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8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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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和曹克明再突然进攻,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天色已经暗了,种世衡吩咐兵士点起灯,并上些酒菜来。
正在这时,一个卫兵急匆匆地进来,向种世衡叉手唱诺:“将军,敌后的第一将刘沪派亲兵回来,说是有要紧军情,正候在帐外。”
种世衡只以为是正常的回报,让卫兵把人带到帅账,向两位主将面奏。
不一刻,刘沪的亲兵进来,唱诺之后,把今天追出城的窦大郎的经过禀报一番。
刘兼济并没有在意,头也没抬地问道:“抓住的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能够出城,想来是窦维吉的亲信的人。明日让刘沪把人送回来,说不定能够用得上。”
刘沪亲兵叉手道:“回都指,经过审问,抓到的是贼酋窦维吉的长子大郎!”
刘兼济“哦”了一声,仍然低着着看桌子上的地图,考虑着明天的兵力布置。刚好种世衡此时从面走进来,听到了禀报,心里一动,走到刘兼济身边低声道:“都指,抓住的是窦给维吉的长子,是他的长子!”
刘兼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种世衡,愣了一会,才转身问前来报信的亲兵:“你再说一遍,抓到的是什么人?”
“都指,擒获的是贼酋窦维吉的长子。据审问,窦维吉对这个儿子极其在意。”
刘兼济猛地一拍手掌:“岂止是在意,这是他家里惟一成器的,万顷良田一独苗!”
攻城之前,桑怿军中的机宜司早已把对方的将领一切都探得清楚,窦维吉的家族,在党项的身份无一遗漏。前线的几位主将,都知道窦维吉把家族的未来都寄托在这个大儿子身上。主持战事的桑怿一再吩咐各军,尽量活捉这个窦大郎,作为筹码,城破之后让窦维吉吩咐后边的几个要地不要死守。却没想到城没破,人却已经抓住了。
刚才刘兼济的心思全都在明日之战上,亲兵禀报了什么其实并没有听清。得了这个消息,忙让报信的亲兵把整个过程又说了一遍,又拿过刘沪的信细看。
问得详细,刘兼济吩咐亲兵下去休息,与种世衡两人商量。
种世衡道:“此事非同小可,做得好了,说不定西寿城因此而下!为今之计,当先派人知会其他两军,再派得力人手,把窦大郎几个人押到我们军中。”
刘兼济点了点头:“不错,具体如何措置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关键先把人押回来。”
这一带的山都是低缓丘陵,并不能阻止人员往来,西寿城守住大道,阻断的只是大军行进的道路。此时宋军已经把城外的番军一扫而空,完全掌控了战场,绕过城去的道路是畅通的。当下刘兼济派了一个指挥使,带了三百多骑兵,连夜绕到城后押窦大郎。
派出人去,刘兼济又派人去请桑怿和曹克明几个主将,商量如何利用这个便利。
诸般安排完毕,刘兼济和种世衡也不商量战事了,吩咐在帅帐摆下酒筵,等候其他几位主将到来。城中窦维吉早无战心,现在只是死撑,有了他的儿子,这仗就没什么好打。
明月东升,一片清光扫在山里,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冷。整片大山死寂一片,惟有西寿城前灯火点点,点缀出连绵二三十里的宋军大营。
桑怿和明镐安排了营中军务,等到右翼的曹克明来,一起骑马前往刘兼济军中。走在夜色中,看着死气沉沉的西寿城,桑怿对曹克明道:“城里的番贼早无斗志,攻破这城只在旦夕之间。只是军情如火,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宝贵的便是时间。都护一直担心镇戎军那里挡不住昊贼出天都山,让他溜到韦州去,以后的战事又要多费手脚。如果我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攻下这里,再破萧关,就阻住了昊贼前往韦州的大道,这仗就胜一半了。”
曹克明点了点头:“几番与番贼作战,两军正面对敌,其实就是一日两日间,两军严阵以待几个月的战事还没有过。我们这里早一天破城,战事可能就是另一番天地。”
张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此次天都山之战,高大全和张亢部为正,我们为奇。他们那里逼死了昊贼,胜势已定,至于如何胜,就只看我们了。”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连绵的军营,到了刘兼济军中。本来按照最初的安排,是刘兼济部配合高大全攻南线。后来因为高大全那里遇到了激烈的抵抗,进展缓慢,便改为了离得最远的张亢部去配合他,提前集结的刘兼济部来了西寿监军司。却没想到这一不经意的改变,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许就是如此吧。
第219章 降是不降?
月亮还高高在天上,地上的影子斑斑驳驳,没有一点人气。清晨的风格外冷冽,吹在身上如小刀割肉一般,好似风里带着无数的冰屑。
窦维吉披衣出了卧房,一个人坐在胡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傻傻发呆。
西寿监军司肯定守不住,这城里从窦维吉以下,人人心里都清楚。惟一的疑问,是到底能够守多久,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窦维吉是早就不想守了,他想了几天几夜,也想不出为元昊卖命的理由。从叛宋立国,窦家等大族得了一些好处,也曾经热情高涨,可最近半年多的印纸币,强行抑配,元昊已经把曾经的好处全都收上去了。
既要为元昊打生打死,还要任他抢夺家族财产,凭什么?不只是窦维吉,党项的其他大族也都厌战情绪严重,这仗没人再想打下去了。最近一两个月前线战事连连失利,后方为了支撑战事,对民间的搜刮变本加励。以前刮的是普通百姓的地皮,现在就连这些大族豪酋都不能够幸免,前线统兵的重臣们完全丧失了希望。
现在的党项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没有出现大的乱子只是依靠惯性,依靠元昊一二十年的积威。只要有一个突破点,可能就会全国大乱,不战自溃了。
窦维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面色灰败,心里叹气。自己就是这样倒霉,在这个时候到了最前线做统兵官,死在大变将来的时候,只觉得窝囊无比。等上几个月,面临这种形势绝对不必死守,便如以前李继迁叛宋,他连战连败的时候,大族豪酋哪个理他?可现在元昊手中还握有数万大军,还牢牢掌控着全国局势,为家族计,窦维吉担不起公然抗命的责任。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死死守在这里,与这座边关小城共存亡。
正在窦维吉哀声叹气,对月伤感的时候,一个老仆进来,对他低声道:“大人,十五郎回城了!现正等在外面,说是有急事要见。”
窦维吉吃一惊:“他不是护着大郎回灵州了吗?因何回城?唤他进来!”
披衣在月光下踱来踱去,窦维吉心乱如麻。大郎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寄托着全族的希望,容不得半点闪失。在这举国大乱的时候,如果自己陷在这里,族里再没有个得力的人守护家业,后果不堪设想。番邦大族可没有温良恭谦让,和平时期还互相攻伐不止呢,自己家族落到那步田地,就是别人眼里的肥肉,谁不想上来咬上一口?
窦维平一进来,窦维吉便上前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道:“十五郎,大郎在哪里?可是安全到了灵州?你一向谨慎,路上不会出乱子吧?”
窦维平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越是如此,窦维吉越是焦急,握着他的手不由加力,额头的青筋不由爆了出来,眼睛发红。
“哥哥,我对不住你”窦维平只觉得嘴里发苦,好似含了几个苦胆,连说话都费力。“路上我们中了宋军的奸计,大郎他大郎他”
窦维吉如中了一个晴天霹雳,放开窦维平的手,连退几步,神色呆滞。
“哥哥先不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今日出城,我们路上遇到了几个宋军细作,不知道怎么看出了我们的蹊跷。他们派了一个人招集人手,又派一个人假意与我们起冲突,一路上不住辱骂,拖住我们。大郎年少气盛,不愤那厮骂得难听,几次回去与他放对,不知不觉间路上就行得慢了。最后,我们一行,都被赶来的宋军大队捉拿。”
听到这里,窦维吉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盯着窦维平道:“既然被宋军捉拿,因何你又回到城里?现在大郎在哪里?”
窦维平不由苦笑:“哥哥,我们兄弟之间不必猜疑。事情已经摆明了,宋军扣住了大郎做人质,派我回城劝一劝你,早日开城投降。”
“投降?”窦维吉双目喷火,“要降我不会早降?还能在大宋那里赚些功劳!现在儿子被人拿住,被逼降敌,以后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逆子!废物!”
窦维平静静站在一那里,等窦维吉骂了几句,发泄了一番心中怒火,才道:“现在说这些无益,哥哥不管是为自己想,还是为大郎想,还是为族里想,都不能意气用事。”
在月光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窦维吉一声不发,身上溢出浓烈的杀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窦维吉突然停住脚步,到窦维平面前沉声道:“宋军如何说?”
窦维平道:“城外面是宋军三支大军,宣威、清朔、横塞,他们的六位主将我已经全部见过。回来之前,他们六个人商定,向我作保,只要哥哥开城投降,则以前的一切全都既往不咎,大郎安然返回哥哥身边。”
“怎么个既往不咎法?”
“就如大军到来,哥哥主动开城一般。若是哥哥想留在大宋,他们六人联名向朝廷保举,封官赐爵,赏以财货。若是哥哥不愿留在大宋,任哥哥带着亲兵离去,大郎自然随着哥哥一起走。他们不阻拦,再送上值三千贯宋钱的金银,作哥哥的盘缠。”
窦维吉不假思索,问道:“我人留在大宋,家里的其他人怎么办?党项岂能容我?”
“此事他们军中会先隐瞒下来,秘而不宣,任哥哥去取了家眷来。归宋之后,一切依归正人成法,献城算作大功,朝廷也有成例,一切俱依规例而行。”
窦维吉听了,面色阴晴不定。以窦维吉的地位,自然知道大宋所说的归正人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样的待遇。现在两国正是战时,来自党项的归正人和归明人待遇不错,哪怕是普通人,也会给钱给地,生活无忧。身份特殊的,还会封以官职。以窦维吉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山遇惟亮,差得却也不太多,入宋以后封个五品以上闲散官很正常。如果再加上献城的功劳,说不定比山遇惟亮的待遇更好。
惟一让窦维吉下不了决心的,是阵前的六位大将说话算不算数,他们的话在朝廷里有多大的分量。自己领兵在这里跟宋军对峙了这么久,虽然守的时间长是宋军不攻,但总是阻住了他们东去的道路。如果现在真地开城投降,真会揭过这些不提?
一边是寄托了家族希望的儿子,一边是整个家族可能遭到的报复,窦维吉一时犹疑不定,迟迟下不了决心。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一旦选择开城,很可能就成为一个开始,为其他厌战的党项大族做了榜样,元昊非恨死自己不可。
第220章 任福方略
任福站在张家堡外的小山上,看着北方寒风中的大地,面色阴沉。
亲兵小校刘进上前道:“大帅,过了此堡,便就算是出了山了。番人多骑兵,最善平地驰突,来去如风,一个不备,便为敌所乘。不如我们在堡里歇息一天半日,派人去前面探明现今态势,再定行止。”
任福道:“诸寨之中,惟刘堡与定川寨在边地壕外,去探那里就好。”
刘进应诺,下去安排亲兵前往壕外两寨,确认元昊出山没有。
镇戎军之所以成为前线,是因为这里处于葫芦川的最上游,南边是崎岖的山路,向北则突然开阔,是平坦的谷地。镇戎军以南的山路,可以设立寨堡堵住要路,沟壑纵横的破碎地形不利于大军行动,更不利于骑兵驰突,便于宋军防守。镇戎军就是伸到向北去的平坦谷地的一个钉子,不打下这里,党项进攻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能被截断退路。
这是非常有利的地形,如果让徐平来守这里,必然会围绕着镇戎军构筑防线,一切都以这座城为根基。周边百里之内的蕃落,徐平会动用一切办法迁走,以免影响战事。
但是现在宋军的防线不是这样的,根子就在周边蕃落上。一直以来,大宋都以沿边蕃落熟户为藩篱,视他们为边境防御的第一道防线,这是原则问题。要利用蕃落,则就必然会为他们提供保护,从镇戎军沿伸去的寨堡,自然是以占据有利地形为主,但也有一些是纯粹保护边民的。政策影响下,就是位于要地的寨堡,慢慢也演变成了边民的庇护所。
边境防御与蕃落熟户纠缠在一起,再加上地方上错综复杂的兵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