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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寒门枭士-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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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胖子这才醒悟,连忙用篮子遮住脸,一副害羞的模样,考官懒得理他,后退两步,正好看见低头强忍笑意的李延庆,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专心考试!”

    考官快步走了,郑胖子压低声音道:“李贤弟,回头我请你吃郑福楼的烤乳猪,还有喷香的火烧肘子,这次考试就麻烦你多担待一点。”

    李延庆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含糊答应一声,心中暗忖,‘不会这小子要自己帮他作弊吧!’

    随着东天空翻起鱼肚白,晨曦笼罩着考场,这时,远处劝学楼上传来第一声云板叩响,科举时间终于来临。

    今天考兼经《论语》和《孟子》,包括正式答题纸三张,草稿三张,以及一条糊名纸,一共七张纸,交卷的时候一张纸都不能少,否则这一场考试就会被直接判为不合格。

    曾经在上届解试时发生这么一个笑话,一个考生拉肚子,情急之下抓起一张草纸跑去茅厕,交卷时才发现少了一张纸,考生再三哀求,愿意去茅厕把纸捞出来,结果被恼怒的考官下令乱棍打出,科举直接泡汤,考生或许不嫌臭,但考官呢?

    这时,两名士兵举着考题牌从两头同时出发,依次从各个号房门口路过,也只有这个时候秦亮才会感到一丝安慰,他是第一个看到试题的士子,其余时候他都将在巨臭中默默度过。

    兼经一共考十题,每次出示三题,将在半个时辰内把全部试题出示完,如果没有看清题目,也可以摇铃请考官重新出示题目,不过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发生,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考官认为你看题不专心,以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以作弊嫌疑驱逐出场。

    当举牌经过李延庆面前时,李延庆连忙抄下试题,这时他已点燃了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只见第一题是:‘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试科举(三)

    题目中不会告诉你,这道题需要你回答什么,是要默经还是写诠释之类?如果连这个规则都不懂,那就不用来考什么解试了。

    解试其实和省试一样,只是难度稍微简单一点,考官的尺度稍微宽松一点,但答题的标准却一样。

    这道题不是考诠释那么简单,它实际上是一道小论述题,让你用数百字来破题,阐述你是怎么理解这句圣人之语。

    李延庆又接着看第二道题,第二题还是考论语,‘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就在这时,李延庆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只听郑胖子自言自语道:“他奶奶的,这道题老子明明看过的,在哪里去了?”

    李延庆呆了一下,他这才明白郑胖子要请自己吃红烧肘子的含义,‘假如自己发现他作弊,请保持沉默。’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李延庆又想起郑胖子进考场时连包裹都没解开,甚至连象征性地搜一下都没有,这就说明,除了主考官以外,恐怕其他考官都被他家收买了,这个姓郑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回头他倒要问一问了。

    这时,士兵又举第二轮题过来,这是第四题到第六题,一般而言,这个时候不要答题,而是先把十道题全部抄下来,然后再开始答题。

    不多时,士兵将十道题全部展示完毕,又过了片刻,远处劝学楼上再次传来一声清脆而悠远的云板,答题正式开始。

    现在大概是清晨六点钟,考到下午六点结束,也就是六个时辰,平均半个时辰答一道题,再留一个时辰来检查,这是出题者的时间安排。

    但师父姚鼎告诉过自己,要想考上举人,正式考卷上就不能有一点修改,必须先在草纸上答完全部题目,然后再抄誉在正卷上。

    有任何修改的痕迹都会被视为在考卷上留记号,从而有作弊嫌疑,同时书法也会丢分,极可能第一关初选就过不了。

    所以绝不能按照官方的时间安排来答卷,必须在四个时辰内答完十道题,然后用一个半时辰抄在正式答卷上,最后半个时辰用来检查以及糊名之类。

    如果一道题答五百个字,那就是五千字,要有论点明确,文采优美,条理清晰,还要切中要害,笔调犀利,对考生的要求其实很高,根本没有时间仔细考虑怎么答题。

    李延庆又回到第一道题目,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这道题他很熟悉,当初他还和师父辩论过,最终师父姚鼎承认他的想法更新颖,更有说服力。

    这句话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君子在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人,不管是自己亲密的人,还是疏远的人,都要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仁义。’

    但问题就来了,仁义的标准又是什么,仁义的限度又是什么,如果仁义与法律违背,那是要守法还是守义?如果对任何人都要做到仁至义尽,那么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国家和社会是否承受得起?

    所以李延庆认为这道题要用辩证的思路,一分为二地回答,首先承认仁义为待人标准,原则上没有问题,但同时要对仁义进行一个‘度’的限制,仁义之施不能违背国之法律,仁义之度不能损害国之利益。

    这道题也有格式要求,首先要写诠释,也就是解释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才能发挥自己理解。

    李延庆便在草纸上提笔写道:‘君子于天下人,无亲无疏,惟义之所在,与相亲比而已。’这就是诠释了。

    然后开始发挥,李延庆另起一行写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庶民逐利,可施之于利,感之于义,教化之功也!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榘,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仁义之施,如方圆不能离规榘,俨如五音不能出六律。

    。。。。。。。。

    第一题李延庆写了四百余字,便清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接着做第二题。

    李延庆思绪如泉涌,一口写完三题,天色终于青明,蜡烛也烧了一半,他连忙吹灭蜡烛,将蜡烛放回篮子,又将桌子上的蜡痕刮去。

    这时,隔壁的铃铛响了,片刻,一名士兵上前询问:“什么事?”

    “我要上茅厕,请扶我一下。”

    李延庆只觉一个庞大的影子遮住了光线,他不由抬头望去,却正好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只见郑胖子被军士扶出号间的瞬间,将一张叠好的纸塞进了军士的手中。

    在军士向他这边看来之时,李延庆迅速低下头,心中着实震惊,这是里外勾结的作弊,郑胖子必然是把题目给军士,再由军士送出去,由捉刀人答题后再送进来。

    虽然大门已关闭,但他也知道有办法送出去,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例子,比如用飞鸽传书,再比如在指定的地点用弹弓打出去,外面有人接应等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规矩再严,作弊总有对策。

    不过看见归看见,李延庆也不至于到检举揭发的程度,这不是得罪人的问题,是君子立于危墙的考量。

    郑胖子不用搜包就堂而皇之走进考场,说明他收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除了主考官以外的整个考场,由此可见他背景之深。

    揭发这样的人,恐怕被揭发者无恙,而揭发者却会招来灾祸,他李延庆暂时还不想与潜规则作对,平白惹祸上身。

    李延庆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答题。

    上午是答题的关键,下午因为要涉及到抄誉到正卷和检查等等,答题时间并不多,一般而言,如果上午做不完六道题,时间就相当紧迫了,会让考生慌乱,从而严重影响下午的答题质量。

    李延庆上午做得非常顺利,他已经一口气答完了九道题,只剩下最后一题放在下午回答。

    这时钟声敲响,午休时间到了,考生可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继续答题,这时候会有茶水送来。

    李延庆感到肚子里一阵饥肠轱辘,他凌晨四点钟就起来吃早饭,早已消化殆尽了,李延庆放下笔,小心翼翼收好卷子,转身取过糕点,慢慢啃了起来。

    “李贤弟,我这里有烧炙鸡腿,要不要来两个?”隔壁郑胖子热情地向他招呼。

    李延庆心中暗骂,考试严禁说话,他现在已经犯禁了,如果再敢伸手去接鸡腿,被考官看见,他还想考不考科举了?

    这胖子可以百无禁忌,但不要连累了自己。

    李延庆便笑着小声道:“多谢郑兄好意,但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以免被考官误会。”

    “对!对!对!我都忘记了,那就晚上我再请贤弟喝酒吃肉。”

    这时,军士开始送茶水了,一名军士提着大篮子,篮子里是粗瓷大碗,另一名军士则拎着一壶热水,给茶碗里倒茶,不用士子们动手,军士动作熟练,直接会将茶碗放在桌上。

    李延庆便知道,隔壁郑胖子的答案一定回来了,这个时候若再不回来,时间就来不及了。

    李延庆只管低头吃东西,但他眼角余光却看得清楚,军士分明递给了郑胖子两个碗,两个碗叠在一起,上面一个碗是茶水,那下面一个碗呢?

    而考官就在旁边几步外,但他却熟视无睹,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三人集体帮郑胖子作弊。

    茶碗在一刻钟后被军士收走,这个时候可以继续休息,但如果觉得时间来不及,也可以开始答题,显然今天的题目太难,题量也相当大,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开始提笔沙沙地写了起来。

    李延庆在中午休息结束前答完了全部十道题,他重新修改了两遍,稍微润色一下,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开始将答案抄写到正卷上,一行行漂亮而飘逸的行楷跃然于纸上。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试科举(四)

    距离第一场还有半个时辰结束时,劝学楼上的鼓声敲响了,这是提醒考生的鼓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考试结束了,这个时候也可以交卷了。

    李延庆早已抄完了全部的试题,检查了两遍,确保一个字不错,这时,他在正卷上方写下了自己的籍贯、名字和考号,又将名字卷起,又从篮子里取过浆糊,用糊名纸将边缘糊住,等待卷子干透,最后在糊名纸上写了卷号,八十八号。

    天已经黑了,没有蜡烛照亮根本就无法写字,部分考生蜡烛上午就用完了,这时他们无法再做下去,不断听到有考生发出绝望的叫声。

    但监考官却不肯补充蜡烛,而是严厉警告叫喊的考生,好几名考生被记录在案,这将严重影响他们的科举,一般有两次不良记录,第一轮初选就会被刷掉。

    这时,开始有交卷的铃声陆续响起,有考生交卷了,但不少考生还没有做完,他们异常慌乱,拼命赶题。

    李延庆忽然听见右侧的考生‘啊!’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不用说,此君一定发现自己忙中出错,倒是左侧的郑胖子一声不吭,显然已胸有成竹。

    大部分考生都没有打草稿,直接在正卷上答题,这样修改难以避免了,一旦出现修改,运气好只是被扣卷面和书法分,运气不好就直接判为不合格。

    虽然一科不合格并不影响后面三场考试,但考虑到最后只录取十五人,一科不合格就等于提前判了整场科举失败。

    李延庆看了看糊名条,已经差不多干透了,他便吹灭最后小半截蜡烛,收拾好篮子,将需要更换添加的物品放在桌上,晚上会有考官过来一一更换。

    李延庆拉了拉门口的绳子,门头上铃铛响起,片刻,考官出现在他面前,李延庆将整齐的卷子向前推了推,考官清点一下纸张,便将三张正卷收走,面无表情道:“可以走了!”

    李延庆离开坐了一天的号房,他只觉自己腿都有点麻了,不过心中却异常轻松,不管怎么说,第一场考试终于结束了。

    当他走出贡院大门,不由长长伸展一下身体,深深吸了口气,夜里的空气清新而寒冷,使他有点昏沉的头脑顿时变得清醒了。

    “李贤弟!”

    后面有人叫他,李延庆一回头,只见周春快步走了出来,脸上显得很轻松,看来他做得不错。

    “考得如何?”周春走上前笑问道。

    “还行,周兄呢?”

    “侥幸做完,不过最后一题我没有写草稿,直接写在正卷上,有一处小小的修改,就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一处修改应该问题不大吧!”

    忽然,一名刚刚走出大门的考生惊叫起来,转身向贡院里跑去,只见听他惊恐大喊:“要死了,我忘记写名字了!”

    他的几名同伴死死将他拉住,这个时候闯贡院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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