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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盛世华族-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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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景钰道:“我是骑着它南下的。今年三月的时候,有海寇来袭。我去督战,也并没有上阵。偏偏打扫战场的时候,遇到一股游寇……它受了很重的伤,我没办法,只有让它走得轻松一点。”

    丹菲不住深呼吸,抬起头时,双眼通红,“它也算战死沙场了。它是我阿耶的坐骑,同它主人一样,死得其所,没有遗憾……”

    她哽咽,低头抱着马掌,泪水落在袖子上。

    从长安到沙鸣,再由沙鸣回长安,她一路都骑着红菱。它是她最忠诚的朋友,是代替父亲看护着她的一个守护神。而如今,这个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死在了遥远的地方。从此,这个世上又少了一个寄托思念之处。

    崔景钰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哑声道:“对不起……我似乎,总没法带给你一点能让你快乐的事。”

    丹菲心中触动,蹙眉回头看他。

    “怎么突然这么说?”

    崔景钰背着光站着,面容有些模糊,语气中却有着清晰的愧意。

    “我总是让你失望。从沙鸣到今日,我一直没法取得你的认同。哪怕我尽力向你靠拢,我们也永远都不会同时处在同一个位置。我似乎总容易让你难过……”

    “不!”丹菲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注视着男人的双眼,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崔景钰,你是我所认识的,最包容我、最了解我的男人了。我今生能遇到你一个,就已是最大的幸事!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平安地回来,这样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对我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崔景钰骑马追上公孙神爱。公孙神爱一眼就看出他有些不同了。

    长久以来一直带着愁绪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精致的丹凤眼里的冷漠如云雾散去,紧抿的唇角也带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男人心情很好。公孙神爱意识到。

    崔景钰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是他长久以来,眉宇间一直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忧郁,让他少有笑颜。

    如今也许是回到了长安,又或许是同亲人一番交谈,一股活力重新灌注到了他的身体里,驱散了他不符合年龄的老沉,让他恢复了本该有的轻松和洒脱。

    好似冰雪消融,春满江南。

    公孙神爱认识崔景钰也有一年多,却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开心起来,竟然有种摄人心魄的神采。

    崔景钰将公孙神爱护送到了公孙将军处,不顾美人挽留,行礼道别。

    他却没有急着返回崔府,而是来到曲江池边一处官员宅院门前。门房不待崔家随从自报身份,就已匆匆将门打开。

    “将军同郡王今日一早就在府中等候知州了,您快快请进!”

    “景钰!”李隆基站在屋檐下,快活地高声叫道,“真是教我们好等!不是说午时前就可以进城的吗?”

    “饮马时碰巧遇到皇后在郊游,不得不过去行了礼。”崔景钰将缰绳丢到随从手中,“义云呢?他这做主人的怎么不出来招呼一下?”

    “来啦!”段义云执着个酒壶从屋里匆匆而出,“酒菜都温了好几遍了,正说你再不来,我们俩就先吃了。”

    崔景钰站在庭院中,露出温和的笑意,朝段义云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只给他一份?”李隆基嚷嚷。

    “亲表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段义云笑着走过来。

    崔景钰嘴角笑意加深,慢条斯理地摘了皮手套,猛然一拳捶在段义云的脸上,将他打得仰翻在地!

    “这是干吗?”李隆基吓了一跳,急忙冲过来将两人分开。

    但是崔景钰一拳揍过,也没打算再继续。他甩了甩手,朝坐在地上的段义云轻笑,“如何?”

    段义云捂着脸,鼻血长流,哭笑不得地摇头。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李隆基不解。

    “你下手真没半点犹豫。”段义云推开来扶他的管事,自己站了起来,“这一拳是替阿菲揍的?”

    “你说呢?”崔景钰依旧笑眯眯的。

    李隆基明白过来,无语地看了崔景钰一眼。

    段义云拿帕子摁着流血的鼻子,低头沉默了半晌,忽而一笑。

    “原来如此。她知道吗?”

    “知不知道,并不妨碍我揍你。”崔景钰冷哼一声,大步朝屋里走去。

    段义云越想越明白,不禁仰头大笑。笑自己傻,笑某人比自己更傻,更痴。

    “别是被揍傻了?”李隆基啼笑皆非。

    “你知道?”段义云道,“那你当初怎么不说?”

    “我又不是婆娘,怎么会拿这些事闲话?”李隆基不屑,“你负了阿菲,确实欠揍。揍过就好,往事抹平了,咱们好生商议今后的事。”

    段义云闷闷地点了点头,同李隆基一道也走进了屋。

陈家姨母

    这日,天没亮时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后窗外的芭蕉叶上。

    丹菲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撑起了窗户,坐在榻上,看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呈现出一种水晶一般的透明的蓝灰色。雨天鸽子没有出笼,可是丹菲的心情却是不受拘束的鸟儿,迎着风雨飞翔在高高的天空中。

    她已许久没有这么快乐。哪怕此刻天空阴翳,可是她的世界里正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大明宫的游园宴也并没有因为春雨而取消。

    梨园里繁花胜雪,衣衫艳丽的名媛贵女撑着轻飘飘的竹骨伞,俏生生地站在树下赏花,人比花娇。

    游廊中,殿檐下,宾客们谈笑风生,吟诗作对。教坊乐人吹着靡靡之音,混着酒香,在细雨中飞去老远。

    丹菲偷偷打了个呵欠,往果茶里加了一勺蔗浆,轻轻搅拌好,放在韦皇后面前的案几上。

    不远处,公孙神爱被一群年轻郎君们簇拥着,呈众星捧月之态。公孙神爱姿态矜持腼腆,眼角眉梢却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隆基同郡王妃姗姗来迟,一眼看到公孙神爱,随即露出了惊艳之色。恰好公孙神爱被男人们纠缠的有些烦了,起身往游廊上走去。李隆基看郡王妃正在同上官婉儿寒暄,便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郡王妃回头不见人,脸上的笑一僵。

    “阿段,去将郡王请回来。”韦皇后不悦道,“今日是怎么了?年轻人一个二个都像在身上绑了线,全被那个公孙娘子牵着走了。”

    李碧苒冷笑道:“男人就像狗,闻着肉味,哪里有不寻着去的道理?”

    贵妇们一阵嘻嘻笑,只有郡王妃神态端庄,不以为然。

    丹菲撑着一把金红面绘白茶的油纸伞,走进梨花林中。

    梨花深处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轻声笑语。细雨和花瓣落在伞上,发出轻轻的响声。远处有一对人正在梨花树下私语,也不知是哪两个小丹菲寻着人声走去,十分意外地发现,李隆基并不在。

    崔景钰和公孙神爱四目相望,落花如雪,撒在他们的发上、肩头。公孙神爱明媚秀丽的面容笼罩着一层光彩,双目晶莹如月照春水,望着崔景钰的样子,仿佛他就是她的神。而崔景钰低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柔软,极其耐心地听着她说着什么。

    丹菲停下了脚步,忽然觉得满林的梨花白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手按在胸口,努力想平复那种酸胀刺痛的感觉。

    眼看公孙神爱的目光朝这边扫来,丹菲踉跄地转过身,慌不择路路匆匆走了。

    少女的蓝紫纱裙很快就被繁密的梨花掩盖住,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崔景钰幽深的眼眸里印着她的蓝裙红伞的艳丽背影,那种让公孙神爱惊艳过的热切的表情再度浮现。

    “钰郎……”公孙神爱困惑道,“你怎么了?”

    “没事。”崔景钰转过头来时,已恢复了往常温和却疏远的模样,“雨把衣衫都打湿,我送你回去。”

    丹菲心绪混乱地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离大殿越来越远了。她停了下来,靠在一株梨树边,长长吁了一口气。

    绣鞋已经打湿,沾着落叶和泥土。一缕鬓发垂落在脸庞,扫得有些痒。

    丹菲从荷包中取出小银梳,一边梳头,一边露出苦笑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莫名其妙就乱了方寸,弄得活像偷看到什么不雅的事一般。

    那两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郎才女貌,一同在雨中赏个梨花,本是一桩风流佳话。倒是她贸然闯入,差点就惊扰了他们,才是不妥。

    丹菲又叹了一声,重新打起伞,寻着大殿而去。

    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带笑地凝视过他。丹菲觉得自己能得他温和友善地看两眼,就够烧香谢祖宗了。丹菲不怀疑崔景钰是欣赏敬佩她的,但是他将自己视作一个同伴,而不是一个女人吧。

    像刘玉锦和薛崇简那样,救命之恩后,有缘再相聚,而后相恋,显得顺理成章。可是丹菲始终搞不懂,自己对崔景钰的这个感情,是从何处生出来的。

    初次遇他时,他还是个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呢。从几何时,他已变成了自己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在他离去后,自己回头再寻不到他的身影。还是在很久以前的雪原上,俊美的男子从马车里出来,居高临下地同她四目相接。

    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

    “在想什么呢?”李隆基含笑的声音骤然响起。

    丹菲猛地站住,差点连人带伞撞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李隆基看清丹菲泛红的眼眶,蹙眉道,“有人欺负你了?”

    “吹了风而已。”丹菲别开脸,后退半步,“皇后唤您回去呢。郡王妃也在等着您。”

    “知道了。”李隆基道,有些不舍地朝林子里望了一眼,“公孙娘子真乃绝色。景钰素来好运。明明冷冰冰的不解风情,偏偏你们一个二个还是对他痴迷不已。”

    “郡王!”丹菲板起了脸。

    李隆基大笑,“好,好!我这就回去。”

    丹菲走在他身后,脸红如烧。

    不久,崔景钰也带着公孙神爱回来了。两人就站在游廊下,一边赏雨一边说笑,姿态十分亲密。

    丹菲实在受不了这刺眼的一幕,借口更衣换了班,躲到了一边去。

    院子的一侧,几位命妇正在花厅里闲聊。丹菲路过之际,一位夫人正从里面走了出来,同丹菲打了一个照面,突然面色剧变,惊呼了一声。

    “倩娘!”

    丹菲好似被滚油泼到一般打了一个激灵,脸上霎时血色尽褪。

    她同这个中年妇人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从对方的容貌上看出了一些同自己相似之处。

    “你……”那夫人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丹菲的脸,“长得真像!”

    “夫人!”她的婢女急忙拉住了她,小声道:“这是皇后的女官!”

    丹菲感觉冷汗顺着背脊滑落,强笑了一下,“夫人大概是认错人了。奴姓段。”

    那美貌妇人如梦初醒,失望地垂下手,“唐突了娘子了。我夫君乃青州知州,娘家姓陈,荆州人士。我看小娘子面熟得很,好似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子。”

    “陈夫人。”丹菲欠身,“奴年方十八,不知道您的妹子芳龄几何?”

    陈夫人一愣,失落笑道:“你说的也是。我那妹子只比我小两岁,你这年纪,倒同我女儿一般大……”

    说到此,她又是一怔,再度打量丹菲。

    丹菲低垂下头,道:“不打搅夫人的雅兴。”

    说罢不等陈夫人再开口,便匆匆离去。

    “真是像。”陈夫人忘着丹菲的背影,眼眶发红,“若倩娘的小草儿还活着,也同她一般大了。”

    “夫人在说谁呢?”李碧苒从花厅里走了出来,“那不是皇后的女官段氏么,你们认识?”

    陈夫人抹着泪,笑道:“这段氏生得活脱脱像我幼妹少时模样。”

    “这么巧?”李碧苒道,“我记得段氏的母亲姓文,世代书香呢。”

    “自然不是她了。”陈夫人十分失望,“我那妹子嫁了曹家。后来她夫君犯事,夫妻俩连着小女儿一并都葬身火海了。”

    李碧苒却听出了端倪,拉住陈夫人道:“可是早些年谋逆,想废了今上,拥立相王的那个曹将军?”

    “正是。”陈夫人尴尬,不愿多提此事,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李碧苒却是两眼一亮,思索了一番,寻太平公主而去。

    丹菲的身份,李隆基留了个心眼,是瞒着太平公主的。太平公主之前也从没在意过丹菲这个小棋子,如今听李碧苒一说,才起了兴趣。

    “若真是曹家女,何必假扮段氏?”太平道,“也许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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