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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节

一世富贵-第5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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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要是真出现伤病可就不好说了,再要闹出人命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结。

    见王尧臣站在那里神色难看,茫然不知所措,一众分司官员气势立即盛了起来。有人喊着“掐人中,快打点水来给病人喝!”另有人就开始反过来去阻拦要离去的公吏。

    正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正束手无策的王尧臣抬头去看,只见谭虎骑在马上,护着两辆牛车缓缓行了过来。

    到了跟前,谭虎下马向王尧臣叉手唱诺,朗声道:“通判,都漕听说今天御史台这里出了事情,分外焦急。因为天气炎热,分司官员不少年纪也大了,太阳底下站得久,难免有人中暑生病。都漕生怕出了意外,特命下官带了府衙的医生来,以防不测!”

    王尧臣长出了一口气:“来得好!那边真有几个人倒地了,快快过去医治!”

    几个医生从牛车上下来,一起对王尧臣行礼,取了药箱,走上前去。

    州里有官府设的医局,一是研习医书,招人教学,再一个也对社会开放,里面的医生同样出诊。当然最重要的,医局的医生要防治各种疫病。

    这几个医生都是医局里的,正在王尧臣管下,当然是听河南府官员的吩咐。

    一个老成持正的医生走到倒在地上的老都监跟前,把手里的药箱放下,取了一根长长的银针出来,给旁边的官员看,口中说道:“我这一针不能治病,而是让人痛入骨髓。”

    有官员忙道:“只听说中暑之后掐人中,喝点凉水,你扎了让病人痛是个什么意思?”

    医生不紧不慢地道:“中暑之后人的神志不清,这一针下去,是唤回病人的神魂。此后再用药医治,才能万无一失,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

    官员中的文官有不少懂点医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不过也不好出声问。官府医局里的医生都是当地医术最好的,德高望众,可不敢随便质疑。在医局坐馆,一方面能够从官府领些钱粮,而且免了差役,另一方面不耽误出去诊病赚钱,是个好差事。同时医术有了官府认证,富贵人家有了病千方百计来请他们。

    众官员看着医生手里的银针慢慢扎进老都监的身体里,大阳底下,竟觉得身体发寒。

    只听一声惨叫,老都监勐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眼中含着泪水,看着医生,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医生果然是实诚人,说痛入骨髓就真是痛入骨髓,一点都不打折扣。

    在老都监坐起来的那一刹那,医生出手如电,已经把银针拔了出来。

    收好药箱,医生才缓缓地说道:“原来老都监并没有病,只是累了躺在地上休息。”

    “我怎么没有病?刚才明明昏了过去!”

    看着老都监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医生缓缓摇了摇头:“若真是昏了过去,我这一针是无论如何也唤不醒的。老都监,你慢慢休息,我去诊治别人。”

    说完,拎起药箱起身离开,只剩下几个官员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

    此时其他医生也开始诊治,都是同样的步骤,先来一针让你痛入欲生,把没了的魂儿唤回来才动手治疗中暑。可惜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是一针就醒了过来,没有一个例外。

    谭虎站在王尧臣的身边,把这景况看在眼里,微微笑道:“来的时候都漕对我说,这样的天气要谨防人中暑,我们在岭南待过的人,知道暑毒的厉害。不过都漕还说了,中原的天气热虽然热,但不潮湿,要中暑也没有那么容易。真病假病,医生说了算。现在医生诊治过了,一个病倒的都没有,全都是在装病。都漕说,这样通判就好做事了。”

    王尧臣铁青着脸,重重点了点头。都在装病,当然是好做事了,简直是太好做了。

    大步走到孙沔身边,看着一众分司官员,王尧臣厉声道:“医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刚才倒在地上的,没有一个人中暑。那怎么就突然就病倒了?不要再给我装神弄鬼!要联名上奏章?要惩治河南县的公吏?好得很!公吏今天做事是不对,不应该来堵你们,直接从留守司要账簿对账就好了!何必费那么多手脚!我回去自会惩治!”

    一众官员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至于你们,身为朝廷官员,本该以身作则,哪里还用公吏找上门来?应该自己到河南县去申报才是!结果,聚众一起闹事,对抗国法,还装病,无法无天!简直比刁民还要混账!藏着钱不想报官是吧?我告诉你们,从明天开始,分司官员有一个是一个,河南府会同河南和洛阳两县,一家一家去查,查你们个底朝天!”

    说到这里,王尧臣对身边的随从道:“这里有多少人,你记下来,一个不许漏!”

    长出了一口气,王尧臣才转身对孙沔道:“孙通判身体不适,辛苦你了。不过出了这种事情,总不能置身事外。我这里记下人数,你把在此处的官员名录官职记清楚,等到李知府回来,我们一起到他那里说个明白。还有,明天我会派河南府的吏员去留守司,记今天发放俸禄的钱数,孙通判早派人准备。我府衙还有事情,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说完,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李若谷是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是两人共同的上司,这件事就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必要严惩

    看着王尧臣等人头也不回,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老都监不知怎么办才好,愣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问孙沔:“孙通判,现在该怎么办?你不会真地把账簿交到河南府吧?今天做出这种事来,我们日后肯定会被王通判的人找麻烦的。”

    孙沔捂着肚子,皱起眉头:“唉呀,站在这里一会,我的肚子又闹起来。你们也早点回家吧,日子总还是要过。唉呀,不行,我忍不住了,先走了!”

    说完,转身上了肩舆,带着随从急匆匆地走了。

    老都监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孙沔等人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不敢相信地对身边的人道:“走了?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一众分司官员纷纷摇头叹气,谁知道怎么办呢?

    你要哭要闹,甚至打人骂人,王尧臣都得过来好好哄着。怎么不得志,这些人也是朝廷的官员,他们不要脸朝廷还得要脸呢。但装病勒索,还被当场揭穿,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别说是联名上奏章,就是大家一起写血书都没有用。用这种龌龊手段,躲避现钱入户等的官法,比刁民闹事还恶劣,河南府如果退缩以后朝廷就管不了这些分司官了。

    本来他们一起闹一闹,王尧臣肯定要让步,就此不查这一次的钱数也说不定。现在可是好了,把王尧臣逼到了墙角,那是一定要把这些人的家底查个底朝天了。

    头上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大家不停地出汗,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那滋味难说难道。老都监茫然不知所措,再不把钱送到钱庄去,铜钱算入了户等,自己家可就从中户变成上户了。想起那五个儿子,二三十个孙子孙女,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不能给家里挣一文钱回来,花起来却一个比一个厉害。可人人都说,钱进钱庄容易,进去可就难出来了,花的多一点都要那里去交割。钱不在自己手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觉得天旋地转,老都监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见老都监倒地上,旁边的官员不耐烦地道:“您好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河南府的人带着医生早已经走了!你就是从此不起来,也少算不了一文钱!”

    说了两句,见老都监在地上一动不动,才有人慌了。一个官员上前扶住,看老都监面如金纸,气息微弱,急忙喊人:“不好了,这回老都监是真地中暑了!”

    御史台前好一阵忙乱,掐人中,灌凉水,终于把老都监弄醒过来。

    这个时候再聚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连医局都不好意思去。有两个认识的扶着老都监,有人帮他背着钱袋,送他回家去。人群渐渐散了。

    回到河南府,王尧臣长出了一口气,换了公服,吩咐了衙门里的人,到了转运使司。

    转运司后衙的花园里,刘小乙正在徐平身边的石桌上收拾东西,见到王尧臣来,行礼笑道:“王通判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去你家里呢。”

    王尧臣奇道:“什么事情要去我家里?”

    刘小乙指着石桌上面的包袱笑着说:“这两天有邕州的人来,带了些那里蛮地特产的花,极是轻柔,特别适合做夏天穿的衣服。在中原这是个稀罕东西,夫人特意吩咐,送几匹到通判府上,给家里女眷做几身夏衣。”

    花是邕州蛮族地区的特产,属于苎布中的一种,不过工艺极其复杂,一匹相当于数十匹苎布的价格。因为产自蛮地,连贡品都不是,市面上基本见不到,王尧臣一个北方人更加没有听说过,只是向一边的徐平谢过。

    这些是林素娘和王尧臣的夫人那些女人们的事情,王尧臣搞不清,徐平也搞不清,只是让刘小乙快些送去。

    徐平在邕州六年,给那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封的爵位又是永宁郡候,每年那里都会给徐平家里带当地土产过来,早已经习以为常。徐平回礼,一般都是邕州难以见到的中原刊印的各种书籍,主要是儒家经典,偶尔也有几部佛经道经。中原是天下之中,教化边疆是朝廷责任,送些东西符合徐平的身份,在那里也确实不便宜。

    刘小乙离去,王尧臣在石凳上坐下,公吏上了茶来。

    见王尧臣满面春风,徐平笑着问道:“看你神清气爽,想来没闹出大事。”

    “怎么没有大事?大着呢!”王尧臣拍着石桌哈哈大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说起来全靠云行派了谭虎带了医局的人去,莫非你早已经想到了有人装病?”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哪里能够想到那些?是因为天气着实炎热,分司官员里不少人的年纪也大了,有人中暑很平常。本来我也没有想到,是有人来跟我说起御史前的景况,说赶过去的孙通判病了,我才想起来。”

    王尧臣点了点头,心中雪亮。徐平必然怀疑今天的事情是孙沔一手策划的,所以一有人提他生病,徐平立即就想到可能有人装病,急忙派了人过去。怀疑归怀疑,但没有实际的证据,孙沔那种人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徐平的性格不会把事情挑明,心里有数就是了。

    聊了今天遇到的事情,王尧臣道:“我在御史台那里已经说了,从明天开始,便就由河南府会同河南和洛阳两县,一家一家清查这些分司官员的家财,一律按新法行事。云行你觉得,这样会不会逼他们太紧?”

    “逼得紧是应该的,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以后他们怎么会把你放在眼里?你的河南府通判可就不好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到底是朝廷官员,互相牵扯,总有人能在朝廷里说得上话,过于逼迫也不太好。我看不如这样,明天你先派钱庄的人,到这些人的家里,主动上门让他们把铜钱存入钱庄,就说是你交待的。你示了好,如果还有人不识抬举,那就没话说了。一是一二是二,让公吏到他们家里去查就是。”

    “如此最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不识抬举的,那只好拿来试刀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大热天的折腾了王尧臣这一回,特别刚开始还真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会轻易饶了这些人。刚好借这个机会,把钱入户等的新法收严一些。

    徐平把手里的书放下,正色问王尧臣:“伯庸,分司官员如此处置自然允当。不过,昨天到那里办事的河南县公吏,你打算怎么发落?”

    王尧臣面色一暗,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这事情有些棘手。”

    迂腐归迂腐,王尧臣可是一点也不傻,今天公吏们的态度,他自然知道必然是背后受了人指使,故意要把事情闹大的。官员对公吏,如果只有一个两个人,那么给他穿小鞋也好,找个借口发配冲军甚至直接杖杀都不是不可以。但法不责众,人多了就难办了。

    徐平叹了口气:“伯庸,我说一句话,你自己考虑。那些分司官员,受人指使也好,自己集合闹事也罢,不过是对新法有疑虑,贪恋钱财,不算什么大恶。过几天惩处之后,只要幡然醒悟,都不是什么大事。河南县的公吏就不同了,那可是在你的治下,竟然受外人指使给你难堪,这要是不严惩,你的官可就不好当了。”

    “我知道,正是知道才闹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河南县是在我的治下,得罪了我,他们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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