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5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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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杜光武却是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左右端详了她两眼,淡然地道:“殿下又不丑。”
秦素险些没气个倒仰。
什么叫她不丑?
她岂止不丑,她简直就是美得不得了好不好?
而且重点也不在此处,而是杜光武的态度。
他竟还就真的愿意做她的入幕之宾,且理由只是因为她“不丑”。
“臣自知容貌不大出众,殿下怕是不喜的。”杜光武居然还又添了一句,言辞间虽然不见自惭形秽吧,但好像竟也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歉然:“殿下若觉得臣不够好,臣还有个六弟,虽顽劣了些,却是生得颇为俊俏的。殿下如果愿意,臣现在就把他洗干净了送到殿下马车上……”
“停停停!”秦素几乎就要告饶起来了,恨不能多出个手来去堵杜光武的嘴:“别说了成不成?成不成?”
本宫根本就不好那一口儿。
秦素恨不能大声尖叫。
她真是怕了这些人了。这桓家的血脉到底是怎么个玩意儿,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些古怪的人呢?
从桓子澄到杜光武,他们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秦素急得鼻尖儿冒汗,杜光武蓦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怪话的杜将军,便又成了温润内秀的邻家少年郎。
“臣说笑呢,殿下竟也当了真。”他和声语道,一面还摇了摇头。
秦素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发堵。
先是让她几乎吓破了胆,现下又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一个个地都是妖精。
第1045章 不纳恩
“臣在此恭祝殿下新婚大喜,一路顺风。”杜光武的语声又响了起来,这一回却是语声郑重。
秦素回视于他,但见他一脸肃然,正色向秦素举手一礼,便自然而然地走去了一旁。
秦素心下正自疑惑着,便闻耳畔忽地响起了一道凉静的声线:“微臣见过殿下。”
秦素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转首看去,入目的,是一张淡静如远山般的脸。
原来是薛允衍。
直到此刻,秦素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杜光武突然遁走的理由。
铁面郎君在此,诸人退避。
这个朝堂之上无敌手的铁公鸡,果然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肃杀。
难怪杜光武跑那么快。
秦素暗自咬牙,面上却擎出个端庄的笑来,和声道:“中丞大人多礼了。”
薛允衍直身而起,淡然地往四下看了看,复又目注秦素,面色泠泠:“臣闻殿下不爱江山爱美人,心甚喜之。”
秦素才没松快两下的那口气,一下子又堵在了胸口,直堵得她两眼翻白。
桓子澄,你到底把这事儿告诉了多少人?!
本宫的脸面还要不要?
秦素简直恨不能仰天大叫。
“殿下放心,桓、薛、杜三姓,皆只有一人知晓此事。”薛允衍就像是会读心,语声寥远而来,复又淡然的拂了拂衣袖:“臣代二弟,谢殿下不纳之恩。”
秦素一张老脸瞬间红得滴血。
不纳之恩?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恩?
且这种奇怪的恩还是她这个公主整出来的?
秦素恨不能朝桓子澄飞几个眼刀,只可惜,她现在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这眼刀子也只能往地上戳。
如果能在地下戳几个窟窿给她钻一钻,那就好了。
秦素不无憾然地想道,同时又深为自己如火烧般的两腮而难堪。
活了两辈子,这真是她屈指可数的脸红。
“殿下聪颖无双,择明路而行,臣也替殿下欢喜。”薛允衍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话居然很多,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在说,也不给回话的机会。
憋了老半天,秦素才憋出了一句痛心疾首的整话:“本宫以为,你们这些臣子聚在一起,是在商量国家大事。”
整天讨论这些后宫里的事,你们好意思自称国之肱骨?
“殿下之事,便是国家大事。”薛允衍语声淡静,眸若空山,一派寥远清冷。
秦素十分挫败地闭上了嘴。
这些大郎君,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
“臣之所以不曾反对,亦是觉得,殿下不会同意。”薛允衍继续言道,那总是很凉静的声音里,很少有地含了一丝赞赏:“其实,殿下就是应下了,于大陈亦是有利而无弊。”
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红得滴血的脸又往深里加了一个度。
“中丞大人这是在……夸本宫?”她问道。
“殿下也可以这样理解。”薛允衍回道。
秦素又是一口气堵了上来。
有这么夸人的么?好话听着也像怪话?
铁公鸡真是世上最最讨厌的鸡。
她下死力朝薛允衍翻了个白眼,想想不够,复又翻了一个:“中丞大人就爱说笑。若本宫真做了女皇,也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到时候由得你们指手画脚,本宫可受不了这个气。”
她越想越生气,白眼不要钱似地一个劲儿地往外翻,完全就没顾及自己的形象。
蓦地,耳畔传来了一道与薛允衍同样冷淡,却比之还要清寂的声线:“非也,殿下误会薛中丞了。”
秦素一回头,便瞧见了桓子澄那张冰雪般的脸。
这下子秦素是找到了正主,立时又是狠狠一个大白眼。
桓子澄像是有些好笑,看着她摇了摇头,温言道:“吾等尽皆以为,殿下仁善与勇毅兼具、眼界与心胸并存,更有着天下无双之聪慧,若由殿下统御江山,实是臣等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秦素将将翻完的白眼,在眼眶子中间打了个转,又再度翻了上去。
这种话鬼才会信。
然而,叫她意外的是,薛允衍居然未曾否认,甚至还低声地“唔”了一声,以示赞同。
秦素这下子是狠吃了一惊,正想再问两句,却见桓子澄向薛允衍略一躬身:“中丞大人见谅,仆与殿下有些话要说。”
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不见情绪,“唔”了一声,半字未语,举手而去。
桓子澄转头看着秦素,抬手向杂树林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殿下,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冷肃,像是真的有话要叮嘱,秦素便也收拾起了心思,捧着手炉随他去了林中。
林中积雪甚厚,残枝枯叶上亦凝着雪块,镇日里朔风吹动,那雪块越发坚硬剔透,如一团团形状各异的白水晶,悬于树梢。
桓子澄一面往前走,一面抬手撩开被积雪压低的残枝,清冷的语声犹带关切:“殿下慢些,小心树上落雪。”
秦素很是哀怨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这会儿倒晓得来关心她了,之前怎么就不晓得?怎么就能把他的打算告诉杜四与薛大?
这两个人有志一同地专挑了这送行的时候给她添堵,她这会儿心里还有点顺不过气来呢。
然而,心下虽是如此想着,她的唇角却不自觉地直往上翘,直翘出了一个欢喜灿烂的笑。
桓子澄择了一处略为宽敞之处站定,一回头,便瞧见了眼前笑若春花的一张脸。
他不由也微勾了唇,温声问:“殿下笑什么?”
被他这一说,秦素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笑,连忙拉直唇角,板着脸道:“谁笑了?本宫还生气呢。”停了停,终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那件事儿你怎么跟谁都说啊。”
最后一个字拖长了声音,很像是小妹妹在向长兄撒娇。
当然,秦素自己是毫无察觉的,她还认为自己十分之义正辞词、气势惊人。
桓子澄的面上,又有了那种好笑似地神情,耐心地道:“三姓合兵,臣也必须拿出诚意来。若不如此,臣便不能拉拢住他们。所谓私心,那也是要表露出来了,才能叫旁人放心的。”
第1046章 两不欠
听了桓子澄之语,秦素的神情立时一凛:“我的身世……你也说了。”
她的真实身份若是被旁人知晓,那却是大不利的。
“并无。”桓子澄淡然语道,神情无波:“唯李九知晓而已。”
此事秦素也是知道的,闻言便松了口气,笑道:“本宫着相啦,也是关心则乱。”
那到底也是关乎她命运的大事,若有可能,她希望她的身世秘密,这世上再也不要有第五人知晓。
“再过两日,陛下会颁一道旨意,追封桓十三娘为公主。”桓子澄又抛出了一个话题。
秦素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桓十三娘也要被封公主?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桓氏此前惨遭赵国刺客敌手,死伤惨重。更兼失散在外的幼女被赵国刺客杀害,险些背上骂名。为抚慰忠臣之心,陛下颁旨,亦是寻常的。”桓子澄语声冰冷地说道。
转念想了想,秦素便也释然。
寿成殿那一晚,到底她的公主身份也没被人揭破,而阿蒲乃俞氏之女却是坐实了的,中元帝将个不值钱的公主名头安在“死去”的桓十三娘身上,他可能还觉得他是占了便宜。
“有此名份,万一往后殿下真身为人察知,则殿下也仍旧是公主联姻,就算是唐皇也说不出什么来。”桓子澄继续说道,语声仍旧冰冷如昔:“如此一来,殿下也不会受了委屈。”
秦素张口想要说话,可不知为什么,喉头却是微哽。
她人还没嫁过去呢,桓子澄就已经开始考虑她今后会不会被唐人欺负了。
看着桓子澄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的心里却是暖暖的,像春风吹到了脸上来。
“臣请殿下过来,是想请殿下见一个人。”桓子澄再度语道,让秦素回过了神。
她敛住思绪,看向了桓子澄。
桓子澄便将双掌一击。
一声脆响蓦地响起,那残枝上的雪被惊下了几片,雪沫子乱飞。
秦素但觉眼前一花,树林里便多出了一个人。
一见此人,秦素的面上便立时有了笑,唤了声“程先生”。
来者正是旌宏。
她向秦素行了一礼,方沉声道:“主公,这就把人带来么?”
桓子澄点了点头。
旌宏转身退下,不一时去而复返,手中却是多了个人。
那人一身青衣使女的打扮,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手脚软软着地,被旌宏一路不废力地拖了过来,朝地上一扔。
她这一扔手劲巧妙,那女子正好仰面朝上,露出脸来。
秦素凝目看去,便见那女子生得颇为俊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她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因了这刀疤的存在,这张脸就显出了几分诡异。
秦素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这刀疤……
“此女,乃是杜筝。”旌宏沉肃的语声传来,打断了秦素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桓子澄,却见桓子澄亦在微微颔道:“银面女,正是她。”
果然如此。
甫一见那道刀疤,秦素立时就想到了杜筝的身上。杜笺曾交代说,她的长姊被劫匪划伤了脸,破了相。
垂目看着昏迷不醒的杜筝,秦素的思绪有些恍惚。
这杜筝也算有几分本事,愣是在寿成殿那一晚趁乱逃出了皇城,秦素将此事告之桓子澄之后,便未曾再过问。
这倒并非秦素不关心此事,而是她相信,以桓子澄的能为,连当年真公主的坟茔都能被他挖出来,更何况杜筝?
如今,这个前世今生都埋伏在她身边的神秘女子,终是现出了真身,可不知何故,秦素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莫不离坐在大雪之中,两眼失神的模样。
相较于罪魁祸首,眼前的杜筝,委实不过一阵轻烟而已。
“杜筝一直藏在左家买在大凉山的小庄子里。”说话的是旌宏,语中微含不屑:“左思旷本犯下了死罪,理应阖族问斩。然那秦世芳却是个精明的,竟从左思旷的账本里发现了这处田庄,遂将之供了出来,却叫我们查到了杜筝的下落。有此一功,秦世芳自是得以活命。”
秦素轻轻地“嗯”了一声,问:“秦世芳现在人在何处?”
“回青州了。”旌宏不在意地说道:“她已与左思旷和离,往后皆要依附其生母过活。”
秦素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所有可恨之人,或许,皆有其可怜之处罢。
前世时,秦世芳恨不能把秦家都送予左思旷,最后秦家遭大难时,她却成了弃妇。而这一世左思旷身死,秦世芳却得以生还。
照这般说来,她也算是改变了前世凄惨的命运。吴老夫人视她如珠如宝,想来她在秦家过活,也能得享天年了罢。
“殿下可有话要问她?”旌宏再度开口说道,拿下巴点了点地上的杜筝,面上涌出了厌恶之色,“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