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6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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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结下的人脉,找人问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虽然与正本相比必然有些脱漏,但**不离十,已经足够明了徐平要干什么了。”
“此书果然如此重要?我总觉得你们小题大做了吧”
吕公绰有些不以为意,看着桌子上的包袱,撇起嘴角来。
钱明逸一边小心地把包袱打开,口中一边道:“吕兄切莫把此事当作等闲,徐龙图在京西路一年施政,都在这书里了。而且,自年后这几个月来,依我在西京城所见,徐龙图明显与去年不同了。去年还只是想着兑了河南府飞票,今年却志不在京西路了!”
吕公绰听了不由哑然失笑:“他徐平一个乳臭未干的卖酒小儿,志不在京西路,难道还敢想两府之位?这话说不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
“不到两府,但是计省之省主,徐平说想,谁敢说他做不得?”
见钱明逸神色认真,吕公绰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皱纹都还僵在脸上。就连钱明逸这种闲人都看出了苗头,难道徐平真地是这么想的?蓦然回首,吕公绰突然发现如今的徐平竟然真的是最合适的三司使人选了,哪里还是当年的那个卖酒小子。除了知州的资还有所欠缺,徐平所有的资都已经补全。善于理财之名朝里朝外无人不知,能力不容置疑。就连为徐平摇旗呐喊的人都一点不缺,当盐铁副使的时候,徐平主持废折支发实钱,中下层官员都受过他的恩惠,那一年就连赏赐都格外地多。
徐副使在三司,大家手里有钱花,到了月底不用再背着个破布袋各个衙门跑,为了点坏茶烂香药受小吏的闲气。自徐副使离开京城,前几个月还好,后边越来越朝着原来的样子滑过去了。说好的废折支发实钱,慢慢不被当回事,又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作俸禄发了下来。五品以上官员才没有折支,那才有几个人?九成以上的官员都没有这个待遇。
而且陈执中自己也不想再在三司干下去,累死累活上下不讨好。
上面觉得陈执中不像以前一样能够做到用度无缺,年前南郊赏赐百官和众官兵就弄得财政紧张,年一过左藏库就出亏空,陈执中不得不去找赵祯借内藏库的钱,让赵祯很不高兴。内藏库天子私财,越祯这两年大手大脚习惯了,凭什么又让他补外朝的窟窿。两府更不高兴,施政哪个地方是离了钱的?要做事情你这也没钱那也没钱,三司使怎么干的?你可是“真盐铁”陈恕的儿子,连寇这个丁谓余孽丧家狗都不如。
下面的官员对陈执中的意见更大,本来徐平在的时候,废折支发实钱,加上各种各样的补助,相当于给五品以下的官员普涨了一半的薪水。结果换了陈执中,这些好处很快慢慢都没有了,越来越朝着原来的旧日子回去了。这谁受得了?前两年收入一加,大家纷纷在京城里置办产业,有的可是旧着民间高利贷的,收入下来了难道让他们去卖儿鬻女?别以为当官的就可赖账了,敢借钱给你的人,没有背景简单的,碾死个小官跟碾死个蚂蚁一样。更厉害的直接让开封府上门收账,那才真的是没脸见人。
想起这些,吕公绰收起先前玩笑的心态,小谨慎地接过钱明逸的包袱,看着里面厚厚的一摞书册。打开翻看,果然是私自抄录的,有的地方明显脱漏,钱明逸还在一边标注出来。他接触不到京西路的高层,这些主要来自下层官员和公吏。
粗粗翻过一遍,吕公绰把包袱系好,用手拍了拍,对钱明逸道:“子飞之功,我记在心里。此书对家父大有用处,日后必有所报!”
钱明逸拱手,口中连道“岂敢!岂敢!”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吕夷简就有这好处,有功必酬,不管你的身份多么低微,帮过他都有回报,绝不会翻脸不认人。
这一点跟丁谓不同,那厮说翻脸就翻脸,上至帝王太后,下到贩夫走卒,就没有能让丁谓正眼看的。就是史,他也敢说那是人写的,老子权势大老子说了算,让谁流芳百世就能流芳百世,让谁遗臭万年就遗臭万年。这世上如果有神明,丁谓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神明踩在脚底下,天大地大只有我最大。所以丁谓一倒台,其他人不管怎么危急,哪怕就是下地狱,也没有人再想跟他合作。正是这个丁谓,算是给后来人做了个榜样。无论是比才学还是比智慧,比能力还是比手腕,谁敢说比他强?他的下场,让人再不敢把坏事做到底了。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要留一线,以后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钱明逸戴起巨大的范阳笠,像个贼一样缩头缩脑地爬上灰驴,慢慢悠悠地沿着官道向西去了。吕公绰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收好,看着金水河边杨柳青青,间或有黄鹂在欢快地歌唱,柳树下徐家的卖酒铺子人来人往,分外热闹,低声说道:“这一本《富国安民策》,真地能够安天下?徐平个卖酒小儿,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195章 简在帝心
洛阳留守司后衙,徐平举杯对石全彬道:“李留守身体不适,不能为阁长送行,深以为憾。徐某不才,权替留守和西京城官员劝阁长一杯酒,回京路上珍重!”
石全彬把酒喝干,拱手道:“如今龙图为一路漕宪,国之重臣,我不过一内侍,如何当得起如此厚意?此次来西京整缉皇宫,承蒙龙图和一众官员款待,在下铭记在心。日后等龙图回京,你我再从容叙旧!”
徐平敬罢,王尧臣和杨告等一众官员,纷纷上来跟石全彬辞行。石全彬虽然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但地位还相当低微,在留守司后衙为他摆宴送行,已经是相当隆重。如果是晏殊那种地位的人回京,徐平等人要送到建春门外,十里长亭。这些迎来送往,都有一定之规,什么等级的人要迎多远,要送多远,并不是随便来的。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才会以私人的名义,远远地送出城去。
石全彬这次到洛阳城来,还是因为前一段时间蔡齐提议迁都洛阳,赵祯特意派他来查看洛阳皇宫,并让京西路和河南府整修一番。因为是公事,徐平也以公事相待,并没有讲究两人私下的情谊,无论迎还是送,完全是按照规例来的。
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己,因为石全彬是带着赵祯的密令来洛阳的。一如当年派石全彬到南海购珍珠,密令他沿途查看州县政事,这次石全彬是替赵祯来问京西路的麻烦到底是怎么回事,河南府的飞票如何解决,徐平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有李用和一层关系,又是当年唱名时天现瑞光赵祯亲点的一等进士,徐平说跟皇上的关系跟其他官员一样天下也没有人信。但有一利就有一弊,在朝为官,如果徐平时时借着这种光环做事,身边难免就会聚集趋炎附势之徒,对徐平的事业,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被这么一群人围着,会蒙蔽了双眼,迷失了方向。所以除了私下里,徐平和赵祯之间从来都是公事公办,没有超出君臣关系之外的举动。
为官这么多年,徐平从来没有密奏,哪怕是私下里与皇帝相对的时候,也尽量不说朝廷里的人事。不管是欣赏谁,要提拔谁,还是讨厌谁,徐平从来都是通过公开的渠道,直接上奏章。与赵祯的关系,对朝政的意见,多数时候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正是因为信任,所以才不需要私下里沟通,背着人说,赵祯的心里反而要起疑问了。
李沆被称为“圣相”,他举荐的人,真宗皇帝从来不会有任何怀疑,他反对的人,真宗同样绝对不用。他说王旦是宰相之才,真宗便信任有加。他说丁谓不可大用,就直到真宗重病,掌控不住朝政的时候丁谓才能够翻身。他认为梅询过于钻营,德行轻薄,一直到死后二十多年,真宗也是用这个理由不给梅询机会。
能有这样的信任,绝不是只因为李沆是真宗为太子时的老师,太子之师又不只是他一个人。李沆被信任,是因为真宗相信他的眼光,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有公无私,说出来的话都是客观公正的。这种信任是经过了时间的洗礼,被事实所证明了的。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君臣之道,入乡随俗,徐平要恪守这个年代的习惯。虽然这样做要让他付出更大的努力,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要做的是前无古人的大事,要想把事情顺利地推行下去,必须要皇帝无条件的信任。不想人亡政息,这种信任还要超越时间。
如果说刚刚回京的时候,赵祯对徐平既有少年时自己眼光看准了的欣喜,也有李用和的关系带来的一丝亲情,那么出京到京西路这两年,徐平和赵祯则都已经成熟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君臣之外的友情和信任。
此次正是因为石全彬带了赵祯的密令,徐平才要一切公事公办,这么多天,甚至私下里都没有宴请过石全彬。就连因为林素娘和秀秀有孕,杨太后和曹皇后托石全彬带来的礼物,都是在官府由徐平代收,转交家里,等到回京之后两人再入宫谢恩。
看看天色不早,众人都已向石全彬辞行,便拱手作别。石全彬带着随从出了西京留守司,自有河南府和留守司的公吏差役在前面开道,他们要一路把石全彬等人送出河南府界。
出了建春门,石全彬在马上回身看了看低矮的洛阳城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次与徐平相逢,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不如以前那么随便了。亲热还是亲热,两人毕间是相识于微末,一起成长起来,但朋友之间的关系有些淡了,同僚之间的关系开始浓了。以前徐平官位不高职事不重的时候,跟个内侍走得近别人还不会说什么,现在职到直龙图,官到右司郎中,一步就要跨到朝廷最重要的官员行列,就不得不避别人的闲话了。
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大摞《富国安民策》,石全彬不由苦笑,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不方便。书是赵祯点名要的,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没有消息,甚至心里还有点怪徐平不自己把书送过来。本来按照徐平的意思,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直接明送就是,石全彬人都来了,难道别人还想不到他会向徐平传赵祯的话?但不知赵祯怎么想的,非要把书秘密带回来,让石全彬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在洛阳每时每刻都有那么多官吏跟着,徐平又不跟自己私下里接触,石全彬能把书藏在哪里?只好藏在自怀身上了。还好现在是春天,身上的衣物多,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天热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
心里有事,石全彬不敢在路上耽搁,一路快马,过两京之间六驿,第二日就回到了京城。入了大内,早朝还未散,石全彬松了口气,先回自己住所更衣洗漱。
自阎文应被贬,皇宫里的人事经了一系列的变动,石全彬的地位更进一步,现在皇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皇宫里的内侍比外朝的官员更加讲资,在皇帝身边被信任是一回事,升官职又是另一回事。几个重要职位,都是明文规定要做多少年,而且还规定了必须年满五十以上才可以。石全彬现在是回宫里在赵祯面前混个脸熟,等到有了机会还是要出宫任职,想在皇宫里升官,得先把头发熬白了再说。
散了早朝,又在后殿与宰执们商量了半天政事,赵祯才到天章阁,召见石全彬。
找了个漂亮的木匣把《富国安民策》装好,石全彬捧在手里,一路到天章阁,通禀之后进了阁内,行礼把木匣奉上。
赵祯先把匣子打开来看了看,问石全彬:“我命你私下里把这书带回来,你怎么用如此招摇的匣子盛着,这样一路如何瞒人耳目?”
石全彬敛手答道:“小的如何敢违官家诏命?这书是徐龙图私下里交给我,自到我的手里,一直藏在身上,就连夜里睡觉都不敢离身。回到大内,才装到这匣子里。”
赵祯点头:“嗯,你用心做事,我记下了。对了,把书交给你,徐平如何说?”
“徐龙图的意思,是直接以京西路的名义呈上御览”
“不经宰执,怎么能送到我这里?此书我就是要在宰执前面看,怎么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唉,徐平做事万般都好,就是有时迂了些。”
石全彬敛息不敢答话,也不知道赵祯是夸还是骂徐平。
赵祯把匣子里的《富国安民策》粗略翻了一翻,把匣子盖起来,自己收了,才转身向石全彬问话:“京西路去年新政,在朝里现在也算是一场风波了。吕相公一再提起,现在河南府的飞票三司无力兑付,如果强行要兑,难免就别生枝节,不知出什么意外。不如普升京西路官员的官爵,以酬他们去年劳苦。如此则一可以安众官之心,而朝政也不受大的冲击,两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