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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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军队就是建立在这个制度基础上的产物,欧洲中世纪的封建军队使用骑士、扈从、炮灰农民士兵作战。中世纪欧洲的战场上,数百或是数千骑士和他们的扈从凭借着个人武勇冲锋在前,而他们身后则是数量多达数万的临时拉来的炮灰农民士兵。由于铠甲、武器、战马还有作战意志的差异,决定战争胜负的是那些数量稀少的骑士,而不是百倍超过骑士的农民,而这就是封建军队。
这样的制度下,富裕的国家能够供养出更多的重装骑士,而穷国就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诸如那时的奥地利和瑞士一般。
可是干挨打谁又乐意呢?
于是乎,为了应对以重装骑兵为主的奥地利,瑞士出现了以长戟手为主的瑞士步兵方阵,并且屡次击败了奥地利的重装骑兵。
随后,瑞士人的雇佣兵开始横行欧洲,并赢得了欧洲最强步兵的美名,瑞士方阵也开始普及化,并衍生出更多的版本,诸如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古斯塔夫方阵都是瑞士方阵的变种。当然,这其中还有文艺复兴对于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古典军国主义的复苏,近代军队也开始逐渐成型。
和封建军队不同,近代军队不再强调个人武勇,而是转为强调配合和团队精神,在战场上就如同一台工业革命之后的自动化机器运转,所产生的动能这就不再是那些靠着个人武勇的封建军队能够抗衡得了的了。当然,除此之外,作为提供零件的新式募兵和军校制度、提供能源的军需制度以及作为芯片存在的参谋制度同样不可或缺。
瑞士方阵最初凭借的乃是同乡的情谊和瑞士山民的坚韧,但是到了后来,随着文艺复兴对于古典军国主义的复苏,培养团队精神的方法也变得多种多样,军队的凝聚力和承受伤亡的能力也在疯狂攀升,甚至到了美国内战期间,竟然出现过一支军队在炮火中呈队列前进,直到阵亡超过八成才出现崩溃的奇观。
和瑞士人为了应对奥地利重装骑兵的威胁相同,其实早在明朝的嘉靖年间,由于北方蒙古人和东南的倭乱,明朝军队在平乱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两种思路。
第一种便是李成梁吃空饷、喝兵血以养家丁亲兵的思路,这其实是欧洲中世纪骑士制度的中国版本,李成梁名义上指挥十万辽东明军,其实际上在战场上只能凭借千余人的亲兵和家丁作战,所以他的斩首数量最多也只有一千多。但是他的亲兵家丁也确实敢战,这些汉家骑兵在战场上疯狂的砍杀蒙古人和女真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连被后世赞誉其有十大功绩的**哈赤也只能靠着认李成梁为干爹才能幸免于难。
第二种思路是戚继光折腾出来的,通过对倭寇和蒙古人作战,戚继光发展出了步兵营、马营、车炮营、辎重营的多兵种联合作战体系,借此花式碾压各路野蛮人。虽然戚家军最出名的乃是鸳鸯阵,但是无论是鸳鸯阵还是诸兵种配合的体系,按照戚继光的思路同样是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配合才是这支军队的取胜之道。
其实在之后的历史上,这两种思路曾经出现过一次碰撞,就是陈文曾经讲过的浑河血战。一方是由通古斯蛮族统合辽东当地女真人和蒙古人所组成的八旗军,而另一方则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将军编练的新的一支戚家军。
**哈赤的八旗军是按照李成梁的思路折腾出来的,以劫掠财富和夺取土地为目标的他们较之李成梁时代更加强悍,而戚金将军的新版戚家军其实只是个半成品,因为这支军队只有车炮营,没有步兵营、马营和辎重营相配合,作战能力远逊于戚继光时代。
但是即便如此,在浑河血战中,这支半成品的戚家军还是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哈赤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进攻也只不过是艰难取胜。如果不是四川白杆兵前期遭受汉奸炮手轰击导致损失过重,配合作战的辽东明军的援军始终没有抵达战场的话,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呢。
在陈文看来,戚继光的戚家军体系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向着近代军队的方向前进了。瑞士人以同乡为纽带,凭借着山民的坚韧使用瑞士长戟组成的方阵对抗重骑兵,而戚家军则是驱除倭寇、拯救百姓为信仰,凭借着金华府这样民风彪悍之地的士卒通过使用互相配合的鸳鸯阵来碾压倭寇和蒙古人,其实在思路上已经无限接近了。
如果此后能够得到普及化,进而取得发展的话,谁说近代军队中国就一定只能从西方列强那里进口?
但是,当时的明朝统治者,尤其是文官集团为了防止武将做大,毫不犹豫的选择李成梁的思路。于是乎,戚继光在蓟镇练兵时提出的全国各地卫所到蓟镇轮训的计划也就胎死腹中了,戚家军也彻底变成了戚继光和他的军官们才能使用的利器。等到了老成凋零之后,这支军队和他象征着的明朝军队近代化的道路也彻底被堵死了。
陈文从决定重建戚家军开始以来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将这条被堵死的中**事近代化道路重新开启!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此刻的陈文还需要从这支三百来人的种子部队开始做起,而且他还即将面对清军的大规模围剿。
至于这场比试,胜负其实早已注定了,本就无须多虑,一支哪怕只是刚刚走向军事近代化之路的军队,也绝对不是封建军队所能够抵挡的,尤其是那些作为中坚力量存在的亲兵家丁队还不在场的情况下。
演武场上,中营的雁形阵所延伸出去的两翼全线崩溃,攻势已经彻底瓦解。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是因为并非身处血肉横飞的战场的缘故,中营的这个守备队并没有就此溃散。此刻,其余部在军官的指挥下也转为形成了一个圆阵以图防御甲哨接下来的反击。
陈文见因为没有伤亡,也没有斩首而变得无所事事的火兵们帮忙把那些中营倒地不起的伤兵搀扶开之后,他便示意代掌指挥之权的楼继业继续进攻。楼继业在得到将主的指令后,立刻下令甲哨再度变阵。
随着楼继业的命令,甲哨的四个队分别按照伍为单位左右排开,以狼筅手为左右两伍的居中前排,长枪手位于狼筅手两侧,镗钯手并列于两伍之间的长枪手内侧,而长牌手和藤牌手则分别居于外侧,这便是小三才阵。
小三才阵依旧是以狼筅手压阵,长枪手负责刺杀,和大三才阵不同的是,镗钯手从侧后转而占据中路,而两个牌手则负责保护侧翼。这样的配置从武器搭配上来看便犹如前突的锋矢一般,更适合进攻。
“虎!”
发起进攻的鼓声敲响,甲哨的军官和士兵们齐声高呼了一声。这是戚家军的传统,战斗时,每一通鼓后都要高喊一声“虎”,以为激励士气和震慑敌胆之用。
后来二战时日军偷袭珍珠港时,也是以“虎!虎!虎!”为代号,这很符合他们这个民族只要是谁把他们打疼了就立刻饱含着崇拜去学习的民族性,只可惜学到的往往只是些皮毛罢了。至于精髓嘛,呵呵。
甲哨迈着步子缓步前进,因为速度过快的话像他们这样刚刚练了一个月的新兵便很难保持各队的平行了。靠着陈文的训练设施,他们更加迅速的对自己的任务形成了条件反射,如此才能在刚才的对抗之中发挥出鸳鸯阵的威力,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若是要求再多一些可能就不会完成的如此完美了。
“如果是在战场上,陈守备手中这支部队最大的问题还是能不能抗住真刀真枪的压力。他的士兵只练了一个月,而且没有上过战场,应该也没有见过血,一旦扛不住压力,再好的阵法也发挥不出哪怕万分之一的威力。”
黄中道的评论引起了点兵台上众人的深思,就连陈文也在心中暗自认可了这种说法。
岳飞曾经说过,上得阵,拿得住枪,口中有唾沫,便是好兵。拿得住枪且口中有唾沫,就说明这个兵没有紧张到口舌发干的地步。紧张和恐惧人人有之,而陈文在现代就知道紧张会影响状态,很多运动员,尤其是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新人经常会因为紧张而和好成绩失之交臂。
陈文很清楚,他的这支复制于戚家军的小部队没有上过战场,如何避免对抗真刀真枪和鲜血时的恐惧是个很大的问题。当然,还有火炮,被击中了便是一条血肉胡同,哪怕没有命中那声响恐怕也不一定是这群新兵能够承受的。
而他出于给田雄一个惊喜的念头,也不打算在围剿之前出山找绿营兵练练手。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找得到练手的目标,毕竟要练手就要和几百人对抗,除了攻城哪那么容易找啊。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要继续训练,至于怎么练,陈文觉得还需要想一想。
接下来的比试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很快就结束了,枝杈茂盛的狼筅完美的压制着对手的兵器,而中营硕果仅存的少数锐士的奋力突进也被镗钯手和牌手一一化解。
在初始发起进攻的时候中营士气旺盛,因为他们坚信自己不可能输给这些新兵蛋子,但是随着进攻的失利,营中锐士损伤过大,士气也低沉了下来,从而中营剩下的士兵也被甲哨一波带走。到了最后,那些绝望的中营士兵们开始将自己的武器作为投射兵器使用,也只有以此来给甲哨造成了一些极其有限的伤亡。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李瑞鑫丝毫不感到意外。本来在上山之初,他很是瞧不上这些个子矮小且身体瘦弱的南方步兵。如果不是陈文一意要编练的那劳什子鸳鸯阵是戚继光曾经吊打过蒙古鞑子的利器,他早就进言劝说陈文编练骑兵了,哪怕成军要慢一些,碰上真鞑子也会多少有些用处。
只是在这些天的训练之中,他逐渐注意到了这个阵型的优势,长短兵交错,攻守兼备。虽然这个阵在进攻和防守上其实都做不到极致,但若只是冷兵器的话确实很难破阵,就连骑兵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除非有火炮。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火炮好像不是喜欢炸膛就是干脆瞄不准,估计也很难对这个鸳鸯阵造成太大的威胁。
即便如此,李瑞鑫还是觉得应该大规模的编练骑兵。哪怕在这江南之地效果并不显著,也要尽早开始编练。毕竟在他看来,陈文迟早要北伐中原,到时候没有强有力的骑兵,如何和鞑子对决沙场?
比试结束后,甲哨开始在军官的带领下回到本营所在的区域。在这场比试中杀到超神的安有福感到颇为郁闷,他屁股上的伤好像因为运动导致更加疼痛了,而崴了的那只脚则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行动,若不是同队的火兵上前搀扶他,估计都跟不上队列了。但愿不要落下病根,否则可就坏事了。
接到计算伤亡的小吏送来的汇报,早上还对陈文颇为不屑的那个司礼的文官此刻已是满怀着敬畏的看了看陈文,继而向王翊做出了报告。
“禀告经略,此次比试,中营方守备出兵百人,全军覆没,陈守备营出兵五十,一人阵亡,四人受伤。”
虽然在点兵台上看得很是清楚,但是得到这个答案的那一刻,王翊还是激动得站了起来。虽然打磨陈文性子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是大兰山明军多了一支强兵还是让他这个监军文官兴奋不已。
“戚少保的鸳鸯阵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陈守备用心了。”
“卑职只是一得之愚。”
看着垂头丧气,羞臊得不知道把脸往哪放的那个守备,王翊转而安抚了一句。“方守备的弓箭手、火铳手和骑兵练得也很不错,今后须得继续努力操练士卒。”
“卑职遵命。”得到了安慰奖,那个守备也勉强找回些颜面,只是他依旧不好意思在此,匆匆的告了个罪,便赶去安抚士卒了。
那个守备走后,王翊向陈文问道:“陈守备,你营中的那个兵是怎么回事?”
陈文顺着王翊所指,看到了正是一瘸一拐的在同袍搀扶下随着队列返回本营所在区域的安有福。
只见他笑了笑,对王翊说道:“回禀经略,那个兵身上有伤,所以才会由其他士兵来搀扶。”
“哦?”伤兵也敢带出来比试?这个问题引发了王翊的兴趣,而且除了安有福一瘸一拐比较显眼外,他在比试之中也注意到了这厮出枪的凶狠和准确,所以兴趣备至。
“那个兵昨天违反军法,顶撞军法官,依照军法杖责五十,而且他本人还在训练中崴了一只脚,所以才至如此,让经略见笑了。只是今日其人所在的队需要上场比试,这个士兵便自告奋勇同行,以防配合不熟造成不便。”
竟然会是这样。
陈文此言一出,整个点兵台上立刻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