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士-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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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随便问问,让杨管家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庆哥儿说说看,这房子要他们怎么弄?”
“族长没有交代吗?”李延庆试探着问道。
“族长交代得比较含糊,我就想问问庆哥儿的意思。”
李延庆虽然从前也家境贫寒,但也不至于住这种泥屋子,四壁漏水不说,屋里一年四季阴暗潮湿,寒气很重,对身体伤害极大,贫寒人家寿命不长也和居住条件恶劣有直接关系。
难得有这次机会,他一定要给父亲彻底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李延庆便一指屋子,“前段时间下雨,屋里到处漏水,墙也快塌了,要不就咱们就简单点,用青砖重新砌三间屋子吧!”
杨管家吓了一跳,这还叫简单,这就是重建啊!居然还要用青砖,这臭小子的心比老爷还黑啊!
“这个。。。。这个。。。。。”
李延庆斜睨他一眼,见他满脸难色,便以退为进,淡淡道:“如果大管家嫌麻烦,那就算了,改天我去感谢族长的好意。”
杨管家跟了老爷三十年,实在太了解他,吃下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吐出来,这次不仅免了李大器的五百贯钱债务,还把从前的工钱全部补足,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足见老爷看重这孩子,难道真如府中传言,这孩子被大祖附身了吗?
杨管家又想到反正重建祠堂也要买青砖,这几间小屋也用花不了多少,就当一起建了,他便点点头对李延庆道:“老爷让我来好好修一下房子,既然庆哥儿想重建,那我就斗胆替老爷答应了。”
李延庆笑道:“大管家最好还是去请示一下族长,万一族长责怪大管家擅自做主,我就不好意思了。”
杨管家心中诧异,这小屁孩真是个小人精啊!这么小就懂得人情世故,长大还得了。
他呵呵一笑,“庆哥儿说得对,我是要请示一下老爷,不过我估计老爷一定会答应。”
杨管家随即吩咐几名瓦匠,“你们量量尺寸,算算需要多少砖石木料,回头给我写份单子!”
他又给李延庆打了招呼,便带着一名家丁匆匆走了,刚走到门口他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回头道:“明天一早,庆哥儿自己去镇里的学堂读书吧!我已经给姚师父说好了,庆哥儿什么都不用带,人去就行了。”
“谢谢大管家!”
大管家走了,胡大娘拿了几个碗和水壶来招呼瓦匠们喝水,她把李延庆拉到一边,笑得满脸开花,“庆儿,真有你的啊!居然让族长替你修砖房,就算你祖父也没有这个面子。”
李延庆一笑,拎起几斤猪肉递给她,“大娘,这个你拿回去做给青儿吃。”
胡大娘连忙摆手,“今天已经拿你那么多东西了,这个你自己留着,给你爹爹补补身体。”
“等我爹爹回来,这肉也该坏了,我又不会做,大娘就拿去吧!”
胡大娘想想也对,便收下了,“那好吧!今晚大娘做顿红烧肉,庆儿和青儿一起吃。”
李延庆又给了她半袋米,胡大娘这次怎么也不肯要了,李延庆却不管,直接把米扛去她家厨房。
胡大娘心中感动,便找到儿媳妇商量,“庆儿这孩子聪明又懂事,总算老天开眼,他也要去读书了,青儿娘,咱们也得表表心意啊!”
青儿母亲在生青儿时亏了气血,身体一直很弱,平时不太出门,在家里纺纱织布,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她想了想,回屋取了一匹她自己纺染的青布,对婆婆道:“这段布我打算给大郎和青儿各做一身过年衣服,青儿去年还有一套新衣服没穿,今年就不给她做了,我们今晚给庆儿赶制一身衣服,让他明天穿了上学去。”
胡大娘一拍巴掌笑道:“这个想法好,上学总要穿新衣服的,他那身羊皮破袄太寒碜了,别人会笑话他,咱们抓紧时间,今晚就缝制出来。”
婆媳二人说做就做,当天晚上便给李延庆缝制一身直裰新衣,次日天不亮便给李延庆换上,又将他的头发束了发髻,虽然长度不足,但戴上头巾就看不出了。
临走时,胡大娘还给他带了几个粗面馍馍路上吃,李延庆感激不尽,满怀期待地上学去了。
。。。。。。
李延庆所在的乡叫做孝和乡,方圆数十里,管辖着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村庄。
乡中心叫做鹿山镇,是汤阴县三大镇之一,又叫孝和镇,距离李文村不远,沿着官道向北走三里就到镇子了。
鹿山镇有两三百户人家,以官道为中轴线向东西两侧扩散,占地面积颇大,镇里至少两成人家都姓李,和李文村的李姓人家同族不同房。
镇子当然是孝和乡最热闹之处,宽阔平坦的官道从小镇中间穿过,两边分布着数十家店铺,有杂货铺、药堂、骡马行、绸布庄、银铺、质库、酒馆、客栈等等,甚至一间叫做‘怡春院’的大门前总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惹得旁边路人对她们指指点点。
各种小摊小贩更是摆满了官道两旁,不断地高声吆喝,这几天天气不错,官道上车来人往,格外热闹。
习惯了从前的繁华都市,李延庆的骨子里早已刻上了城市的烙印,所以他每次从小村庄来到集镇时,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时空在这里融合了。
“庆哥儿!”
李延庆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一回头只见李二李三两兄弟气喘吁吁向这边跑来,见他们二人完好无缺,估计族长真的饶他们这一次了。
“我们去叫你一起上学,胡大娘说你已经走了,我们一路追赶,累死了!”
“我们村除了你们,还有谁在学堂读书?”李延庆好奇地问道。
“没有了,加上你,就我们三人。”
兄弟二人哥哥叫李光宗,今年八岁,弟弟叫李耀祖,今年六岁,两人率真开朗,也没有什么头脑,大家都叫他们李二李三,今天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他们好好感谢李延庆,可见了面他们却忘了。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夹着李延庆,满脸兴奋地问道:“庆哥儿,听说你杀了血狼,是真的吗?”
李延庆一转念,便知道他们说的是刘承弘那条赤色獒犬,笑道:“一条狗而已,又不是真的狼。”
“那可不是一般的狗,比狼还凶,这镇上谁不怕它,每次刘福儿带它来我们学堂撒野,吓得我们谁也都不敢出房门,你居然把它杀了,厉害啊!”
两兄弟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李延庆忽然觉得自己要变成第二个刘福儿了。
“对了,我们学堂在哪里?我还没有去过呢!”李延庆挠挠头问道。
“喏!那不就是吗?”
兄弟二人一指官道对面,李延庆顺着他们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官道对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大院,一条小溪从竹林中潺潺流出,环境十分幽静,一人高的院墙包围着五六间老旧的瓦房,院门草檐上挂了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鹿山学堂’。
原来这里就是学堂,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倒有点像家乡农村里的小学,如果再挂一面红旗就更像了。
第十四章 姚老牛儿
鹿山学堂是孝和乡的几名乡绅共同出资兴建,但最后却成了汤阴知县的政绩之一,但这样做也有好处,鹿山学堂由此成为县学下面附属的八所小学堂之一,摇身变成了官办学堂,在这里读书便有了县学人脉。
和唐朝尚武不同,大宋读书风气极重,汤阴县更是文风浓厚,孝和乡家境稍微宽裕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这里读书。
学堂根据学子的学业水平不同分为大中小三个学房,但都是由同一个师父教学,整个学堂也只有一个师父。
师父取自‘师者如父’之意,也是宋朝对教师的尊称,鹿山学堂的师父姓姚名鼎,举人出身,原本在县学教书,由于他脾气极犟,天天和县里主管教育的学正吵架,加上他本身也是孝和乡人,学正便打发他来鹿山学堂教书。
姚鼎年约五十余岁,身板瘦得没有一点油,但精神极为矍铄,在县学也是出了名的精明严厉,得一个绰号叫做姚老牛儿。
此时,在师房里,姚老师父正在询问今天刚刚入学的李延庆。
“姓名是什么?”
“学生李延庆,李文村人。”
姚鼎瞪了他一眼,“我没有问你是哪里人,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到了吗?”
“学生听到了!”李延庆无奈地低下头。
“有表字没有?”
“还没有。”
“嗯!这个不急,二十岁之前都可以取,我来问你,你为什么想来学堂读书?”
这是每个孩子入学时都要问的话,每个孩子境界不同,回答也不同,大多是受父母的影响,要金榜题名,要当官发财等等,也有极个别境界高的孩子会回答,读书为了忠君报国。
但李延庆为什么要读书,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他心中极为排斥科举,一点也不想金榜题名,当官发财倒是有点诱惑,可一想到十五年后金兵铁蹄将席卷北方,他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我想读更多的书!”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吧!读书本身就是极大的乐趣。
姚鼎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他歪着头看了李延庆半天,心中对这个孩子倒有了几分兴趣,又问道:“你读过书吗?”
“自己在家中读过几本。”
“去!默一篇论语。”
李延庆已经发现这位老师父的严谨,并不因为自己才六岁,就把自己直接踢到小学房去,而是因材施教,首先要进行入学考试。
旁边有桌子和纸笔,李延庆在桌前端正坐下,提笔问道:“师父要我默哪一篇?”
姚鼎一怔,“你能默哪一篇?”
“学生都能默。”
姚鼎大为惊讶,居然都能背下,改天倒要好好考一考他,他便捋须道:“那就默一遍公冶长篇吧!”
李延庆提笔写道: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
姚鼎站着旁边看他默经,不由暗暗点头,这孩子字写得不错,才六岁就能默全本论语了,显然家学深厚。
想到家学,姚鼎又笑问道:“延庆,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名讳大器,李氏族人。”
听说是李大器的儿子,姚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啪!’一合书本,拔脚便走,走到门口才冷冷道:“你去中学房读书!”
李延庆莫名其妙,难道自己父亲得罪过他?第一天见面就给自己摆脸色,他心中也不高兴了,冷着脸大步走进了隔壁的中学房。
姚鼎望着他的背影,鼻子冷冷哼了一声。
中学房基本上都是八岁到十岁的学子,大约有三四十人,房间很宽大,并不显得拥挤。
此时师父正在教小学房的学子读书,中学房的学子则在写字默经,虽然学房里很安静,但学子们的小动作却不少,扮鬼脸的、写纸条的、比拳头的、斗草斗蛐蛐的,真正定心写字的学子只有极少数。
这也难怪,一节课就是一个上午,这些天性好动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憋得住。
李延庆走进房间,只见李二拼命向他招手,指着旁边的一个空位子。
李延庆走到空位坐下,无数双眼睛向他望来,‘哈!又来个李文村的白痴。’不知是谁怪叫一声,顿时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门外面传来重重一声咳嗽,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每个孩子都开始装模作样写字。
只见他们的老师父迈着方步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个布包,他直接走到李延庆面前,把布包往他桌上一放,“你的东西都在里面,百家姓、千字文小学房里已经学过了,现在正在教《论语》中的公冶长篇,虽然你已经会了,但还是按我的规矩来,今天默公冶长篇一百遍,字迹有涂改、不端正加倍,明天上午交上来。”
说完,姚鼎抡起竹鞭向旁边一个学子抽去,刚才就是他怪叫一声,引发哄堂大笑。
狠狠抽了几鞭,姚鼎又回头怒视众学子,“我若再听见有喧哗,今晚谁也别回去了。”
学子们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再敢抬头,姚鼎转身就去了隔壁,刚才被抽打的学子恶狠狠地在一张空纸上画了一头牛,牛身上插了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李延庆打开了他的书包,取出了里面的笔墨纸砚和一本薄薄的《论语》,昨天杨大管家已经替他交了十贯钱,这就是他以后五年的课本和学具费用,但十贯钱显然不够,不过既然是官办学堂,不足部分的就由县里承担。
小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