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7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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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进攻会州。兰州一下,威胁河西之地,会州一下,可以直逼党项西寿监军司。兰、会两州俱处黄河岸边,连成一体,我们与党项就攻守易势了。”
千言万语都不如一幅地图简单明了,赵祯和几位宰执虽然不晓军事,从地图上看也一目了然。转过年来,宋朝和党项必然把军事重心转到西线,全力争夺和兰州和葫芦川谷道的控制权。谁能够控制住这两地,谁就掌握了战争主动权。
第92章 可以招兵
赵祯沉吟一会,道:“秦凤路兵力不足,但若是从其他几路抽调,又怕出意外”
李迪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地图,听了赵祯的话摇了摇头:“其他路调不得!徐平的奏章也一再说,今年党项必然向东边延和麟府两路大举用兵,也正是要向那两路用兵,才造成党项西部空虚,被秦凤路抓住了空档。战事集中于泾原和秦凤两路,再怎么说是来年的事情,今年防党项进犯,还是在延和麟府两路。”
从兴庆府到横山地区,中间要过大漠,对党项来说这样的调动也不是易事。此时党项的主力实际上已经集中到东线,只是还没有大举进犯而已。元昊急需速战速决,在东线打一场胜仗,对宋朝造成压力,然后来看挥兵向西,全力争夺葫芦川谷道周边要地。
赵祯点头,想了想又道:“不错,延和麟府路的兵调不得,难道要再调京城禁军?”
吕夷简道:“京城禁军已经抽调大半,不好再调了。再者说,沿边除了秦凤路外,其他几种都说京城禁军不能战,花费又大,让地方驻泊禁军不满。补充秦凤路的兵力,还是另行招募吧,现在朝廷钱粮充足,再招一二十万人,还支持得住。”
听到招兵,赵祯就觉得有些肝颤。党项一乱,这一年间军队规模快速膨胀,真宗天禧年间天下禁军不足四十五万,其中三衙直属禁军三十八万。而到了现在,天下禁军加起来已经过了六十万,三衙直属的禁军则不足三十万了,大量的兵力调到了西北。再招上一二十万,就直奔着百万禁军的规模去了,这个数字实在有些吓人。
李迪道:“陕西沿边四路兵马,计二十二万人。延、泾原两路各七万,环庆五万,秦凤路原有员额不足三万,徐平整训部伍,直隶禁军的也只有三万五千余人。如果下年战事转到秦凤和泾原两路,则秦凤路必须增加兵力,最少也要比照泾原路,到七八万人。重新招募也好,现在三司钱粮足以支撑,用两三年的时间打败党项,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与党项开战,契丹虎视眈眈,也必须向河北和河东两路增兵。现在禁军的大部分,其实还是在防备契丹,偏偏那里是不能动的。京城禁军已经调出大半,确实无法再调。
形势摆在这里,赵祯也没有办法,道:“最近一两年招兵不少,再行招募,只怕北方几路也没有那么多闲散人员。而且沿边几路的青壮,即使不隶军籍,也为乡兵弓箭手”
吕夷简明白赵祯的意思,传统的几处兵源地都位于边地,从那里招人,实际上就是变相削弱了当地的防守能力。现在这种时候,应当非常谨慎才可以。
见李迪不说话,吕夷简道:“陛下,徐平提出来从川蜀招军。那里人口密集,地方又富足,招上一二十万人当不致于引起地方人力稀缺。”
一直不说话的晏殊摇了摇头:“蜀地的人孱弱不堪战,如何能招入军中?”
“人都是一般的人,怎么就有哪个地方的人不堪战之说?只要按着兵样招人,身材中式的才招入军中,又有河北和陕西的兵有什么不同?”
李迪道:“枢相,话不是这么说。本朝招兵向来是用河北、河东和陕西沿边三路,少一些的是京东和京西路,川峡四路和江南各路都极少禁军。那里的人不但身材瘦弱,而且不习兵戈,入军中只怕也是凑数而已,徒费钱粮。”
吕夷简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曹克明带蜀兵入陇,徐平验过尚可。从川蜀招兵,也是秦凤路自己提出来的,他们自己打仗,应不是信口开河。”
北宋的地盘虽然不小,实际上兵源非常狭窄,主要是沿边三路。禁军世兵世将,也跟这招兵政策有关。沿边三路本来人口就不多,又有大量的人力招入军中,直接就造成这几路人口增长缓慢。徐平要从川蜀招兵,不但是那里离陇右近,招兵方便,也有意借此打破传统的招兵格局。只从沿边三路招兵,军中关系盘根错节,想改革阻力太大。
各地人口的身材差异自然是有,但以此来限制兵源地,就不过是借口而已。从五代时起,中原政权的军队主力就是从后唐的沙陀政权脱胎出来,形成了自己的军队文化。其他地区兵源不适合入禁军,与其说是身体原因,不如说是与这种独特的军队文化有隔阂。
禁军的军事文化,与传统的中原王朝军事文化是有区别的,带有强烈的胡化色彩。北宋传统上的将门,要么本身是汉化的胡人,要么是与胡族有渊源,曾经胡化的汉人,包括杨文广出身的杨家将。在北宋文士出身的军人极难融入禁军系统之中,以及非世代从军的人很难在禁军出头,都跟这独特的军事文化有关。
不能够从这种军事文化中挣脱出来,禁军就不能脱胎换骨。徐平在军中的改制是一方面,改变军队的来源又是一方面,他自己的军队就很少再用沿边三路的兵源。
见李迪和晏殊两人还是不同意,赵祯道:“徐平做事有条理,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在。他要从川蜀招军,想来是考虑得清楚,这种事情可以由他。”
“陛下圣明!徐平最近所上奏章,多讲当年诸葛武侯北伐故事。当年武侯所带的便是蜀兵,与魏军对阵并不落下风,可见蜀兵也不是不能战。”
赵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信任徐平,但徐平到底能不能打仗,仅凭对禹藏花麻的一场大胜还不能够给他充足的信心。曹玮三都川大胜收获了无数荣眷,那是他出身曹家将门,有无数的亲朋故旧为他鼓吹,军中一片赞扬。徐平则恰恰相反,胜了禹藏花麻,在赵祯身边说话的将门世家,都说的是蕃部不能战,这一场大胜说明不了徐平能打。还都特意提醒赵祯,不能因为这样一场水分极大的胜利,就把军权放给徐平,以免将来铸成大错。
本来赵祯因为这样一场胜利,欣喜自己用对了徐平,对党项胜利在望。一直被身边的人灌输这胜仗不算什么,时间长了,自己的心里也打鼓。
李迪看罢地图,取下老花镜道:“从徐平上的山川地理图来看,下面党项必然重兵跟本朝争镇戎军以北地域。秦凤路是其左翼,战事必然不少。徐平所部三万余禁军,其实只有归明神武军原一两千人是京城禁军精锐,其余新招禁军实力如何着实不好说。既然他要从川蜀招军,也不好违他。这样吧,除了从川蜀招兵,再允他以本地汉蕃人户,选青壮为保捷、保毅指挥。那里土著善战,是沿边诸将都提到的事,以防意外。”
第93章 王师北来
西使城到榆中县,包括这中间的大片山区,是汉武帝所设的勇士县辖地。此后一千多年间汉番在这片土地上来来往往,很多城设了废,废了设,兴废沿革已经淹没在了历史里。
徐平自西使城出发,过西汉管理匈奴事务的治所满福,翻过山梁进入河谷,出了谷口就到了康谷城。这城已经不知道筑于何年,党项占据之后增筑。从狄道翻马衔山到兰州的道路和自西使城到兰州的道路在这里交汇,是一处交通要地。
桑怿和张亢早早就带人等在城外,远远看见徐平仪仗,鼓乐齐鸣。
徐平催马慢行,看着周围的景色。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小雪,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周围一片枯黄,满眼都是冬日的萧条景象。
兰州是战略要地,但大宋的势力未到这里之前,并不受党项的重视。南边的河湟诸蕃部,党项已经控制了邈川,宗哥的磨毡角也已经臣服,又有禹藏花麻做藩屏,对党项没有任何威胁。河西诸郡已入党项版图,要防备那里作乱,军队需要西移。东边的葫芦川谷道布防,更合适的地方是西寿监军司。兰州夹在几个军事要地中间,反而成了空白。
三都川一战之后,桑怿立即带所部宣威军北上,急行军翻过马衔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秦汉时的榆中县。这里正处于党项卓罗和南监司和西寿监军司的结合部,两个监军司互相观望,一直都没有派兵干扰桑怿,任由他占据各处要地,筑了城起来。
会州临黄河,州城周围的谷地很小,也不是交通要道,不利于大军作战。来年党项如果要争这一带,大的战事只可能兰州附近,特别是榆中县,而不是在会川。在桑怿把榆中县牢牢占住之后,徐平决定到这里来看一看,对来年的战事心里有个底。
渐渐走近小城,桑怿和张亢两人迎了上来,行礼毕,恭请徐平入城。
马队缓缓前行,徐平突然发现在城门前面,聚了大片的本地蕃民,齐齐跪在那里,前面摆着香案,并有慰劳军队所用的食物酒水。
徐平对身边的张亢低声说道:“我这次来榆中,不想大事张扬,你怎么还找百姓迎出城来?我们在这里与党项交战,争的不只是地盘,还有人心,不可骚扰地方!”
张亢摇了摇头道:“节帅这可是冤枉我了,这些人不是我们找来,是自愿迎出城的。”
徐平哪里肯信,两军交战,再怎么控制属下,地方百姓也要受苦,有谁会心甘情愿地迎其中的一方。所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大多数时候是地方首领或者有名望的士族,出于各种目的组织人来的。真正让百姓从心里爱戴,自己的军队还达不到那种程度。
不过这种时候徐平也不好责备张亢,只好向周边的百姓示意,继续向城里去。
走不多远,突然一个蕃人抬起头来,兴奋大叫道:“大帅,我是章狗儿,到秦州去报过军情的!龛谷百姓,迎王师入城!”
跟着这声音,跪在地上的百姓一片欢呼,声势震天。
徐平愣了一下,仔细看才认出来,那个大叫的人正是三都川一战前,夜里偷偷跑过去报信的末人康狗儿。当时徐平让秦州把他软禁起来,战事结束之后查清他确实跟禹藏花麻无关,便就赏了一笔钱,让他回了自己部族,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
张亢见徐平有些疑惑,低声道:“节帅,这处康古城本来应该是龛谷城,其他的族人不知道意思,以讹传讹,传成了康古城,名字流传下来。”
徐平恍然大悟:“这里就是龛谷?河西蕃部六谷之一?”
张亢点头:“应该是。不过龛谷部族流落周边,人数最多的并不在这里。我们占住这里之后,才有不少蕃部从其他地方搬来,重新聚集起来。”
河西六谷蕃部联盟,最东边的一谷就是龛谷,主力是末人部族。在党项占据河西和兰州之后,他们中的大部翻过马衔山,到了狄道北部,厮长子瞎毡就是依附他们。为了隔绝蕃部重回兰州的道路,党项人在马衔山筑了两座小城瓦川和凡川会,断绝了从狄道入兰州的道路。桑怿占据榆中之后,那两座小城也被宋军占领,道路重新开通。
从狄道过马衔山入兰州,是青唐通中原的故道,瓦川和凡川会两城筑成,厮便就再没有入贡过,直到刘涣又走通了南路,才又联系上。这条谷道宋朝称为汝遮谷,当然前朝所称的汝遮谷,实际上是从这里开始沿清水河到榆中故城的谷道,同一个名字,不同的地方。兰州周边这种同名异地的地方还有很多,是历史上隶属关系混乱的反映。
徐平上前,下了马来,扶起最前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天寒地冻,大家起来说话。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朝廷的编户齐民,你们不负朝廷,朝廷也必不负你们!”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站起身来。老者从旁边的案上端起一碗酒,敬给徐平道:“我们龛谷部族,大多都是中原遗民,自晚唐离乱,沦陷番部一两百年。大帅北来,众部得已再见王师,便如漫漫长夜,再见天日!这饮一碗酒,谢大帅让我们族人拨云见日!”
徐平接过碗,向老者点了点头,把酒一饮而尽。
酒是土酿的水酒,放了许久,已经冰凉,早就没了味道。徐平喝下肚下,却觉得腹中一股热气升上来,化作满腔豪气。北风从不远处的黄河吹来,卷着河水中的土腥气,迎面扑在脸上,如同刀割,却给人一种痛快淋漓的畅快。
河湟多是蕃部,但黄河以北,特别河西诸郡却多有汉人。虽然早已蕃化,成了末部族,但他们终究还是留着中原王朝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