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92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庞籍见杜衍和明镐两人都敛目低眉,并不说话,其他人更加不当一回事,只好住口不说了。徐平本人虽然对正事非常认真,但对于日常生活,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官,都采取一种尽量不干预的态度。前些日子赵祯接张婕妤来,庞籍和御史台的官员就极其恼怒,最后因为徐平置之事外的态度,最后不了了之。连接嫔妃来徐平都忍了,赵祯日常喝几杯酒徐平更不会管。皇帝有了宰相的支持,其他人纵然看不惯,也只能憋着。
赵祯吩咐给群臣倒上了酒,随口问道:“我们到大名府也有半个月了,按理来说消息当传到了契丹。你们说,契丹人会如何应对?”
徐平道:“无非是点集兵马而已,至多是以大军临易州,还能如何?现在正是秋粮结实的关键时候,一个照顾不到,秋后就要少收。契丹如果真以大军临易州,则山前数州的民夫必然要被征用,今年他们的秋粮就要耽误了。”
喝了一杯酒,庞籍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接口道:“本朝兵马不预农事,纵然是盛夏调往河北,也于民间无碍。如果契丹在这个时候点兵,岂不正中我们下怀!”
明镐道:“由不得契丹不点兵!河北诸将自睹天颜,士气正盛,不时耀武扬威于拒马河畔。数十万大军前出,要的不就是契丹要随我们而动!”
赵祯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数十大军在河北调动,费钱粮不少,盛夏之时又着实辛苦。若不能引动契丹,可是有些亏了。他们若不动,要想想办法。”
此次禁军开拔,赏钱来自于赵祯的内库,大热天接见众将吃苦的也是他。不能够从契丹那里讨些彩头回来,赵祯觉得亏得不行。那一天回到皇宫,赵祯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有了,好几天不敢到太阳底下,生怕再被晒坏了。
众臣知道此次北巡,皇帝下了大本钱,颇有些不甘心的意思,心中暗笑。
徐平道:“不需猜,陛下北巡到大名府,在盛夏点将,传到契丹之后,他们必然会点集兵马起来。如果拒马河对面没有契丹大军,众将必然群起上章,要陛下北伐。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只怕压也压不住。这道理是摆明了的,契丹人不会不明白。”
庞籍和明镐连连点头,经过了前些日子的大场面,河北禁军的士气已经鼓动起来。如果契丹没有应对,众将就按捺不住,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两国发生战事。
一国之政,不是统治者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大宋朝廷不想打,对面契丹没有大军应对,河北的禁军不会老实看着,战事不知怎么就会挑起来。
喝了几杯酒,徐平道:“契丹的兵马一定会来的,这一点倒不用疑心,大国不会跟小国一样胡来。朝廷要准备的是,契丹在这个时候点集兵马,必然会扰动民间。到了秋后契丹境内粮欠收,两国再在前线对峙,百姓不堪,如果逃进本朝境内来怎么办。”
契丹的农业地区就在前线,大军聚集,当地百姓要被征了服徭役。不征民夫,几十万人根本无法动弹,连吃住问题都解决不了。民间青壮一征,就要影响农业生产,粮食欠收之后,秋冬季节百姓过不下去,逃到宋境几乎是必然,要想好怎么应对。
第76章 增兵
耶律宗真夏季按捺之地,再次选在了奉圣州。与宋朝关系紧张,不能够远离边境,耶律宗真只能选这里。奉圣州与山前的南京析津府和山后的西京大同府成三角形,又处在农耕和游牧的分界线上,王庭设在这里,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到。
御帐里,耶律宗真怒容满面,拍着案几道:“南朝何时有巡视四京之事!此次南国皇帝北巡,虽无亲征之名,心中必有此意!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
萧孝穆和几位大臣立于下面,都沉默不语。
大宋和契丹的都城制度恰好是反过来的。升大同府为西京之后,契丹有五京,但这五京都不是都城,真正的都城是流动的王庭。各京与其说是都城,不是说是五个大政区,各有侧重。所以契丹皇帝到各京,算不上巡视,是王庭移动的特殊情况。每隔几年,契丹皇帝就会转遍每一座京城,但不会长时间驻陛。
宋朝升大名府为北京之后,有四京。这四京不是政区,是真正的都城。但自开国的时候起,宋朝皇帝就没有巡视各京的制度,京城设了就放在那里而已。真宗皇帝当政的时候遍巡各京,是因为东封西祀路过,并不是为了巡视。
赵祯因营北京而北巡,在宋朝的制度上并没有先例,在契丹人看来,这就是为了试探亲征而找的借口。从太宗皇帝北伐失败,宋朝还从来没有这种主动试探的举动,让契丹君臣恼怒异常。被宋朝挑衅,在耶律宗真看来是奇耻大辱。
让耶律宗真发了一会火,萧贯宁道:“陛下,南国皇帝北巡,有意亲征,而以此名试探本国,事无可疑。现下当务之急,是本朝必须应对,耽误不得。”
一边的耶律重元一声冷笑:“不应对又如何?南国真敢背盟,杀过来不成!”
马保忠上前行礼:“殿下,话不是如此说。誓约是两国的事情,需两国共同维护才能存在下去。维护誓约,不只是要约束本**民,还要在对面有了举动的时候,自己做出相应布置,不给对方军民以侥幸之心。不然,对方有了可乘之机,誓约是靠不住的。”
萧孝穆沉声道:“马相公是老成谋国之言。誓约终究是一纸而已,这一纸要有用,须两国一起尽力。南国皇帝北来,用的是北巡之名,而不言亲征,就是此意。此时南朝大军尽入河北,本国如果不在边境增兵应对,南朝就断不了其大军的侥幸之心。”
两国定盟,不只是靠的信用,还有维护双方信用的努力。这种努力不只是要压制住本国主战派的战斗意志,还要有相应的军事布置,压制住对方主战派的声音。以为有了誓约就可以高枕无忧,从此马放南山了,那就大错特错。你自己不设防,被对方打进来,去指责对方背盟没有任何意义。双方在局部军力失衡,弱势一方要努力取得军事平衡,这才是维护盟约的态度。你这里空门大开,对方武将肯定不会放过机会,打起来不要怪对方失信。
盟约是双方的互信,一方不努力维持互信,失去了对方的信任,盟约也就不成其为盟约了。保持边境的实力对等,是维持互信的表现,这就是对峙比较国力的基础。
以为誓约一定,便就如天条一样,从此丝毫不能再改,是政治不成熟。徐平没有那么幼稚,宋朝的皇帝和大臣都没有那么幼稚。此次宋军大举进入河北,不只是示威,也是试探契丹用实力维护誓约的决心。信用是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互信,签了誓约,头顶上也并没有一个老天在看着双方。维护这种互信,是需要代价的。
沉默良久,耶律宗真问道:“现今拒马河对面,宋军有多少兵马?”
萧孝穆上前道:“禀陛下,南国皇帝带二十万大军入大名府,加上原有兵马,宋国河北路现今有大军五十余万之众。此是禁军之额,尚未算河北路的厢军和义勇。”
听了这话,就连一直面带不屑的耶律重元,脸色都沉了下来。去年丰州一战,契丹最终折羽而归,再没了用二十万人就可以对宋朝五十万大军的底气。
宋军五十多万,都是能够野战的禁军,契丹要想让这支大军不起北上的心思,最少也要布置三四十万人吧。边境没有这种规模的军队,就不是认真对待的态度,战事很难避免。
耶律宗真使劲揉额头,过了一会,才道:“山前必有三十万大军,才能不让宋军起侥幸之心。如此看来,还须点集二十余万人,才堪堪够用。”
王庭的直属军队是不能去幽州的,这是契丹的战略后备力量,投到南线,西边的山后地区就空虚。宋朝哪怕此次不打,以后也会不断向边境增兵,试探契丹的军力。
丰州一战后,双方完整的誓约一直谈不拢,就是因为各自对自己和对方的实力认识不同。宋朝认为双方军力已经逆转,互市贸易和岁币之类,要占好处。契丹不认,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失利,还想维持原先的局面。不打仗了,也要尽力把对方的实力试探出来,才能真正和平。军队战力已经试过了,现在就是要比双方的动员能力。
御帐内一时沉默,过了好一会,萧贯之才道:“要点集二十万兵马,山后要防宋国的丰胜路和河东路的兵马,不能动,只有从中京道和东京道点兵了。”
中京道有渤海人和奚人,东京道有女真人,还要镇慑南边的高丽,不到万不得已,契丹不会从这两个地方抽兵南下。这里的兵马一动,后方空虚,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现在其他地方更加没兵,只能从这两个地方点集部落兵。
上京道要镇慑以阻卜人为主的游牧部落,宋朝取了党项之后,那里的局面变得非常复杂,兵力一旦少了就可能出大乱。西京道面对宋朝的丰胜路和河东路大军,一个兵也不敢从那里调。山前山后的汉人,是不能参军打仗的,只能作为后勤杂兵。
在云州一带拖住契丹二三十万兵马之后,契丹能动用的机动力量已经非常少了,一二十万人就捉襟见肘。游牧部落占的地盘大,但人口少,几十万大军非常不容易。
拉出六十万兵马跟宋朝常年对峙,远超出了契丹的国力。此次向山前地区增兵,契丹已经在透支,不可避免地留下隐患。
沉思良久,耶律宗真道:“以中京道为主,东京道补充,点集二十万兵马去山前。以皇太弟为南京留守,天下兵马大元帅,统一措置!”
第77章 岁币不须再提
徐平看罢手中的公文,随手交给旁边的杜衍,口中道:“契丹以皇太弟重元为南京留守,兼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不判北南枢密院事。”
几位宰执传着看罢,丁度道:“重元在契丹地位非他人可比,以其为南京留守,是真防本朝攻山前幽州。虽有王太尉镇雄州,河北诸将还是不时鼓噪北伐,契丹人必有耳闻。”
王德用虽然没有带兵打过大仗,但其在契丹的威名很盛,在禁军中的声望也高。他坐镇雄州、保州前线,最早是防契丹人的。结果现在是宋军战意高涨,任务不得不反了过来。
明镐沉默了一会,才道:“耶律重元曾在丰州败于相公,让他到幽州,只怕契丹人并不是为了打仗。相公随圣上北巡,两国交战,契丹还能指望耶律重元一雪前耻不成?”
年前在丰州,耶律重元对上徐平,结果很狼狈。这次还是徐平随赵祯北巡,两国一旦真打起来,宋军在前线指挥的肯定还是徐平。明镐在军中多年,其间经过数次大战,可不相信耶律宗真这么糊涂,再派耶律重元来对徐平。
徐平笑道:“签署说的有道理。此次重元正式去了兼判北南枢密院,只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为南京留守,意思甚明。且过些日子看看,如果契丹皇子耶律洪基判北南枢密院,则此次派耶律重元到幽州,只是契丹国主要以其子为太子罢了。”
众人深以为然。耶律宗真是子继父位,但仪式上还是以柴册礼登基,契丹并没有正式形成父死子继的制度。萧耨斤要废耶律宗真立重元,重元主动向宗真告密,在平定太后的叛乱之后,耶律宗真曾答应重元,死后由其继位,并立其为皇太弟,为契丹正式皇储。现在耶律宗真春秋正盛,其子燕王耶律洪基已经十一岁,耶律宗真只怕要反悔了。
契丹与大宋南北对立,双方的政治互相影响,制度上很多模仿的地方。耶律宗真和赵祯一样,都是幼年登基,由太后当朝。后来不同的结果,对耶律宗真刺激很大,有意地在制度上借鉴宋朝。只要不应对失当,两国并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这一点耶律宗真应当很清楚。把律重元正式派往幽州,并去其判枢密院事,更多的是为皇位继承安排。
现在耶律宗真所做的,就是模仿数十年前的宋太宗,反悔兄终弟及的诺言,安排儿子将来继承皇位。趁边境局势紧张,把耶律重元踢出王庭,便是重要一步。
去年在丰州前线没有谈妥誓约,今年双方在边境对峙,比拼国力,接着谈。只要边境军力大致均衡,双方都不会冒险发动战争,耶律宗真借机办点别的事在情理之中。能够确定父死子继在传位顺序,契丹稍微吃点亏,也是能够接受的。
几人商量了一会,均觉得契丹的用意可能就是如此,两国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判断不会打起来是一回事,认真进行战争准备是另一回事。知道不打,一切也都按照要打来进行,因为不打的前提是你对战争的准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