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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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吏接过了书信送到王县令案前,王县令狐疑的看了一眼那张纸,然后他不由失笑起来,哪里有什么诗,更不是什么家书,这分明就是一张白纸而已。
不是家书。
可是……
王县令居然笑了,叶春秋表现出来的急智让他大开眼界,诗很不错,十一二岁的少年能作出来,已算神童,而更重要的是……王县令抿嘴微笑,居然淡淡的道:“看来……果然是黄世兄的家书。”
黄荆急了,这怎么可能,哪里有这样的事,他忙是上前,接过了信,仔细一看,却是一张白纸,忍不住大笑:“哈哈……这哪里是什么家书……简直就是一派胡……”然后……他的眼眸不经意之间,与王县令的目光交错,他猛的打了个激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见黄荆突然一顿,看来黄家的人也不蠢啊,叶春秋心里叹息。
然后叶春秋肃然起敬的道:“这诗作的好,不但寓意高远,足见黄御史文采斐然,尤其是此诗下半阙,万里长城今日还在,但是当初命令修建长城的秦始皇早已不在了。黄御史胸襟开阔,豁达如此,难怪受朝廷如此恩荣,春秋理应向黄御史学习做人的道理,功名利禄,只是一时,可是看的开的人,古今又有几人,在这奉化县,唯黄御史而已。”
王县令也是喜滋滋的,他捋着须,居然会去附和一个小屁孩子:“正是,黄世兄豁达如此,吾辈不及。”
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些假装的‘路人甲乙丙丁’,本来还想喊打喊杀几句,现在却一个个目瞪口呆。
黄荆的脸色最是精彩。
其实就在他说到一派胡言,那个言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方才猛然有所醒悟。
我是猪啊我,居然差点否认了这封家书。这封家书的问题不在于家书的真假,而在于这首诗上。
诗当然是好诗,寓意也很深刻,这一点黄荆不敢否认,像这样带着哲理的诗,往往是比较容易流行的,这就好像李太白的诗往往流传最广泛的不是他的《将进酒》,而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样。因为这种诗往往朗朗上口,而且最易表达某种情怀。
黄荆几乎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这首诗就会流传开去。
这首又是什么诗呢?这分明是吹牛的诗啊,全诗的意思是,小弟啊,你怎么能因为几亩地和邻居斤斤计较呢,我虽然现在做了御史,可是我做人堂堂正正,绝不会徇私舞弊,仗势欺人,反而要劝你一劝,人的心胸要豁达啊,不要锱铢必较,你看秦始皇富有四海对吧,可是现在他修的长城呢?所以你应该做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君子无争嘛。
第二十四章:世交
想象一下,写这封家书的人会是什么人?
当然是好人,不但是好人,而且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
每一个做官的都自称自己是好官,自吹自擂居多,可假若有个官员在私信之中劝诫自己的亲戚要安分守己呢?
难怪了……难怪王县令分明看到这不是家书,却一口咬死了这是家兄的书信,他这是故意给我们黄家卖一个人情,今日这首诗传出去,谁不晓得黄荆的家兄品德高尚?
黄家今日能欺负叶家,不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黄家出了黄御史,御史是清流官,这和地方官不同,地方官的政绩来自于修桥铺路,征税修学,没有实打实的政绩,升迁是无望的。
而清流官却是没有评判标准,唯一的标准,就是你的名望,假若人人提到黄御史时都会禁不住问,这黄御史是不是那个两袖清风,修书劝说家人与邻为善的家伙,黄御史这个乌纱帽,还不得金光闪闪啊。
今日黄荆在这里否认了这封家书,就相当于把黄御史到手的政绩给丢了,更是辜负了王县令的成人之美,这样的佳话你都不要,还非要和叶家鸡毛蒜皮的意气用事,这人,神经病啊。
黄荆深吸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叶春秋,这个小子……分明是给了黄家一个大礼包,自己再跟叶家为难,总是说不过去。
家兄的前途要紧。
王县令的美意总是要领。
叶春秋的这份大礼更该承情。
表演的时候到了。
而这恰恰难不倒黄荆,黄荆满是惊讶,兴奋的道:“这果然是家兄的家书!”
除了王县令和叶春秋,所有人都傻眼。
黄荆狠狠的再看了一遍信,生怕这首诗别人听不见,又高声念诵了一遍:“千里修书只为田,让他百亩又何妨……不见当年秦始皇……”念到这里,黄荆老泪在眼眶里泛滥,捶胸跌足道:“家兄教训的是啊,可怜我斤斤计较,只看眼前之利,若非家兄教诲,几乎要铸成大错。”
卧槽……这演的怎么跟真的似的,叶春秋被他的演技吓着了。
黄荆猛的窜起身,跨前几步,而后一把到了叶景面前,老泪纵横:“叶世兄,叶世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有愧啊……”
叶景目瞪口呆,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而且黄荆热情得有些过份,几乎是紧紧抱住自己,嗯……有点透不过气了,喂,眼泪都把我衣襟打湿了,真是见鬼,能不能不要往我袖子上擦鼻涕。
叶景就这么成了黄荆的世兄,然后老怀安慰的王县令看着这一场其乐融融的场面捋须微笑,对王县令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黄家没有得罪,而且自己还送了一份人情;自己也没有得罪叶家而坏了自己的官声,然后他眼角余光撇撇叶春秋,那眼眸里不禁饱含了些许的深意,这个小子……不太简单啊。
“大人……”幡然悔悟的黄荆在经历过一场戏码之后,振振有词的道:“河东的地确实有些争议,不过方才是学生孟浪,本不该因为些许田地而坏了邻里的关系,学生不告了,不但如此,黄家在河东的令五十亩地愿无偿让给叶家。”
“什么……”叶景愣住了,黄家的人什么时候这样大方过,想当初两家为了这些地争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黄荆不但不索地,连原先占的地也一并……
王县令趁热打铁,很是欣慰的道:“如此甚好,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尔等愿化干戈为玉帛,本县甚是宽慰。”
黄荆似乎还不满足,非要当场立下誓约,让王县令作保,将河东的地重新订了田契这才作罢。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一场官司,不知不觉已打到了天黑,叶春秋见事情完美解决,心里也松口气,只是突然觉得饿了,又想到深更半夜,自己和老爹怎么回家,这似乎是一个问题,这时代毕竟不比后世,前去河西也没有官道,乌漆麻黑的夜路难行倒是好说,若是遇到了强盗,那就真是欲哭无泪。
黄荆笑吟吟地凑上来,道:“天色不早,只怕黄世兄和黄世侄回家也是迟了,黄家在县里有一处别院,不妨就请你们在舍下下榻一晚,叶世兄不要客气,我们是近邻,到时少不得要喝几杯水酒,亲近亲近。”
他的表情很真挚,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浮夸了。
这很好理解,相比于两家的仇恨,叶春秋送的这封家书,对于黄家来说珍贵无比,这关系到了黄御史的官声,同时也就关系到了黄家的荣辱,现在这段佳话传出去,当然还会有后续的故事,这个故事无非就是,从此之后叶黄两家和睦相处,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云云。
无论从现实来说,还是出于对叶春秋的小小感激,黄荆都要作出这个邀请。
叶景本就是心善的人,婉拒了几下便同意下来,于是叶家父子到了黄家的别院,喝酒的事,自然是不劳叶春秋这种小屁孩费神的,所以自有人给叶春秋收拾了一个厢房住下。
叶春秋又困又乏,很是为自己能够圆满处理这件事而小小骄傲,光脑的好处真是让自己受用无穷啊,今日在公堂上,叶春秋正是搜出了这个清朝时期的典故,这才急中生智,他在榻上,拿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一旁的烛光还在摇曳,照的他的小鼻梁泛着红光,他嘴角微微勾起,昏昏欲睡,接着便传出轻微的鼾声。
第二日的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夜雾没有散去,黄家别院里只朦胧的起了些许的灯火,叶景带着酒气来唤叶春秋起床:“春秋,春秋,快,不早了,得赶紧回去,你大父昨日病倒了,我们得早些回去看看。”
想到老太公的身体,叶春秋不敢拖拉,忙是趿鞋起来,洗漱一番,黄家的人预备了一碗小米粥,将就着喝了,便急匆匆的要走。
黄荆听到动静,也是披衣过来,得知是叶老太公病了,便晓得多半是自己气病的,昨晚和叶景喝了半夜的酒,已经建立起了友谊,不知是出于弥补过失还是因为叶景的情谊,他虽然没有挽留,却让下人们赶了车,赶紧把叶家父子送回去。
眼见这一对活宝父子在夜雾之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团树影婆娑的迷雾之中,黄荆本想要回去睡个回头觉,不禁想到,昨日王县令顺水推舟的给黄家送了份人情,于情于理,也要私下去道个谢,便让人准备了藤轿,赶去县衙。
“噢,黄老弟……今日起的这样早,那叶家父子如何了?”
王县令见黄荆来,很是高兴,请他到了偏厅,呷了口花茶,与黄荆寒暄。
黄荆先是道了谢,然后道:“叶太公病了,所以清早便赶回了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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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夜熬夜码字,本以为中午能起来更新第二章,结果睡过头了,同学们,新书写的很辛苦,每一份点击、推荐、收藏都是对作者的鼓励。
第二十五章:这是要完
“病了?”王县令皱眉,若有所思,他突然道:“黄老弟,有句话本县不知当说不当说。本县问你,春秋的那首诗如何?”
那首诗是出自叶春秋之手,这一点别人不明白,可是王县令和黄荆心知肚明,黄荆道:“好诗,就算是学生搜肠挂肚,只怕也未必能作得出,可是却出自一个少年郎之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王县令苦笑:“你作不出,本县只怕急切之间也做不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说的不错,一个孩子有如此妙手,真是难得啊。”他眼睛一闪:“只是问题却不在于此,问题在另一篇文章上。”
“文章,什么文章……”黄荆一头雾水。
王县令便命一个文吏去取了一篇文章来,道:“黄老弟不妨看看。”
黄荆一看,是一篇八股文,题目乃是今年县试的‘学而’,他聚精会神看下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篇文章的破题,承题,堪称典范啊,而且对仗之工整,让人叹为观止,单凭这篇文章,便是会试,只怕也能入榜了,他再往下看,署名的人居然是奉化县考生叶春秋,黄荆惊讶的道:“难怪他能中县案首,有此文章,什么功名得不到?”
这绝不是夸张,叶春秋的文章,摘抄的可是几十年后状元公的八股,得不到功名才怪了。
王县令不禁苦笑,道:“本来……老夫见了这篇文章也是叹为观止,不过很快也就不在意了。为何?无非就是做文章的人是个少年,按理是做不出这样文章的,当时本县觉得可能是他家中必定有什么高人,恰好写过这么一篇八股文,春秋呢又恰好熟读过,于是在县试之中用来做题,这种事在童生试上稀松平常,童试的考题并不刁钻,只要运气好,撞到了也没什么稀奇。所以本县不以为意,可是昨日叶春秋急中生智作的那首诗……”
黄荆惊骇的道:“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叶春秋能作诗,那么如此老辣的文章,也极有可能是叶春秋所作?一个少年人,怎么可能……真若如此,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了。”
王县令抱着茶盏,若有所思,徐徐道:“是啊,本来以为即便后生可畏,也不至于作出这样的文章来,可是现在看来,此子的天资真是恒古未见,黄老弟……”王县令又呷口茶,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黄荆一眼:“小小年纪,若是真有这样不凡,奉化县怕是又要有人攀上凤凰枝咯,现如今哪,他的大父却是病了是……”
黄荆的心思也不禁开动起来,他知道王县令这是暗示和提醒自己什么,他眼眸半阖,带着万千的思绪:“是啊,大人教诲的是,鲤鱼跃龙门的事,谁说的准……不出意外………他的大父病了…大人提醒的是,学生感激不尽。”
王县令呵呵笑起来,低头去吹着茶沫,眼睛落在浮起的茶屑上:“哪里,哪里,黄老弟太客气了。”
有一种心思在二人心中各自荡漾,心照不宣的默契自此建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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