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9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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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衍道:“其实以前纵然契丹不许,民间也常有人卖粮入本朝之境,并不少见。如果契丹别无生钱之道,又不能断了互市贸易,也只有卖粮这一条路。”
丁度道:“此管仲斗泄之术也,契丹必有大臣知此计,只恐不会上当。”
“此事于本朝,得之则喜,不得亦无妨。契丹愿不愿做,一切由他。本朝只是要两国公平贸易而已,此天经地义之事,天下间岂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北地贫瘠,能够卖出来的货物只有马匹和粮食,契丹人如果能有其他货物卖来,自然也可。”
徐平从来不指望阴谋诡计,不是不知道计策的用处,而是万事操之在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犯错误上。重兵临边,逼迫契丹比拼国力;断绝贸易,让契丹物资匮乏;不许金银铜钱流入契丹,让那里缺少货币。这些措施徐平从来没藏着掖着,契丹使节来了,也是明白告诉他们。告诉了你又如何?国力在那里摆着。
契丹境内缺金银,也缺铜。当然依徐平前世记忆,他们的境内有矿,但开采不出来有什么用。国际贸易只能够使用轻货,粮食是用不上的。契丹还能够封起门来过日子?徐平巴不得他们那样做呢。那样做的后果,就是周边的契丹附庸迅速离去,包括燕云在内,都会不稳,宋朝得利更大。还是那句话,力量对比变了,一切皆变。
契丹丧失了军事优势,与宋朝对峙就一切都处于劣势,没有翻身的机会。立誓约求和是惟一出路,境况不会迅速恶化,最少还能够坚持十年八年。要是不求和,各种矛盾就会迅速爆发,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测。
宋朝并没有准备好,让契丹不稳只会让周边势力捡便宜。契丹势力向北收缩,宋朝就要北上面对各种各样的周边矛盾,这是宋朝议和的需求。
议和之后边境和平,通过贸易和其他手段,掏空契丹的国力,断的是他们的根基,这是长远打算。跟契丹一直处于尖锐对峙状态,反而让他们打起精神,团结一致,应对内外各种困难。议和看似让契丹松一口气,时机成熟最后解决问题的难度却变小了。
禁军的主力一直都是在河北路防契丹,改革的难度是非常大的,非一朝一夕之功。仅这一点,与契丹议和,保持河北路相对和平的环境就非常重要。
赵祯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斗泄之术,千年之前管仲已著之于书,后人岂有不知之理?契丹再是艰难,想来也不会卖粮。”
徐平笑道:“岂止是不会卖粮,这一两年间,估计连马都不会卖。契丹人肯定不想卖这些,无论是粮,还是马匹,必定严管。只是,要看他们坚持多久。常言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且看契丹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穷,不卖过不下去就是了。”
杜衍道:“若是契丹不许,本朝如何应对?难不成就如此僵着?”
“僵着就僵着了,趁此时机把河北禁军重新整训。只要此事做完,契丹人如何想就不重要了,说到底本朝禁军能征善战才是根本。契丹人如果熬得住,想来会同意卖马,一年卖给本朝几千到一万匹,得二三十万匹绢,勉强能够支撑。”
说到这里,徐平正色对其余宰执道:“只是一定要严管,不许茶和绢到契丹境内,更加不许金银和铜钱外流。契丹人能够别想办法,是他们的事。还有,纵然从西北买羊稍贵一些,也不许买契丹的羊,此一项一定要断掉,包括羊皮在内。”
宋朝用羊极多,以前每年都从契丹进口数万口之多,用钱不少。两军对峙,就要截断契丹的财源,不能再从契丹买羊了。马是生产资料,羊可不是,按管仲所说这是要防的。
赵祯道:“似我们刚才算过的,契丹与本朝不通互市,必然难以支持。宰相所言,契丹熬得住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契丹还能让境内之民,不用这些物事了。”
徐平捧笏:“回陛下,倒不一定如此。天下之间除了本朝和契丹,还有其他小国。契丹之东有高丽,还有女真各部,西有高昌回鹘等国,契丹不与本朝贸易,还能从他们那里去买。当然,这样做肯定价钱不菲,就看契丹人肯不肯咬牙去做了。”
卖马匹和粮食给宋朝,是以战略物资资敌之举,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契丹肯定是不会做的。哪怕代价高一点,他们宁肯从周边各国去想办法。茶和绢只有宋朝有,经过转手贸易获得,契丹付的价钱高了,但是避开宋朝,不一定不能接受。有一句话徐平没说,当契丹被周边小国赚得狠了,可以用武力去抢回来。宋朝抢不了,这些小国抢起来还轻松愉快。
第82章 立足于打
刘六符暂住大名府,以晏殊和富弼为主,不时有官员请他饮宴游玩,自得其乐。这种文人活动在契丹很少,刘六符以前就羡慕不已,现在有了机会,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随着天气凉爽下来,边境地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
八月初,宋朝升定州北平县为北平军,扼太行飞狐陉出口。在北平军加固城寨,增加驻军,储存粮草,为河东路的忻州驻军东来河北准备。同时一定程度上边境军队向保州集中,捏出一个进攻集团,对准易州。这两地是翻越太行山的重要出口,河北战起,河东路军队可以循太行、常山的古道支援河北战局。
同月,以龙图阁待制韩综为河东、河北路桥道使,大规模整修太行山中道路。
面对宋军针对太行山道路的军事布署,契丹不得不向灵丘、飞狐和易州一带增兵。有丰胜路在背后威胁西京大同府,契丹山后云朔等州的军队被牵制住,已经失去了战时增援山前幽州的能力。宋朝位于并、代一线的军队,具有战略机动性,随时可以东来。
此时宋朝的战略布局已经大致清晰。河东路的高大全整合各军之后,驻于代州和忻州一带,以后面的并州为后勤基地。如果契丹进攻,则出北平军,断契丹大军的后路,把契丹军队堵在滹沱河以北、太行山以东。滹沱河南面,是以大名府为根基,沿永济渠和漳河布防的禁军主力,近三十万人,契丹无论如何也打不穿。若是真出现这种局面,就真地成了赵祯亲征,率宋军主力正面抵挡,高大全和桑怿从两面夹击的局面。如果契丹主力数十万人被堵在这样一个狭小地域,面对宋军三支主力,结局已经注定。
桑怿带整编过的十几万人,以河间府为基地,在王德用大军的后面。沿莫州、高阳关一带布防,堵死契丹从雄州、霸州方向南犯的道路。契丹从定州南下,则北出雄州,与东来的高大全军合攻易州。易州一下,对被堵住的契丹军队形成合围之势。
如果契丹不主动进攻,战争不得不打的时候,则由桑怿汇合王德用部,与河东路的高大全一起前出,进攻灵丘、飞狐、易州、范阳一线,把战线向北推进到涞水。如果能够做到这一步,宋军就逼近了幽州城下。而契丹山前山后的联系,只剩下了居庸关一路,很容易被从中间切断。两个孤立的地域,宋军可以比较容易攻下。
赵祯开始北巡的时候,宋军的布署比较混乱,还是沿续以前防契丹南下,在几个在关键地域布大阵。随着双方和谈不顺利,与各军到大名府参见皇帝,整训调动一起,禁军在河北路的布署开始出现调动。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形成了这种局势。
到这个时候,谁都可以看出来宋军的战略意图,是立足于打的。不过从态势上不是一鼓作气收复幽州,而是先剥掉幽州外围,使山前地区从战略上孤立起来。
刘六符接到契丹境内来的公文,看了宋军的布置,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从宋军灭了党项之后,南北的战略态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契丹便就处处被动。一开始宋军布置没有明显的意图,可以认为是立足于谈。刘六符到了,坚持岁币,便就转变为立足于于打了。
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刘六符叹了口气,招呼随从,向城南而去。
刘六符此次使宋,受到的招待比上次好了许多,跟去年在青冢的待遇更加是有天壤之别。徐平以下,宋朝官员隔三差五就邀他饮宴,经常有人上门拜访。就连宰相徐平,也曾经设宴招待过刘六符,在以前这都是不敢想的事。
刘六符心知肚明,现在宋朝占了上风,才会如此大度。如果还是时时受到契丹骑兵南下的威胁,是断然不会如此的。风度礼仪,有了实力才有底气,不然可让人看不起。
今天是明镐请客,邀他到城南的狄仁杰祠堂作客。一是凭吊先贤,再一个乘天气晴好的日子,饮宴游玩,谈论文学。去的地方让刘六符心里堵得慌。作为大唐名臣,狄仁杰在契丹也很受尊敬,宋朝更是在前几年,访求狄仁杰之后封官守祀。但问题就是,狄仁杰在大名,即唐时的魏州,最大的功绩就是打退了契丹的进攻。作为签署枢密院事的明镐,请自己到那里去,是不是有什么暗示?一路上刘六符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心神不宁。
晏殊为留守,修茸皇宫的时候,顺便重修了狄仁杰祠堂,此时焕然一新。刘六符到了门外,早有兵士等在那里,牵了他的马去拴好,引入门里。
徐平、杜衍、明镐和丁度几位宰执,及随赵祯北巡的几位文官,早已到了,正围着狄仁杰祠堂碑铭观看。见到刘六符来,双方叙礼,就在亭子外面摆下酒案,各自坐了。
寒喧毕,明镐对刘六符道:“狄梁公唐时名臣,武后当政,独临于朝,终保李唐社稷不失。此真贤者,不知北境也祀此等忠良否?”
刘六符拱手:“贤良之士,天下皆仰慕之,何分南北。本国一如南朝,对前朝贤臣之后厚加抚恤,以劝世人。”
随着契丹的政治慢慢成熟,颇以中华自居,并不认为自己是蛮夷。宋朝把契丹跟蛮夷并列,是会引起外交纠纷的。学着中原王朝的习惯,契丹同样对治下的前朝贤臣之后,封官赐爵,以守其祀。不过燕地的资源少,他们求也求不到几个就是了。这个时候,契丹人就只能叹息一声,到底文脉在南,位于苦寒之地的契丹在文治上还是差得远。
议论了一会狄仁杰的事迹,丁度道:“数年之前,丰胜路范经略过狄梁公祠,曾新作狄梁公碑文。此文甚佳,我等正商议,隔日铭其文于此碑之侧。”
刘六符拱手:“范经略是一时大儒,文学一时之选,必然是极好的。”
见在座的几人都神色怪异,徐平笑道:“大丈夫于世间,无事不可对人言,不必学妇人女子行事暗搓搓。范经略碑文中记狄梁公守魏,有寇来吾自当之一语,于今日事合,故欲刻碑而记。今日天子北巡,与北朝誓约未立,看看烽烟又起,大家心有所感而已。”
见刘六符神色尴尬,徐平又道:“学士为国南来,以求通好,此为天下苍生谋,成与不成,功德自在人心。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无非如此。身当其位,必受其累,竭尽心力于国事,此有何不可对人言。狄仁杰所御之寇,实为贵国,可以明言相告。只是今日请学士来,非关国事,只是忆先贤,饮美酒,不必为国事累心。”
第83章 以打促和
刘六符沉默良久,对徐平道:“相公言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知是真是假?”
徐平道:“自然是真。大丈夫行事,就当光明磊落。”
刘六符看着徐平,沉声问道:“既如此,相公可否对某明言,今两国是欲和焉?还是欲战焉?若是欲战,不必留我在此。强留于我,我固然被后人笑,也有损相公之德。”
徐平大笑:“学士如此问,却让我有些难以回答。皆因欲战欲和,非我一人可定,也非本朝可以说了算的。和与战,是南北两朝双方的事,奈何只是问我?”
“相公一国宰相,禀国政,自然心中有数。和与战非贵国一方的事是不错,但你们心里总有个计较。若是欲战,则一切求和之言,俱为虚文而已。”
徐平端起酒杯来,沉吟了一会,最后无奈苦笑:“学士,我说一句冒昧的话,你问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我们于世间的事,于人,于国,看法根本不同。我不是不能答,我是怕我答了之后,学士依然不懂。坦白讲,我或许智未足,才疏学浅,便从来不为虚文。”
刘六符拱手:“相公何不试着说来听听。在下有不明之处,再行请教就是。”
“兵书有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敌变化才可取胜。若问我欲战欲和,以我徐平个人来言,自当统大军,挥师北上,光复故土,才可慰平生之志!”
刘六符听了,脸上不由变色。没想到徐平还真是不避讳,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
徐平又道:“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