御椅,要拾阶而上,可是脚步又踟蹰不前。
再迈向御椅的这一步,他踟蹰了。
值得吗?
猛地一个声音,仿佛在敲击他的心。
是啊,值得吗?
跨出一步,便要承担万千的风险,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生不如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