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4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曹玮虽然被丁玮排挤,依然带着观察使,还是厚禄,手头并不窘迫。
安慰过了赵滋,曹玮又道:“这酒既然如此珍贵,不要一次都喝了,留下一坛我带走,得空找几个好友一起品尝。小主人只管把你这里上等的酒拿出来,我们先喝着,那一坛等石曼卿来了再开。”
徐平有点不好意思:“告太尉,这酒之所以只剩两坛,就是因为前几天都被石官人喝光了,一时也来不及酿造。”
曹玮吃了一惊:“听说石曼卿落魄,哪来这么多钱?”
徐平道:“是草民请他的。”
曹玮看着徐平笑:“你倒是大方!”
徐平道:“石官人救了我的性命,这些酒算什么!”
想起曹玮多年在军中任职,心中一动,便把前几天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救命之恩,哪里是几坛酒还得的!”
听了徐平的话,曹玮的神色凝重起来,问身边的赵滋:“贤侄,依你看来,那五个骑马杀人的是什么来历?”
赵滋叹口气:“这还用说吗,听小主人的描述,十之**是大营里出来的禁军了。只是不知什么人物,这么大胆子!”
曹玮想了一会,缓缓开口:“这附近的军营,一处在本县的万胜镇,一处在邻县尉氏的卢馆镇。只要是禁军的人,就出不了这两个地方。”
“来呀,”曹玮转身招呼身后的随身亲兵,“拿了我的名刺,分别去这两处大营,找到主将,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两个亲兵应声诺,上马去了。
看着两匹马离去,徐平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曹玮还有这脾气。只是他现在是下山的老虎,不知道管不管用。
自父亲曹彬起,曹家世代掌兵,父子皆当世名将,曹玮又被先帝看重,在军中的威名极盛,这点小事再办不好那就真让曹玮没面子了。
徐平这几天就在发愁怎么把那天的五个人找出来,此时柳暗花明,也是开心。只要这五个人伏法,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幕后主使的人。
(备注:前面出了个错误,赵滋的父亲赵士隆应是天圣三年战殁,此时天圣二年赵滋应该还没被补入军中。这是前面我查资料不仔细所至,然而现在已经不好改了,请各位读者原谅。)
第66章 文臣武将
把那一坛酒头打开,徐平给每人都倒了一小碗,对曹玮道:“太尉,尝尝这酒的味道如何?”
曹玮看了看眼前的小碗道:“这碗倒也精致,就是太小!我们军中人吃酒,哪个耐烦用这种小碗!”
赵滋忙说:“这酒太烈,大碗用不来,都是用这种小碗。”
几个人把酒喝了,曹玮回味一会,对徐平说:“你这酒有些意思!”
五个人又喝几碗,曹玮却不让徐平倒了,口中道:“这些都留下来,我得空了去找几个老朋友品尝。跟你们喝没什么意思!”
这在座的,林文思是个文人,其他人都是晚辈,曹玮也放不开,觉得很不尽兴,他要跟老战友们在一起欢呼畅饮才是喝酒。
徐平把剩下的酒头收好,交给曹玮带来的亲兵,命人上了高粱大曲来。
曹玮饮过,评道:“其实这酒也是极好了,只是比前一种还差些意思。”
赵滋跟着说:“几个月来,这里的酒越来越好,入口不再辛辣冲人,味道醇香绵厚,酒里力气倒是不减。”
这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延长,酒可以陈放一段时间再卖,如果时间够了,徐平存的那些陈放三年,就要更加好了。
看看到了中午时分,几个人一瓶白酒下肚,都有了些酒意。
曹玮和赵滋还好,都是刚刚勾起酒兴,徐平却是酒劲上头,桑怿与他的酒量差不多。林文思酒量最小,早就停住不喝,只是以茶代酒。
正在这时,亲兵与石延年从京城里赶了过来。
到“酒鬼亭”见过了礼,曹玮笑道:“久闻曼卿大名,诗酒双绝,今天正好有闲,我们共拼一醉!”
石延年客气几句,坐了下来,众人接着喝酒。
又喝两杯,徐平实在陪不住了,对几人道:“我身子大病初愈,不能多喝,陪不了诸位了。你们只管尽兴!”
曹玮正要挽留,石延年道:“小主人前些日子遭了那一场大难,病得不轻,不能喝就不要勉强了。”
众人只好罢了,由徐平在一边坐着。
又过一会,徐平看几个人酒肉吃了一肚,再下不去自己筷子,便道:“我去去就来。”
到了酒铺里,让盛了两大盘花生米,一盘醋泡的,一盘油炸的。又弄了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凉拌皮蛋,一起端上去。这都是徐平按照记忆在酒铺里做了用来下酒的,可惜生不逢时,不合这里人的口味。贫苦劳力来喝酒的,都想吃点肉之类的油水在肚子里,装风雅的又嫌这些东西粗糙,卖得并不好。
端到亭子里,众人吃了几口,一起道:“这个好,正好用来下酒!有这种好东西,小主人怎么不早上来?”
徐平只是苦笑。一早端上来,只怕你们也吃不下去,这东西都是肚子里有了油水之后用来磨牙的,一直吃就会嫌累得慌。
今天这一场酒一直喝到红日西垂,曹玮赵滋和石延年三人才喝得醉醺醺地与一众亲兵回去。
徐平除了那不到两坛的酒头,还弄了好几大坛高粱大曲让几人带回去。石延年怕犯酒禁从不敢多带,每次只是一葫芦,曹玮位高爵显,进出城门前呼后拥谁敢查他!沾了这个光,石延年都带了一大坛回去过瘾。
虽然徐平怎么说都不肯收钱,曹玮还是扔了一大锭银子给他。怎么说也是曾做到节度留后签书枢密院事的大人物,哪会赚他这点小便宜。
看着曹玮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桑怿感叹道:“大丈夫能做到曹太尉一般,也算不负此生了!”
徐平奇道:“秀才既然有此志向,那就弃笔从戎好了。以秀才的才能,在军中平步青云也不见得是难事。”
桑怿叹口气:“文不足以高登金榜,从军又拉不下面皮,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就是我和石曼卿这种人物了!”
徐平默然。
宋朝实行募兵制,对军队从来就只有一个字,给钱。出征要给钱,胜利要给钱,打败了还得给钱。皇帝过生日要给钱,成亲要给钱,生孩子也要给钱。国家喜事要给钱,丧事还要给钱。这缠在军人身上的一个钱字,也给时人一个武人都贪鄙的印象。
岳飞有名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这句话经常被过多发挥,其实说的不过是宋朝的基本政策。对文臣待之以礼,文臣就该以忠心自许,视钱财如粪土。待武臣不以礼数,而以钱财笼络,拿了钱就该办事,用到的时候不要贪生怕死。所以贪污在文臣是重罪,武臣不过是小事一桩。
然而历史事实已经证明,在朝政混乱的时候,这两者一个也做不到。
在此时人的心中,投身当兵就是贪财,打仗勇猛是为了升官,升官还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钱。这一观念自五代延续而来,几乎根深蒂固。
文人弃笔从戎,其他都是小事,惟有君子自甘与小人为伍这一点,对很多珍视名声的读书人来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宋太祖曾说欲令天下武臣尽读书,读书不是认字写字,而是指知礼义,使军队从被金钱腐蚀的泥潭中爬出来,然而终究成为一句空话。终宋一世,文臣惜名,武将爱财,大方向并不曾改变。
石延年以进士起家,却在武臣序列,从事的又是文臣的工作,正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典型。官职低微俸禄微薄还在其次,武臣身上那个不光彩的光环,才真正地使以诗书自许的人意志消沉。
徐平虽然对这个时代也了解了一些,却还是不能深切地感受这个时代的特色。宋承唐制,但又受五代乱世影响极深,这种影响不仅仅是对统治者制定政策时的影响,还深深地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像桑怿和石延年这一类人,既读诗书希望搏一个进士的正规出身,又仗剑游侠以意气自许,正是被五代遗风和时代现实撕裂的性格。这一类人徐平后来还会不断碰到,使他理解到这个时代与书本上的巨大差别。
五代时的文人经常由文转武,游侠乡里,向统治者投书献策而希望能够被重用,时机到了甚至起兵啸聚,逐鹿天下。这一遗风宋初犹存,读书人如果不被统治者延揽,往往到处游历,呼朋引伴,成为统治者的心腹大患。
科举制度的完善盛行与这一背景息息相关,最早的目的不过是把这些人从民间延揽进朝廷来,所以宋太祖让以角力决状元实在是平常之极,并不能说是看不起科举与文人。随着社会的发展,科举的目的和手段一直发生着变化,但最少在北宋还没逆转,所以《水浒传》里会有一个落第的举子王伦,落第举子在宋朝经常成为起兵反叛的领头人。这时的科举与后来的以筑固统治阶级的礼制秩序为目的大相径庭,科举的过程与后世有很大区别自也是应有之义。
徐平要去应举搏一个出身,需要的不仅仅是熟读诗书,还要去理解这时的科举与后世的手段和目的的不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7章 选择
秋天的脚步总是快过人们的思绪,不经意间一抬头,树上半青半黄的叶子就已全都落到了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秋风卷着枯枝败叶从地面掠过,把平坦的地面刷得惨白,也把天地间最后的一丝暖意带走了。
徐平和桑怿傻呆呆地站在庄院前,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五个兵士和一个军官,以及兵士手中盘子里的五颗人头。
曹玮的威名不可轻辱,没几天时间,禁军大营就给出了答案。这六个人是从卢馆镇大营来的,他们的答案很简单,被杀五人擅出军营,以军器杀伤人命,视军法如无物,按律当斩。
于是五人就被斩了,而且还把人头拿来给徐平这个受害人看,从这里离开后还要拿给中牟知县和县尉看,以示军法严明。因为大营虽然在尉氏县,事情却是在中牟犯的。
然而,这一行为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这件案子至此结了。
这五人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支使他们这么做的?随着这五颗人头落地,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不管真假,所有人都不知道了。
徐平强忍着心中怒火,看六个人转身上马,打马离开。
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是傻子了啊,用五颗禁军的人头,把这件大案生生压了下去。中牟知县是明白人,把这件案子一结不会再提。曹玮也得到了他要的交待,营中主将只要报给他一句话,人已查出,斩讫送地方。以曹玮的身份,难道会追着这件事情问个明白不成?
惟一夹在中间不满意的徐平,不过是个酒户人家的儿子,身份低微,机缘巧合之下,能让曹玮这等人物为他说上一句话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难道见了人头他还会跑到曹玮府里哭诉说是结果不明不白?即使徐平有这个心,曹玮也没那个好脾气。
过了好一会,徐平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我是官,哪怕中了进士做个最低等的文官,这军营主将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这么做。
是要好好准备,考个进士在身上了。
桑怿见六人的身影消失,问徐平:“没想到案子就这样糊涂结了,小庄主准备要怎么做?”
徐平反问他:“秀才觉得我该怎么做?”
桑怿黯然无语。
他是个硬性子,一刀一枪地拼杀他就擅长,碰到这种龌龊事却只好束手无策。这种性子让桑怿吃了很多亏,然而本性却是难移。
沉默了一会,徐平对桑怿道:“再拜托秀才,去监视住那两个烧炼药银的华州进士,这两天得空了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桑怿道:“若不是小庄主拖着,我已经把他们拿下了。既然有你这句话,我就再看着他们两天。”
告别桑怿,徐平回到小院里,寻个凳子坐着低头想心事。
秀秀来回忙了一阵,好奇地问徐平:“官人莫非有心事?怎么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徐平抬起头,问秀秀:“前些日子柯五郎一伙盗贼伏法,问明了就是偷你家的羊的人,得到消息你高不高兴?”
听见说这个,秀秀就兴奋起来:“我开心呀,高兴得几晚都睡不着觉!我爹娘听说了,巴巴地带着我弟弟到县城里看知县相公开堂,我阿爹还被知县相公问话了呢,指认他们那些坏人!若不是官人正好病了,我也要去看!”
徐平道:“你高兴就好。倒不是我不放你去,差役棍子打起来,血肉横飞的,你一个小女孩少看那些东西。”
秀秀道:“我就是要看!那些人害得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