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第3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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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到永康,不是让你们这群笨蛋回遂昌休息去。”
九龙山在遂昌以西,前往永康,最方便的走法便是返回遂昌,乘船沿瓯江前往处州府城,再北上缙云,乘船沿南溪抵达永康。当然,还有更方便的,那就是继续向西前往江山,江山港、衢江、东阳江、永康溪,乘船一路直抵永康城下。
可现在是军令,有期限限制的,绕道没戏,而罗永忠更没打算让这些还没完成训练的新手轻松。
“回营房收拾东西,中午吃过午饭启程,不许乘船,全程只能步行,后天天亮之前必须赶到永康。到不了的就滚出特别行动队,老子不要废物!”
………………
封建社会,尤其是以着当前的信息传输速度,一纸政令文书下达,地方上的反应速度远比近现代的社会体制要慢上太多,而且参差不齐。尤其是如今环绕浙江明军占领区的这条不下千里的边界线,更是如此。
洪承畴针对浙江明军的封锁令已经下达,自然也是有的地方施行的快,有的地方施行的慢。最快的莫过于广信府和杭州、绍兴,直面浙江明军的强大威胁,救命稻草自是要抓得紧紧;慢的地方,莫过于徽州,原因无他,徽州总兵胡茂祯已经就任经标左镇提督,大军都在广信府集结着,防区里除了江南的部分临时协防部队外,只有少数的留守人员等待着那支河南来的绿营接防,谁还有功夫管这个去啊。
自持着年少时习练过武艺、打熬过身子,常年来往于徽州和衢州之间,对道路足够熟悉,王孚便携带着干粮踏上了潜越南下的道路。
宋时黄庭坚写道:环滁皆山也。若是从天空俯视,相较着向东、向南、向北都是大片平原地带的滁州,徽州其实更配得上这话。
徽州商人奔波四方,向南便是四省通衢之地的衢州府,但想要到达却一样要经过大片的山区,哪怕是最邻近的开化县也是一样。南下,路是不好走,但却是彼此此时极重要的商路。徽州商人向南面的衢州出售歙砚、徽墨、竹木制品等当地特产,更是转而从他地买入再贩卖到衢州更多其他的货品,而衢州那边,龙游商帮亦是以着这些山间的小路将闽地的茶叶等物由松阳担一路挑来,换取货物和银钱返回。
当年跟着父亲,后来自己带队,王孚知道的路不仅限于前些日子被拦住的那条。平日里走那里无非是那个卡子的小军官好说话罢了,既然那里已经走不了了,他便决定绕道而行,走别的路南下衢州,总要把这里的消息传过去,不能坏了老王家的信誉不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支换防的河南兵已经算是慢的了,等他绕到别的路,看到的却是那些卡子早都换了中原的口音。
有些手段,但是以一敌多,面对的还是军队,王孚一点儿也没有被那些仙侠、武侠小说里的高手附体般的幻想,什么降龙十八掌之类的武林绝学一放、什么昊天镜之类的神仙法宝一照,清军就灰飞烟灭了。没有自信到那个份上,王孚还是规规矩矩的跋山涉水了起来。
一路向南,显然已经不可能了,王孚只能绕道而行。小心翼翼的躲着那些还不熟悉地形的清军,几次险些被发现,直到数日之后,开化地界远没有进入,身上的干粮倒是先吃光了,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了起来,再加上昨天那场毛毛雨,饶是没有生病吧,这形象也变得连乞丐都不如了。
作为行商,他也知道山上有些东西能吃,有些东西不能吃,靠着这份知识,勉强撑到了今天。所幸的是,正值着下午,远处似乎有缕缕炊烟升起。咽了口唾沫,王孚确认了下身上的银子是否藏好,方便拿的地方只揣着一些碎银子和铜钱,便向着前方走去。
“多谢老丈了。”
走了大半个时辰,藏在左近的小山上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只是个百姓聚居的小村子,王孚才咬牙走了进去。此刻喝着这碗稀粥,就着腌菜,只觉得比城里的那些客栈、酒楼里的都不差,香得让人停不下嘴。
“小哥客气了,谁都有犯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地方真好,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
从村外的观察,到进了村子后和这老人的攀谈以及近处所见,这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耕种着山间的荒地,靠着这点儿地出产的粮食和山里面的野菜、野兽过活。这样的村子王孚不是没有见过,而是见过太多了,都是些被苛捐杂税逼得没活路的穷苦百姓,哪怕是男丁也都是些不在户籍册子上的隐户,北京城还是老朱家的时候就大有如此的,后来换了鞑子,就更多了。
“小哥还是读书人啊,失敬失敬。”陶渊明是谁,桃花源在哪,老人家一概不知,但那句笔下却是听得分明,不认识字哪能看得懂笔下的东西呢。
“在下少时开过蒙,侥幸认识几个字,读书人实在不敢当。”拱手行过了礼,王孚继续已经将热乎乎的稀粥一饮而尽了,正舔着碗里的残渣,却见那老者将碗拿了过去,又给他盛了一碗。
“多谢老丈。”从袖子里掏出了些铜钱,可是那老人却怎么也不肯收,只想听他聊聊外面的事情。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倒还称不上,但是这村中人却根本不知道临近的浙江如今已经不再全是满清的地盘了。鲁监国逃亡福建,被坊间传闻是当年浙东四明山中最为善战的大帅陈文却接过了浙江明军的大旗,并且越战越强。便是洪承畴那般以智谋和狠辣为天下所重的名臣重臣都没能一举将其荡平,反倒是赔了一个石廷柱进去。
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承畴妙计安天下,赔了大将又折兵”,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江上师溃前后迁过来的。几年下来,男耕女织,闲时到山里打些野物,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山间的田地贫瘠,但是没有田赋、丁税、徭役、杂征和摊派这些压死人的东西,倒也怡然自得,只是对外面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罢了。
不过嘛,既然能迁到这里,大致的方位自然还是知道的。
“什么,再往东过两个山头就到严州府地界了?!”
………………
黄昏已去,夜尚未深,穷苦的老人不舍得点灯,就着这点儿光听过了外面的段子,就给王孚找了床被子,安排睡下。
小村的北面,一条已经被野草淹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山间小道上,一队操着河南口音的清军却驻足在此。
“禀告把总,前面发现个村子,看样子应该有个十来户人家。”
“我类个乖乖,这山路绕来绕去的,好在没进明军的地头。”下一秒,只见那骑在马背上的军官怪叫了一声,便向着随行的士卒们喊道:
“经略衙门有令,为防资敌,将靠近金衢严处四府边界二十里内的百姓全部迁走。本官得到消息,前面那个村子是给逆贼陈文传递消息的乱党所在。冲进去,男的全部杀光,娘们留下,今天晚上大伙也乐呵乐呵!”(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迁民
徽州城里人,由于晚上多有商人之间的饮宴、往来,睡得要比乡下人晚。第一次在这个村子过夜,王孚也加了一倍的小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对他这个外乡人心生了什么歹念。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份小心,却还真的救了他一命。
入夜后,马蹄声响起,起码四五十号人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入村时看过,这村子里,莫说是马了,便是驴子、骡子也没有一只。显然是来者不善,王孚连忙唤醒那个老人,可是未待他们出门,便有清军冲了进来。
老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当场砍死,手无寸铁,且双拳难敌四手,王孚只得撞破后窗跳了出去。然而待他跃窗而出之后,看到的却是数十号清军在一个骑着战马的军官的指挥下,正在大肆的屠杀着村中的无辜百姓。
鲜血飞溅、烈火熊熊,避秦的桃花源,似乎只是刚刚在屋中眼睛一闭再一睁开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男人的惨嚎、女人的尖叫以及清军肆意的狂笑……
一个人,十来个的卡子都冲不过去,更别说是几十号正杀得兴起的鞑子了。空有些手段在身,可他却从未真正见过这般血腥的屠戮,在冲进屋子的那两个清军的追赶下也只得向村外的林子里跑去。
“把小娘们都拉上来给本把总瞅瞅。”
小村中只有十几户的人家,入夜后都已经睡下,即便是没有睡下,面对几十号的清军也只可能剩下被屠戮这一途。此时此刻,村中男丁已经被尽数杀光,便是黄童白首也被几乎一扫而空,只有那些死不瞑目的首级被清军挂在战马上、挑在长枪头,以为此番记功的凭证。
被清军擒获的村妇、村姑被押到了王孚投宿的那老人的房前,发出一声声压抑低沉到了极致的哭泣刚刚有个女子哭声过大,已经被清军砍了脑袋,还专门强逼着她们每一个人看过,以至于此刻已经没有谁还敢生出什么反抗的念头了。
把总每走到一个近前,押着她们的清军便一拽头发,强迫她们把头抬起来。直到这一排走过,那把总放着几个黄花闺女没点,却点了一个妇人出来,让亲兵将其拉进房中。
“这***这屁股、这腰身,一会儿挣扎了起来肯定刺激。”
舔着嘴唇,把总志得意满的让亲兵将其押走,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见一个满脸满身灶灰的少年从一处已经搜过的茅草屋里冲了出来,而率先入到清军耳中的则是尚未变声的童音。
“娘……”
“别过来,快跑!”
突然开始死命挣扎起来的妇人的话语尚未传到少年耳中,那少年便被一个清军打倒在地,提着脖领子便带到那把总跟前。
“他是你儿子?”
“是奴家的孩子,求将军饶过他这回,奴家当牛做马报答将军。”
少年被清军抓住,妇人拼了命的挣扎,便是那虎背熊腰的亲兵也没能拽住。妇人双手揪着那把总的裤腿,一个劲儿的告饶。那把总被抓着裤脚,立刻示意那亲兵将其拉开,随后看了看这母子两儿,心生出了一念。
“你男人没了,今天本把总给你当把男人,就叫你儿子在旁边看着。没准,老子不光给你儿子当个便宜爹,还可以让他当把相公,长长见识。”不是说那些文官喜欢嫖相公吗,这回老子也开开荤。
满脸淫笑的把总看着亲兵将已经面无人色的母子两弄进了屋子,便转而对那些清军喊道:“咱们跟着总兵大人从河南移镇这江南的地方,总兵大人不曾亏待本把总,本把总也不会亏待弟兄们。这些小娘们,都赏给你们了!”
“谢把总赏。”
轰然应是之中,这些清军除了专门给亲兵留下几个外,以什为单位,各拉着几个女子往选定好的屋子里拽,其间更是不停在那些女子的身上摸来掐去,大有很爹娘少给生出几双手的架势……
………………
浑浑噩噩的跑了一晚上,直到天色蒙蒙亮了,身后却依旧有脚步声传来。跑了一晚上还有人追,王孚也实在跑步下去了,可是就这么认命等死他也不甘心,干脆就窜进了道旁的草丛里,抄起了道边的一根木根,屏住唿吸,以观来人。
片刻之后,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自他来的路上踉踉跄跄的跑来,直到临近他不远处似是脚下踩到了什么,失去了平衡便摔倒在了地上。而后,挣扎了两下,似乎是想要爬起来,却未能成行,便干脆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哭声传出,却分明是用手捂住,强抑着那悲戚的哭声,无不窜入到了王孚的耳中。黎明初现,王孚看清楚了那少年的面容,似乎就是刚刚的那个小村子的村民,就住在老人家的左近,他进村时,这少年还帮那老人挑了一担柴过去,好像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沉浸在悲伤之中,少年没有发现道旁的旁观者,待王孚起了身子走过来,直到是开了口他才意识到这里原来不止他一个人。
“我不是鞑子,我也是逃出来的。”
连回过头看上一眼也不敢,少年听到王孚的第一句话便如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手脚并用的想要往前跑。待到王孚再度开口,他才转过头看去,看到的确实不是鞑子,而是一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是你,我见过你。你是投宿在六叔族家的那个外乡人,一定是你把鞑子带来的!”
少年作势便要起来与他搏斗,但王孚扶住了这个似乎是把脚崴了的少年了,以防他再度倒下。
“要是我带来的,我还跑个什么劲儿啊。”
村子说是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