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士-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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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拉两石的铜弓,从那天开始,他便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每天被师傅周侗强逼着无休无止地拉弓,李延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啊”
院子里传来李延庆痛苦的叫喊声,王贵腾地站起身,眼睛充满了关切,却被岳飞将他拉坐下,“他这样已经快半个月了,你还不适应吗?”
王贵低低叹口气,“师傅也太心狠了,昨天他都累哭了,师傅也不肯放过他。”
“可你没发现老李的收获很大吗?”
岳飞笑道:“昨天他已经能拉开师父的铜弓了,这还不到一个月,从一石半弓力直接提高到两石弓力,只能师傅才能办得到。”
王贵点点头,“这就是师傅的厉害之处,他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潜力,上个月我也想练两石弓,可师傅说我最多只能拉一石半,再练也没有用,象老李,从一石半提高到两石,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师傅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
汤怀摇摇描金小扇,“那也要象老李一样承受得住这种痛苦。”
王贵默默点头,他难得和汤怀有共识,要换成他,他早就死掉了。
。。。。。。。。。
房间里,李延庆赤着上身趴在床上,喜鹊跪在他身旁,双手异常麻利地给他背上和肩上涂抹舒缓疲劳的药膏,一共有四种药膏,要把握住量和时间。
她很紧张,周师傅专门叮嘱过她,第一种涂完后要至少等一刻钟时间,不管小官人疼得怎么叫喊,都必须让他忍住。
但涂完第二种药后,等小主人的疼痛感一出现,就马上涂第三种药膏,要越快越好,这样才能在一夜的时间慢慢消去身体的疼痛。
李延庆痛苦得已经麻木了,就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他慢慢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第三次巨大疼痛的来袭,每次药膏的效力发作时,他的身体又重新回来,各种被冰冻的痛苦又开始复苏。
那种无法言述的疼痛和酸麻让他难以忍受,每天都要经历一次坠入地狱,再从地狱爬上来的残酷折磨,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忽然,李延庆的双手捏紧了枕头,剧烈的疼通如期而至,背阔肌和肩三角肌仿佛被撕裂一般,他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喜鹊心中既紧张又难过,她一边给小官人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小声道:“小官人就叫出声来吧!那样会好受一点。”
李延庆一言不发,脸胀得通红,双手拼命捏紧枕头,足足忍耐了一刻钟,那种剧烈的疼痛感才一点点消退了。
最后李延庆松了口气,浑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否及泰来,清凉和舒适感开始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令他飘飘欲仙,巨大的困意也同时袭来,他很快就要睡着了。
这时,菊嫂拎了一桶滚烫的热水走进屋,“小官人怎么样?”菊嫂低声问道。
“嘘!马上就要睡着了。”
这时李延庆已经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喜鹊将一包药粉倒进木桶,用勺子搅匀了,这才开始用滚热毛巾替他敷上后背、双肩和双臂,至少要敷十几遍,用周师傅的话说,敷的次数越多越好。
菊嫂在一旁帮她拧毛巾,两人配合默契,房间里弥漫着草药的奇异香味以及李延庆的鼾声。
。。。。。。。。
次日天不亮,李延庆便出现射箭场,周侗还没有来,李延庆站在箭靶百步外,眯眼看了片刻,已经依稀能看清靶位,他慢慢从马袋里取出铜弓,伸手从后背抽出一支铁箭,后背依然很疼痛,但比昨天下午要好得多,当然,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
昨天下午,他终于能拉满一次铜弓,他拉开一半到拉开满弓,他足足用了十天时间,但这道坎一旦跨越,他便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李延庆催动马匹沿着百步线缓缓奔跑,马越奔越快,当他找到最佳感觉时,他猛地拉满铜弓,铁箭头触指即发,一支铁箭闪电般射出,以一种比普通狼牙箭快数倍的速度射向百步外的箭靶,铁箭正中靶心,直接箭靶的木板射穿了一个洞。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李延庆回头,却是师傅周侗,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旁。
今天周侗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严厉,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他心中着实欣慰,他当年失败过的目标,李延庆却成功了,真的在一个月内将弓力从一石提升到了两石,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周侗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喜悦,他走上前笑问道:“现在能拉满弓几次?”
“学生尝试过,最多能开三次!”
周侗点点头,正常使用铜弓铁箭至少要有三百宋斤的弓力,李延庆现在可以开两百宋斤,只能是勉强可用。
但铜弓铁箭重要的不是臂力,而是使用它的技巧,非常微妙也非常复杂,如果没有超然绝伦的弓箭天赋也领悟不了,这是周侗的不传之秘,他一个月前口述给了李延庆。
“三次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以后再慢慢积累吧!这几天把三次开弓巩固下来,我们没有时间了。”
“童太尉。。。。。。已经来了吗?”
周侗点点头,“他的军队三天后就到汤阴。”
停一下,周侗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练铜弓铁箭?”
“学生不知!”
“因为童太尉最欣赏箭法高超之人。”
周侗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延庆,为师知道你的抱负,以文入仕,以武报国,而这次童太尉验兵是你的一次机会,你要抓住了。”
李延庆默默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师傅的良苦用心。
。。。。。。。。
这次宋军大举北上迎战辽军南侵,主要兵分两路,西路以陕西经略使种师道为主将,率十万西军北上,主要是防御辽夏联手南侵。
而主战场却在东路河北两路,便由太尉童贯亲自率十万禁军北上,天子赵佶又下旨调二十万河北地方诸军配合太尉童贯作战,共计四十万大军迎战即将到来的南侵辽军。
太尉童贯虽是宦官身份,但他却长得颇为高大威猛,下颌也有胡须,或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他皮肤很黑,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眼睛里不时闪烁着一种冷厉的光芒。
童贯尽管已年过花甲,但他的事业却正处于上升阶段,他掌握大宋兵权已有十年,出征西夏、吐蕃皆立下赫赫战功,又善揣上意,深得天子赵佶的信任,动辄统帅数十万大军出征,当然,他深受信任也和他宦官的身份有关。
童贯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生前封大宋异姓王,大宋异姓王虽然不少,但几乎都是死后追封,无人能在生前获得册封。
但机会并不是没有,神宗皇帝在三十年前驾崩时留下遗旨,夺回燕云十六州者,可封异姓王。
三十年过去了,没有人能实现神宗的遗愿,但这份遗旨依然有效,当童贯多年前在宫中亲眼目睹这份遗旨时,一颗封王的种子便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五年前,这颗种子第一次发芽,童贯作为郑允中的副手出使辽朝,他认识了燕人马植,马植献“联金灭辽”之策,在大宋王朝内部引发了巨大震撼。
天子赵佶热血澎湃,下定决心出兵收复燕州,就在十五万精锐大军即将出征之计,南方却爆发了方腊起义,义军声势浩大,赵佶不得不停止攻燕计划,改任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率领准备平燕之兵前去征讨方腊。
这也是童贯人生中的一次遗憾,时隔五年,当今天他再一次率大军北上之时,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藏在深宫中的那份遗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军营显威(中)
这天上午,童贯率十万大军抵达了相州汤阴县,这里是他从前心腹亲兵蒋大道的为官之地,童贯便下令大军就地驻扎,休整一日,次日再继续北上。
虽然童贯是被相国蔡京提拔起来,但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大宋军政分离,军不涉政,政不干军,可童贯并不是一般武臣,他是天子身边的内侍,他的所作所为往往代表了天子的意志。
童贯便利用这种特殊身份屡屡绕过朝廷,奏请天子直接任命地方官,这便触怒了相国蔡京,但蔡京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任命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官,渐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
不过童贯的势力主要在陕西路和河东路,河北两路涉足不深,只任命了三个知县,汤阴知县蒋大道便是其中之一。
军营内,童贯正坐在中军大帐不慌不忙地喝茶,这时,有亲兵禀报在帐外禀报,“蒋知县求见!”
童贯微微一笑,“让他进来!”
片刻,蒋大道快步走进大帐,匍匐在童贯脚下便放声大哭,童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小猴子见了本帅不行大礼,却哭起来,难道是嫌我当初封你当知县太薄了?”
蒋大道抹去眼泪哽咽道:“孩儿思念大帅三年,今日终于见到,便情不自禁哭泣起来。”
蒋大道跟了童贯十年,一直是他的左右亲兵,若不是童贯嫌他长得太粗鲁,就会认他当干儿子,净身让他进宫了。
不过看到自己从前的亲信,童贯心情倒也不错,便笑问道:“你倒给我说说,当了三年知县,做出什么政绩来?”
蒋大道心中猛地一跳,没想到大帅一见面就问自己政绩,难道他急于提拔自己吗?
他心中已有准备,便连忙道:“孩儿秉承大帅的指令出任汤阴知县,改变汤阴柔弱文风,孩儿考虑,改变风气须从孩童抓起,孩儿便在各小学堂推行武技,又在县学设立武科,孩儿用了三年时间,已渐渐扭转了汤阴年轻士子们的文弱之气,使他们能文能武,孩儿还特在县学中设立一支士子之军。”
蒋大道的一番话确实说到了童贯的心坎上,童贯长年掌握军队,他想以军涉政,那手中就必须有堪用的人才,偏偏他的心腹将领都是大老粗。
童贯便考虑在武学上做文章,培养一批文武双全的良才,成为他的权力筹码,这批良才以武起家,以文入政,才能一步步走上朝廷高位,最终形成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
否则象蒋大道这种粗货能当什么高官?只会浪费自己的资源。
童贯顿时对这支士子之军有了兴趣,便笑道:“这支士子之军在哪里,我倒想看一看。”
蒋大道大喜,连忙道:“他们就在大营外,请大帅检阅!”
。。。。。。。。
此时在宋军大营外来了一支奇怪的军队,以至于宋军哨兵纷纷好奇地打量他们,只见这支军队约有百人,披挂着上好的朱漆山字甲,头戴凤翅兜鍪,看起来威风凛凛,队伍十分整齐。
队伍前面居然还有十几名骑兵,手执长枪,腰挎战剑,倒也颇有几分天龙禁军的气概。
但很快哨兵们便发现这些士兵竟然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原来是一群娃娃兵,哨兵们纷纷讥笑起来。
“喂!你们娘不在这里,要喝奶回家去吧!”
“你们是不是来找我?我好像在汤阴县有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快叫我爹爹吧!”
士兵们用粗言秽语调戏这群学生军,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不过百名学生军却没有受他们的影响,他们都在好奇地打量这座占地辽阔的大营,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真正的军营。
只见大帐一顶挨着一顶,一直延伸到十几里外,比他们的汤阴县城还要大几倍,让人无法想象十万大军排列起来会是怎样的壮观。
李延庆也在好奇打量这座大营,他虽然不太懂扎营的规矩,但他却会从一些常识来观察,他发现大营防御得极为严密,虽然宋军只驻扎一天,但依旧安插了营栅栏,密密地将大营包围一圈,大营外还挖了壕沟鹿角,外围也部署了严密的巡哨,他们一路就被三次盘查,还被五十名骑兵严密跟随监视。
李延庆对历史上的童贯颇为轻视,一个老宦官,仗着被天子宠幸便掌控大宋军权二十年,成为宋末六贼之一。
可现在他亲眼目睹,发现童贯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窝囊无能,行军打仗非常严谨,就连在相州大后方的临时驻军也要防御严密,一丝不苟,说明此人是真有几分才能。
士兵的素质却很低,不过这也是宋军一贯痼疾,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就没有发生什么大战,虽然和西夏时常有战争,但那只是西北边军作战,基本上和京城的禁军无关,养了百年的闲兵,还能指望这些军队会有多么严明军纪?
这时,周侗催马走到队伍前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营栅内的士兵,数百名士兵顿时鸦雀无声,这些禁军士兵都认识周侗,对他颇为畏惧。
不多时,营门开启,一名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