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第2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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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真章,而不是总要从背后使阴。
复国大业已然飘渺如镜花水月,叶仁青想借这一仗,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这些日子,他与黄捷分头行动,要借着苏睿的影响,替苏暮寒拉起一支队伍。
依照原先的设想,这件事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苏睿虽然不在,武将们最是看重义气。若能大肆渲染一番,他的遗孀与独子在朝内受到排挤,再有苏暮寒千里奔赴边城,便是最好的证据。届时他振臂一呼,下面势必有人齐声响应。
人算不如天算,苏暮寒尚在路上,楚朝晖却冒着风雪赶到了他的前头。有苏睿这些年的亲笔信佐证,更有楚朝晖这个活生生的人立在点将台上,将苏暮寒已是谋反逆贼的实情揭露在将士们面前,便再难将他们策反。
听着下头的振臂高呼声依旧绵延不绝,无论是黄捷还是叶仁青,都觉得自己已然是陷在汪洋中的孤舟,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勉强打起精神,两个人留在军中一起吃过了李之方单为楚朝晖设的欢迎宴,黄捷与叶仁青两个借口风雪太大,想要回去视察。两人向李之方与楚朝晖告辞,催动马匹,加速往城外屯田之所走去。
李之方拿目示意,坐在末位上的两位将军无声离席,悄无声息随了上去。
雪路难行,黄捷与叶仁青各自带着一队亲兵,马蹄踏着厚厚的雪地,发出单调的咯吱声,一下一下显得格外凝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他们身为苏家人的宿命。
腊月初五夜里,苏光复与苏暮寒抵达了边城外围,见城门口戒备森严,两人并没有入内,而是想办法约了叶仁青与黄捷两个出来,躲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民居里头说话。
闻道楚朝晖已然先到了边城,还有守着士兵们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苏光复只听得眼间一黑,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最后一条道路也被人堵得死死,苏光复自感打去年从云南潜入西霞,便没有一件事令他顺心。苏暮寒则是惊怒之余,仅有的一丝良心发现。
自己这一路行来,可谓竭尽全力。他们冒着风雪严寒,连着攀越了三座雪山,边城才遥遥在望。以他母亲孱弱的身躯,究竟靠着什么样的信念支撑,才能赶在自己的脚步前头,率先抵达边城。
苏暮然脸上的阴霾已是盖过外头茫茫风雪,他做个杀的手势,恨恨向苏光复道:“先生当日纯粹是妇人之仁,早知她处处与咱们做对,便该在苏家老宅里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杀之而后快。”
苏光复以目示意苏暮寒噤声,飞快地瞟了苏暮寒一眼。苏暮寒脸色早已铁青,他抿着唇不发一言,只冷冷一抚袍袖,大踏步走出房间,立在北风呼啸的院子里,任鹅毛般的大雪洒落全身。
苏光复调整心情,重新请了苏暮寒进来,几个人就着现在的局势,细细思量下一步如何落棋。
黄捷长叹一声,愤愤然说道:“我总觉得李之方这混蛋好似对咱们早起了防备之心,去屯田的将领除去我与老叶,其余的三个都是他的心腹,各呈犄角之势,难保不是对我俩暗中监视。”
苏光复将征询的目光转向叶仁青,想听听他的意思,却见叶仁青目光有些呆滞,只管盯着苏暮寒看,神情何其复杂。
这父子二人神情何其想像,苏暮寒的样貌、动作,还有他抿唇思考的神情简直与苏睿如出一辙。初见苏暮寒,叶仁青十分心虚,目光有些躲躲闪闪。
苏光复轻咳一声,被案几挡着的脚轻轻抬起,狠狠踩在叶仁青脚背上,疼得他蓦然抬起头来,瞧见苏光复薄愠的目光,掩饰地干笑道:“对不住,方才有些走神,咱们议到了哪里?”
待听得苏光复询问他俩手上的人马,叶仁青更是苦笑不得,他将双手一摊,向苏光复道:“昔日我俩手上共有四万人马,足可助主子杀回皇城。现今到好,统共加起来不足五千人的队伍,还多半老弱病残,基本是一盘散沙。我同意老黄的意见,大约李之方早有防范之心,才逐步削去我们的兵权。”
几人密谋筹划,想要策动军队叛乱已然是难上加难,黄捷长叹道:“安国夫人好口才,你们是没有见到昨天的场面,先生的檄文被她驳得一文不值,还捧出这些年苏睿写回的家书佐证,众将士听得群情激昂,待她众星捧月一般。”
想起李之方领着十万将士发下的重誓:誓对西霞效忠、誓对皇帝陛下效忠,军人一诺重于千钧,苏暮寒先机已失,毫无转圜余地。
一向面色淡然,好似宠辱不惊的苏光复脸上终于挂不住,第一次波涛汹涌,他嘶声说道:“你们两人,确定握在手里的兵马能有多少?”
黄捷羞愧地低下头来:“只有那五千兵马,战斗力不及精锐的十分之一。”
苏光复的指甲深深刺进自己掌心,自己都能感觉得到那一片血肉模糊。他深深吸气,努力保持自己云淡风清的形象:“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回去整顿人马,能拉走一个是一个。咱们星夜行军,直接往靖唐关出发。”
从这里继续往北,翻越一座雪山,再淌过两道冰封的河流,便会有靖唐关的人前来接应。苏光复此时无法可想,唯有将所有的人马集中在靖唐关,瞧瞧自己还有多少本钱。
黄捷与叶仁青领命而去,苏光复默默瞧着苏暮寒整理铠甲,他不用乌金帮忙,自己亲自取了草料去喂墨离,亲昵地将脸贴在墨离脸上,一人一马相互偎依,神色间添了些酸楚与凄凄。
第六百一十四章 交锋
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中,苏暮寒黑的战马墨离如一道犀利的闪电,划破寂静的雪野,直插黄捷与叶仁青所在的屯田大营。
苏光复与苏暮然各骑一匹青骢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到了约定的黑山口,苏暮寒轻轻勒住了缰绳,墨离前蹄腾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冲着苏暮寒咴咴叫了两声。苏暮寒安抚地拍拍它的头顶,一人一马都安静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屯田大营关得严严的大门。
离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终于发出轻微的轧轧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一队人马无声走出,当前的正是黄捷,他身后便是叶仁青。
五千兵将刚从睡梦中唤醒,被自己的主帅催动,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雪野,以他们最迅捷的速度迎向立在黑山口的三骑。
苏光复强抑着心中的失望,与黄捷简单对视之后,给他指明道路,要他命令军队直接翻越黑山口,与靖唐关的人汇合。
队伍堪堪走到黑山口下,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忽然响起,几颗照明弹腾空,黑的山口两边,骤然亮起了无数的松明火把。
右侧的一队人马,赫然是李之方父子亲自带队,他们旁边是楚朝晖与罗琪的坐骑。左侧的队伍,便是屯田大营另三名将领,各自身披战甲,手中刀剑霍霍指向黄捷的五千人马。
见到楚朝晖一袭连着兜帽的黑色大氅端坐在枣红马上,被松明火把映照的面庞格外苍白,苏暮寒的心刹那之间被刺得千疮百孔,却似乎又被凝气成冰的寒夜结成层层坚痂,再也学不会柔软。
母子分别已然三月,在这种形势下见面,全无一丝欣喜。楚朝晖昂然望着对面的军队,还有隐身在旌旗底下的苏暮寒,拿手中马鞭遥遥一指,先对着那五千士兵开口。
“你们是堂堂正正的西霞子民,怎能随着奸人行不义之事?做为军人,眼里该看到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而不是满足哪一个人的私欲。”
仓促间被带出的这五千士兵,有一半人不晓得今夜紧急行军所为何事,只知道跟随自己的主帅号令。
眼见李大将军亲自围堵,安国夫人又义正言辞,触动前日安国夫人在点将台上的铿锵之语,有好些人觉得黄捷行事不够磊落,已存了退缩之意。
眼见军心浮动,黄捷再顾不得从前的伪装,他大喝道:“莫听她信口雌黄。明明是当今陛下不公,苛待新任的安国王爷、苛待咱们苏大将军的独子。咱们誓死追随苏大将军,怎忍心他尸骨未寒,亲生骨血便受这种磋磨?今次宁肯背上骂名,也一定要替忠良遗孤讨个公道。”
“黄捷,凭你巧舌如簧,莫想蛊惑我西霞军心”,楚朝晖手里的马鞭遥指着黄捷,切齿说道:“分明是你们一群人妄图颠覆大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黄捷,你也是条汉子,行事却不够磊落,守着这五千子弟兵,却要将他们带上死路。说什么替苏睿鸣不平,你敢不敢承认苏睿其实是死在你们手中?”
哗得一声,如同一瓢凉水溅进滚烫的热油中,两边军营里如同炸了锅。不管是黄捷那边的队伍,还是李之方的手下,都在窃窃私语,一时群情激奋。
苏暮寒只觉得有把锋利的斧头将自己的脑袋一劈两半,他怔怔立在了原地。
他的印象里,母亲虽然柔婉,说话做事从来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曾说半句谎言。今日军前既然公开指责黄捷等人,必然不是一面之辞。
叶仁青触动心事,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无言以对,悄悄往苏光复身后缩了缩。唯有黄捷依旧开口狡辩道:“苏大将军之死,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楚朝晖你不要血口喷人。”
两个隐匿在军中的奸人同时现身,楚朝晖嘿嘿冷笑,手里的马鞭一直不曾放下。她脸上如被寒霜清覆,凝结成片片冰花。
瞧着往苏光复身后瑟缩而去的叶仁青,楚朝晖冲着二人怒喝道:“不是你,便是他。叶仁青,你敢不敢对着皇天厚土起誓,班师回朝的途中,射向苏睿的毒箭跟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被苏光复狠狠瞪着,叶仁青硬着头皮回道:“军中人人尽知,苏大将军伤在敌人箭下,因伤重不治,不幸中途罹难。夫人这种说法,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某不能领受。”
“够了”,李之方手中长剑出峭,远远指着黄捷与叶仁青等人:“那天本将军就在苏大将军身畔,清楚地听到了弓弦响动的声音,射箭之人就藏在咱们军中,一时不查才酿成千古大祸,叫你们隐藏得如此之深。”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听在苏暮寒耳畔,每一句都如腊月天的惊雷、六月的飞雪,将他轰得晕头转向。
心间却是清明的,那时自己曾托兵部的人打探,晓得那一战的凶险,却未曾听过父亲受伤的传言。去岁腊八节那一天,他本是开心的等着班师回朝的喜讯,未曾想以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城的消息,直接是父亲去世的噩耗。
他那时悲痛欲绝,迁怒于慕容皇族,竟无瑕思考过父亲的死因。
许许多多个环节渐渐穿起,面对苏家人的殷勤与激进,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不敢深究,生怕自己骑虎难下,揪出的是不想接受的事实。
苏暮寒一时心乱如麻,却忽然听到对面母亲冲着自己大喊:“苏暮寒,你世受西霞俸禄,竟敢起兵叛乱,是为不忠;错认杀父仇人、与豺狼为友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如何对得起你父亲昔年的教导,还不赶紧下马认罪?”
字字句句都如重锤,击得苏暮寒骑在马上的身形摇摇欲坠。眼见他心神恍惚,乌金悄悄打马上前,稳稳托住苏暮寒的腰身,低低唤了声主子。
苏暮寒蓦然清醒过来,眼前又闪过金銮殿上袁非血洒台阶的画面,经年的仇恨与压抑如潮水绝堤,苏暮寒不敢去追究父亲离世的真相,却发出一阵悲愤的嘶吼:“千错万错,都是你们负我父子在先,我替自己讨个公道,何错之有?”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断义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边城片片雪花大如轮,洒满了楚朝晖的全身。面对苏暮寒的嘶吼,她满面悲恸,哀哀说道:“你皇祖父与皇祖母从小疼你如珍宝,你姨父姨母将你视若亲子,一家子骨肉至亲,何曾有半分对不起你?”
苏暮寒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讽刺地说道:“母亲,难道你向姨母低头的时候,心里没有半分委屈?一样是楚家的女婿,凭什么要我的父亲向他俯首称臣?一样是楚家的外孙,凭什么我见到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要行叩拜大礼?什么叫疼如珍宝,什么叫视若亲子,母亲何须自欺欺人。”
第一次听到儿子这样大吼着说出自己的心声,楚朝晖才晓得这些年的积怨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她哀伤地摇头:“暮寒,你是魔怔了么?”
见楚朝晖依然苦口婆心,想要劝得自己回头,苏暮寒将手猛得一摆,大喝一声:“够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苏暮寒翻身下马,不顾天寒地冻,跪在雪地间冲楚朝晖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轻蔑地抬起眸来:“这是儿子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