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第4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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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一枪刺出,直入脖颈,明军长枪手的刺杀都是每天不断的打磨出来的,稳准狠只是一个起码的标准。
长枪刺入,双手稍一扭动,随即拔出,一切如行云流水一般。与此同时,廖毅然也在调整了自身的战术动作,顺带着用右手的佩刀格去一些钉在刀盾上的物件。虽然有些陌生,但是他也曾根据操典训练过,此前确也能达成伍长的职责。
长枪阵在转瞬间就变幻到了肉搏战的队形,一如每日不断的训练那般。清军来自北方,八旗如此,绿营亦是如此,依旧还是强调个人武勇的战法,使用的武器亦是为了将个人武勇发挥到极致。
如此一来,明军武器长度的优势再度显现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清军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猛士尽数捅死在冲锋的路上,只有有限的一些夹杂了部分运气的元素从而在第一轮的突刺中幸存了下来。
闪展腾挪,挥舞着兵器在长枪丛林的刀尖上跳舞,这些北方绿营的清军在个人的武艺上显然是达到了对明军步兵单兵上的碾压,但也就是这些披着厚重铁甲,即便是想要灵活的闪展腾挪都会受到影响的明军重装步兵却借助于战阵的力量和日以继夜的训练,仅仅是凭借着长枪突刺这一单调乏味到了极致的攻击方式就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清军的突击。
眼见着攻势转瞬间就被遏制住,明军的密集战阵让这些清军极其的不适应,双方的交换比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济尔哈朗很是清楚,无论是从刘成口中,还是从那些与江浙明军交锋过的清军将领们的口中,他对明军的战术并非一无所知,缺少的只是真正的亲身体会。
很快,列成一直长蛇阵的清军很快就开始向明军方阵与方阵之间的间隙移动。这之间的距离不小,毕竟是以局为单位的空心方阵改为以哨为单位的方阵,两前两后,覆盖面降低了足足有一半之多。
清军在第一轮攻击没能奏效后,在正面很快就进入到了守势,摆出了防守反击的布置。而明军战阵的间隙,却不断的向内部延伸队形,试图将明军的战阵间的缝隙填充起来。
一旦填充完毕,最少是三面受敌,牵一发而动全身,明军的方阵更别想有任何移动的念头。而清军这边,则可以不断的发起进攻,从而彻底挤垮明军的方阵。
如此战法,伤亡绝不会小,但济尔哈朗又何曾在乎过这些绿营兵的伤亡,只要能够取胜,自是在所不惜。
明军方阵之间的间隙过大,清军肆无忌惮的向内部渗透,很快就与第二排的方阵接上了战。包围即将形成,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四面围困,只要包围三面,不断的挤压明军的阵型就可以导致其战阵的撕裂。
清军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战阵中的军官无不以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激励着部下的斗志,至少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战阵从整体上已经出现了撕裂,只要将这个口子扯开,战胜这支久负盛名的江浙明军就不再是幻想了。
交战的清军还在尽可能的作着努力,这三路明军不约而同的对此作出了反应。
无论是两翼还是中军,李瑞鑫、陈国宝和马信的战法如出一辙,每个营手中剩下的那个长枪阵编制的局一动不动,唯有火器队与鸳鸯阵编制的局一起散开,汇入到每一个缝隙之间。转瞬之后,这些部队从口子的另一端进入,与清军形成了空隙间的对峙。
火器队上前,明军的火铳手齐刷刷的对准了间隔中的清军开火,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原本还要借此分割明军战阵的清军顿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先进入间隔的清军几乎无一幸免,后续的部队当即就乱成了一团。
有的想要向明军的火铳手发起冲锋,有的则想要退出去,可是就在这混乱的当口,明军却并没有给清军以喘息的时间,大队的鸳鸯阵列阵而出。
狼筅、长枪、长牌、藤牌、旗枪、尖头扁担,这些从戚继光那个时代就在狭窄的战场上肆无忌惮的杀戮着倭寇、蒙古鞑子甚至是后金军的利器再度出场。在这场双方仅仅是战兵就投诸了不下十万的野战之中,在这片宽阔的狂野上,明军以坚定的步兵战阵人为的制造出了一条又一条狭窄的过道,而鸳鸯阵就是这狭路中的勇者,如利刃般刺进了清军前出的软肋之上。
鸳鸯阵在这一条又一条间隔之中,以狼筅开道、长牌掩护、长枪刺杀、藤牌突袭,几乎是一瞬间就在清军前出的部队中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口子来。
面对这种战法,刚刚才遭受过火器队三轮射击的清军完完全全是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想要反击也根本组织不起来。面对鸳鸯阵的攻击,他们又无法就地防御,甚至就连后退也被后续的部队堵住了去路。
鸳鸯阵自撕开的口子有节奏的将前突的清军向左右挤压,而此时,原本还如泥胎木偶般任由清军进入间隔的方阵开始了针对那些遭受到挤压的清军的刺杀。
原本以为可以借明军方阵之间间隙过大这个缺点来分割战阵,现在这些间隔反倒是变成了挤压清军的血肉胡同。清军在取得了片刻的优势后,才发现这原来只是一个诱饵。
战局逆转已经出现,明军可以用这些间隔来驱赶溃兵,而后趁势以更为灵活的鸳鸯阵突入清军的战阵。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济尔哈朗想要依靠绿营来击杀更多的明军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今能够指望的只有手中的八旗军,以及图海的那支只有几百人的巴牙喇兵了。
不同于其他的中下级军官,石大牛是从永历四年就已经在陈文麾下作战的老兵,阶级是拖了后腿,但是资格甚老,人缘也不错,对于很多事情远比其他军官知道的要多上太多。
刚刚明军的反击,之所以不去使用杀伤力更为惊人的火炮,防止误伤是最大的原因,毕竟火炮一旦出现误伤,在这等行险的战法之下,很可能一个方阵都会因此而陷入崩溃的绝境,但是火铳不同,误伤也仅仅是几个士兵的伤亡,不会想火炮那样瞬间造成一条直线的杀伤,动摇整个方阵的稳固。
反击还在继续,石大牛的哨在战阵的右上角,右翼是清军的骑兵,前面是清军的战阵,左翼则是清军正在被撕裂的前凸部队,方阵陷入三面夹击之中,但却宛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大浪袭来,仅仅是激起了大片的浪花,却并不能动摇礁石分毫。
片刻之后,鸳鸯阵已经与他的这个哨的左翼完成了连接,前锋更是已经刺入进了清军的人群之中,正在驱赶着清军的溃兵反卷主阵。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一支清军赶到,石大牛手持着望远镜遥遥看去,这支清军却是清一色的壮汉,身披重型扎甲,与江浙明军装备的一般无二,若非头盔被涂成了其他颜色,他甚至会以为是另一支明军突然从某个地方杀出,对清军的战阵进行背刺一般。
以着清军的骑兵优势,这片区域明军根本不可能在哪个角落里潜伏下如许多的部队来。只是这副甲胄实在让他心中一惊,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这些清军的手中持着的无不是长柄宽刃的斩马刀,与那些甲胄一样是军工司作坊里出品的。
“铁人军!”
第一百七十章 北望(七)
全长七尺,光是刀刃就有足足两尺长,这等斩马刀在江浙明军中从未有装备过,但是石大牛并非其他中下级军官,他是在大兰山上就已经开始追随陈文的老兵出身。虽然在军阶上拖了老南塘营的后腿,可是资历在此,人员也不错,平日里结交的也多有集团内部的高级军官,福建明军曾经在浙江订购铁人军装备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其中的斩马刀更是留给过他很深的印象。
绝不可能是福建明军,石大牛以前听安有福说过,陈文对郑成功的气节很有信心,而陈文的眼光他是绝对信任的。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清军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编练了一支新的铁人军来作为此战的杀手锏,只有这么一种解释!
“回报,鞑子派出了铁人军,本哨的位置乃是鞑子的进攻的重点,快。”
将汇报交给了传令兵,石大牛立刻下令本哨编制,将原本防守反击的阵型改变为彻底的防御阵型,以求完全。
恰如石大牛所想,此间正是济尔哈朗试图破阵的所在。这个方向,清军的骑兵拥有更大的空间机动,步兵战阵一旦压垮明军的战阵,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明军驱赶到固城湖和溧水的方向,借助于地形尽可能对江浙明军进行杀伤。只要重创了这支重兵集团,陈文即便是依靠山势河流进行防御,也将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为求实现这一点上的突破,济尔哈朗选择了此前曾在镇江之战中重创了管效忠所部八旗军的铁人军,利用铁人军丢弃在战场上的装备和他从北京带来的几百巴牙喇精兵,封闭训练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支八旗铁人军的领兵武将,虽不是有很丰富作战经验的武将,但济尔哈朗对此人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而这个名为马佳*图海的武将,在顺治朝起起伏伏,乃是顺治留给康熙施恩以重用的大臣,在康熙朝参与过剿灭夔东明军的作战,在三藩之乱中先是以八旗包衣、家奴大败蒙古察哈尔部,随后领河西四将杀入四川,乃是清平三藩之乱的重要功臣,后世被某电视剧吹捧上天的周培公在那时只是图海麾下的一个幕僚而已。
十万人血战的沙场之上,几百人并不起眼,但是这几百铁人军却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骑着战马赶到战场,他们在图海的率领下于明军战阵的右上角下马,分作前后数队大步冲向明军的方阵。
此时此刻,在他们眼前的明军方阵每一个只有一个哨的兵马,百来人而已,铁人军没有组成密集战阵,而是按照福建明军的战法,每兵间隔一段不小的距离以尽可能的发挥斩马刀的威力。
铁人军直奔明军方阵而来,虽然是第一次使用这等战法作战,但是这些巴牙喇兵却无不是八旗军中的骄子,对于手上的兵刃、身上的铁甲,尤其是个人的武勇有着绝对的信心。
这些清军大步向前,清军的骑兵纷纷策马绕开,去攻击其他方向的明军,因为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的骚扰了。
很快,这支铁人军便抵近到明军阵前,就双方的武器装备而言,甲胄没什么区别,明军的长枪长达一丈五尺,比起只有七尺长的斩马刀在长度上优势甚大。然而,仅仅是第一轮的进攻,这等被郑成功用来以步克骑的武器就显示出了它惊人的威力。
铁人军踏步向前,明军的步兵在兵器上有长度的优势,自是先发制人,率先向清军发起进攻。长枪突刺,清军的这些铁甲步兵手握着斩马刀瞅准了明军的攻击方向和时间,仅仅是左右挥舞,绝大多数的突刺转瞬间就被偏转开来,只有少数的几个清军被长枪刺中。有的一击即倒,但更多的则只是被长枪推得倒退了几步,显然是未能刺穿铁甲厚重的甲叶。
一击不成,明军收枪再刺,可这是清军却已然冲进了长枪攻击盲区之内!
长枪易老,这是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长度越长的长枪这等问题就越是明显。明军列阵而战,尤其是如石大牛般经验比较丰富的军官已然改换了阵型,第一排的刺杀未能取得太好的效果,第二排的明军只待清军步兵向前了数步后立刻就展开了刺杀。
一如第一排的刺杀那般,面对与他们一般无二的铁甲,明军能够造成的杀伤微乎其微,更多的则是被这些只有七尺长的斩马刀顺势劈断了枪杆。而此刻,眼见着那些清军如狼似虎的扑上来,侧翼的伍长们也手持着腰刀、长牌冲了上去。
近战搏杀展开,清军无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冲到近前的这些明军长牌手身上,因为一旦被这些兵器更短的肉搏兵种冲到近前,他们的斩马刀面对贴身肉搏的明军就会彻底变成了累赘。
石大牛站在本哨的大旗下,目光所及,清军斩马刀落下,长牌一分为二,顺带着连那个明军的左臂连同脖颈一起被劈断。
这个伍长他认识,当初他还是队长的时候这个伍长才刚刚入伍,家里是逃荒逃到金华的,父母身体不好,弟弟妹妹尚且年幼,生活的重担压在伍长一个人的身上。直到加入了江浙明军,家里分了地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一些。而这几年下来,军功的田土分了不少,家里最小的弟弟也进了童子军学堂,而伍长更是成了家,就连孩子也有了,总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伍长总是说,这些好日子都是陈文带来的,若非江浙明军,他们一家子只怕早就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若有一日真的战死沙场,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