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工程师-第3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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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这次入账起码有八百万两以上。”
朱由检往前走着,没有说话。
王承恩说道:“刚才范景文说要津国公交出银子,圣上何不顺势而为,借着范景文的话头下旨让津国公交出银子?”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这银子就算津国公交出来,也落不到太仓库里,更进不了朕的内库。”
王承恩愣了愣,问道:“皇爷,此是为何?”
朱由检看了看王承恩,说道:“这些江南士绅中抄出来的银子,是血淋淋的断头银子。即便朕和东林党站在一起拦截这笔银子,让津国公吐出来一些,东林党能看着朕和李植瓜分这些江南士绅的断头银子?”
“到时候朕和李植闹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让李植交出一些银子出来。不消说,东林党肯定会说江南的银子要用在江南,说朕不能喝江南士绅的血,不能私吞这笔银子。”
“到时候文官们集体发难,朕如何留得住这笔银子?”
王承恩吸了口气,说道:“皇爷圣明!奴婢实在是愚昧,奴婢被银子蒙住眼!”
朱由检看了看不远处的乾清宫,说道:“而且以津国公咬住好东西就不放的性子,要津国公吐出这笔银子,当真不容易。到时候朕和津国公闹翻,好处却全部被东林党得去,朕岂不是最大的冤大头?”
王承恩拱手朝朱由检作了一揖,低头说道:“皇爷圣明!”
朱由检走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御案上,各省送上来的奏章堆得很高。朱由检勤政,内阁票拟完的奏章朱由检都要细细看一遍,仔细考虑政策的得失才让王承恩批红。所以乾清宫中处理奏章的速度并不快,朱由检稍有事情耽搁,送到乾清宫来的奏章就要堆积。
朱由检坐到御案前,没有去看那些堆积着的奏章,反而是拿起自己已经看过好几遍的李植的奏章。
王承恩说道:“皇爷,津国公这次上奏要在淮安均田赋,办法庭,这是为何?莫非真是淮安的百姓苦苦哀求所致?”
朱由检放下奏章,说道:“恐怕确有其事。”
“即便朕居于深宫之中,每日听听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报告,也知道津国公治下的天津山东富庶繁华,百姓丰衣足食。豪强不敢倚势欺人,士绅不敢偷逃税赋,可谓乐土。淮安接壤山东,时日久了,自然会羡慕山东百姓的安居乐业。百姓向津国公集体请命的事情,很有可能。”
朱由检看着乾清宫的大门想了想,说道:“若是能让津国公的天津之治覆盖天下,津国公却不驻军不办报纸,不增加津国公的势力,不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百姓们不会被士绅们逼得尾附闯贼、定贼!”
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在张献忠死后改回本姓叫作李定国。他在湖广四川一带闹得越来越大,如今朝廷上已经把李定国成为定贼,和闯贼并列。
和李自成不同,李定国更善于团结联合各路起义军。革左四营都依附于李定国,同进同退,十分狡猾。朱由检屡次加派各路兵马围剿,但李定国却丝毫不惧,和官军游走厮杀。
农民起义军的存在,让朱由检对李植的依赖又增加了一成。别的不说,光说山东若不是崇祯十六年李植在山东赈灾,恐怕山东现在也变成了乱贼的大本营。
朱由检也知道,良民之所以变成乱贼,是因为无粮可吃,归根到底还是层层田赋压迫,归根到底还是士绅逃税,归根到底还是基层秩序崩坏,没有人兴修水利扩大耕地。所以这次李植说要在淮安均田赋,办法庭,朱由检并没有恶感。
“让津国公去做吧,至少这样一来淮安不会乱了。”
王承恩愣了愣,问道:“是要批红准了津国公的奏章么?”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准了,说不得李植会得陇望蜀。留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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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外,李自成头戴毡笠,身穿缥衣,打扮得犹如一个朴素老农。但他那高大的身材和胯下骑的神骏乌驳马,却又在彰示着这个中年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李自成的右边,刘宗敏、郝摇旗和李过等人一个个穿着精良的鱼鳞甲,骑着高头大马。和以前土匪一般的打扮相比,如今的闯军大将可谓是铠甲鲜明,鲜衣怒马。
李自成左边,牛金星、李岩等谋士羽扇纶巾,也骑着战马,一个个眼睛发光着看着远处的开封城外。
这一次,是李自成第四次围攻开封城。
在原先的历史上,李自成三次围攻开封城不下,最终放弃。但在李植穿越以后,历史发生了一些变化。李自成在河南待了更久的时间。
这一次,河南的府州县已经几乎全部被李自成劫掠过。除了官军所在的归德府,其他的地方可以说全是闯军的势力范围。在积蓄了极大的力量后,李自成对开封城发动了第四次攻击。
这一次,李自成势在必得。
李岩骑在马上,矜持地朝李自成说道:“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税赋极薄。那些无良士绅偷逃税赋,把重重税赋压在小农身上,却不知道这是在自掘坟墓。如今我闯军在河南打出口号‘不纳赋不当差’,百姓闻风而动。我闯军所到一县,尚未攻城,就有百姓抓县令来投我们!”
不纳赋不当差是李岩提出的口号,被闯军作为政治口号传播到四面八方,对李自成助力极大。
李自成点了点头,他感觉李岩在这个时候又提出这个口号,有些自我吹嘘的意思。义军中最重能力,讲究能者居之,李岩抬高自己的功劳就是抬高他的地位。
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即便李岩这样矜骄的书生,李自成也只能笼络。
一挥手,李自成喊道:“攻城!”
令旗招展,将李自成的命令传到了全军。
冲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万炮灰饥民。这些炮灰饥民手上不过一把镰刀或者长矛,身上一件绵甲都没有。但站在闯军的最前面,这些饥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那是一种找到了希望,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后产生的兴奋。
满口仁义道德的士绅们没有给河南的农民活下去的希望,烧杀劫掠的李自成却做到了。
震天的歌谣声响起。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
几十万饥民高喊这歌谣,像是一群无边无际的蚂蚁,举着简陋的木梯,浩浩荡荡地朝开封冲过去。
第六百九十四章 活命
开封的城头上,站满了城中的百姓。
这些百姓本都是手无寸铁的市民,但在李自成大军压境的此时,他们全部被城中守军征调,充为守城民壮了。
仓库中生锈的大刀、长矛被搬了出来,发给了这些临时征调的民壮。但即便这样还是不够人手一件,有些人就用木棍作战,准备用木棍把攀爬上来的贼军捅下去。还有一些人被分配为熬金汁,朝攻城的贼军泼粪水退敌。
城墙上的人群里不光有壮年男人,中年男人,更有一些十三、四岁的孩子。拿着沉重的武器,这些被征调来的孩子瑟瑟发抖。
开封城墙周长二十里又一百九十步,有垛口一万二千三百三十九个。要不是征调了这些民壮,开封守军连垛口都站不满。
这次守城的是河南巡抚高名衡和河南总兵陈永福。高名衡当了好几年河南巡抚了,因为守开封城有功一直留任。陈永福更是和李自成鏖战了数年的宿将,日日夜夜就是和李自成的几十万兵马厮杀。
看到浩浩荡荡的几十万贼军杀过来了,陈永福有些紧张。
那贼兵的气势实在太惊人了。说是“几十万”,具体多少万谁也不知道,高名衡和陈永福点不过来,恐怕连李自成自己都不清楚。在如今河南这灾旱连年的年景下,李自成只需要登高一呼,就能吸引不知道多少食不果腹的农民。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与其在士绅的统治下瑟瑟发抖地饿死,倒不如跟随闯王抢一把。实际上,河南虽然年景差得很,但城中士绅大户的家中确实藏着大量的粮食。李自成的兵马在河南抢了两年,靠抢劫养活了几十万大军。
如今这些饥兵就要用生命,来为给了他们活路的闯王报效了。
城墙上的民壮们看着外面那几十万贼兵的气势,一个个脸色惨白。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连连往往后面退,慌张地摔倒在城墙上。
陈永福握紧了手上的弓箭,猛地朝远处射了一箭。
箭簇在空中发出了“嗖”的破空声,城墙下面,一个手持长枪冲在最前面的饥兵应声而倒。陈永福不但是一名称职的总兵,更是一名有数的神射手。四次开封保卫战中,陈永福不知道射死了多少字贼兵。
射死了这名贼兵,陈永福朝身边的民壮大声吼道:“攻的开封破,不留人一个,就是答帚头,也得刀三剁”。
这句歌谣是官军伪造出来,用来激励城中民壮士气的。说得是李自成在攻破开封后要屠城,不放过任何一个市民。要不是这一句歌谣,城中的民壮根本没有士气坚守开封,恐怕城池早已经被攻破了。
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大明的官军根本没有任何信义可言,有时候比贼军更加无耻狡猾。
听到陈永福的吼声,民壮们慌张失措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决然,竟有些鱼死网破的悲壮。
巡抚高名衡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长长的胡须。他听到陈永福的呼喊,又加了一句:“周王有令,守住城池后周王开仓发粮,每人赏米三石,银十两!”
高名衡的话是不是真的很难说,但却被民壮们口口相传传了出去。城墙上的民壮们似乎又多了一份死战的原因,更加坚定起来。
今天的攻城战已经是第七天。城外的城壕早就被贼兵填平,城墙上的一百多门各式大将军炮、弗朗机炮和几门红夷大炮都已经打光了炮弹,全部哑火了。接下来的战斗,就是刀刀见血的肉搏。
震天的喊杀声中,饥兵们冲到了城墙边上。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射箭了,嗖嗖的箭羽破空声中,毫无装甲的饥兵纷纷中箭。城墙上的守军同样歹毒,这些箭矢的箭头都是泡过粪便的,中箭者的伤口极容易化脓,中箭了基本上就没救了。
中箭者的惨叫声凄厉地响起,却又淹没在义军的喊杀声中。
饥兵们冲到了城墙边上,举着木梯架上了城墙,嚎叫着往城头上爬去。
一勺勺滚烫的粪汁被城墙上的守军泼了下来。在这气候温热的农历四月,这些灼人的金汁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杀伤力。被金汁泼中的饥兵顿时皮开肉绽,在熏天的臭气中惨叫呻吟。
那些高温金汁顺着衣领流入衣服里面去,猛烈腐蚀着瘦弱义军的粗糙皮肉,痛得让人放弃一切意志,足以让中招的饥兵生不如死。
这种“生化武器”造成的伤口,是没法医治的。
但前面的人刚刚倒下,后面的人又往梯子上爬了上去。
“杀!”
“杀!杀!”
“杀了周王分粮!”
像是一群没有意识的蚂蚁,饥兵沿着梯子浩浩荡荡地往上面涌动。前面的人被金汁泼倒,被滚石檑木砸倒,被棍子捅下梯子,后面的人就跟上去。几十万饥兵实在是太多,即便登墙时候死了几千人,士气依旧坚挺。
开封的城墙高三丈五尺,饥兵们渐渐靠近了城头。
短兵相接终于开始,城墙上的守军和民壮开始挥舞刀剑长枪,击杀试图跳上城头的饥兵。
一个饥兵在梯子上爬了几步,就看到两杆长枪齐齐朝自己脸上招呼过来。他慌张地往右边躲闪,躲开了其中一杆,却还是被另外一杆刺中。长枪狠狠刺进了他的左肩,刺断了他的锁骨,卡在断成两截的骨头里。
这个饥兵惨叫了一声,朝梯子下面倒了下去。
一个高大的饥兵挥舞着弯刀格挡朝他砍来的刀剑,竟奇迹般地站上了和城头齐高的梯子尽头。他嚎叫着往上一跳,站上了两堵垛墙中间的垛口里。
一个十四、五岁的民壮少年突然发现自己竟刚好站在这个饥兵正前方。
饥兵猛地一挥弯刀,身无片甲的少年顿时胸口开花,满眼不甘地倒在了城墙上。
但是这个饥兵还没有收回自己的弯刀,一支飞箭就突然向他刺来,狠狠扎进了这个饥兵的额头上。这个饥兵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往后一翻摔下了城头。
梯子的最后几步是最血腥的战场。瘦弱的饥兵和同样的瘦弱的民壮们挥舞着生疏的武器,喊叫厮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