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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节

折锦春-第5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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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在墨少津去逝之前,他将族弟也就是吕时行召去榻前,秘谈了许久。而那吕时行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他看小郡王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小郡王的身份。”

    “吕时行他……也知道?”阿烈忍不住打断了他,面色愈加苍白。

    “只知大概而已。”桓子澄淡然接口道,面色如冰:“吕时行知道他这个庶弟身份不一般,且很可能与靖王有关,但具体情形却并不知悉。他与墨少津不同,他生性懦弱,并没那么大的野心,更兼又拿到了那份遗诏,越发惶惶不可终日,整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在朝堂上也表现得越来越沉默,陛下想来也是看懂了他这一点,所以后来对吕家才会越来越不客气。”

    “为何……唯杨大监一人……相伴?”阿烈像是还不死心,又或者是本性使然,太想明晰真相,遂再度发问:“先王既如此珍视……此子,为何……不多派人手护卫?”

    他这话问的却非桓子澄,而是杨大监。

    杨大监未敢就回话,回头看了桓子澄一眼,见他并无表示,方才开口道:“当年,我也这样问过先王,怎么就派我一个人去守着小郡王?我又不会武技,万一守不住可如何是好?可先王却说,这天下间最好的保护,莫过于‘不知’二字。小郡王之事,原本只有三人知晓,便是先王自己、那墨氏族老并先王早前派去的那个亲信。永平十八年的时候,那亲信病死了,墨氏族老也早就死在了山崩之中,先王说,从此之后,天下间知晓此事的,便只剩下了先王与我。与其给小郡王身边派上众多保护之人,还不如就将这秘密牢牢锁住,于小郡王而言,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

第1043章 山鸟啼

    雪变得大了起来,如白色重帷,轻盈连绵。

    莫不离呆呆地坐在大石上,面上已然再无表情,就如一具失去了活气的尸首,身外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

    秦素转开视线,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这个前世今生都在谋算着别人的人,如今,也终是尝到了被至亲之人谋算的滋味。

    这是他罪有应得。

    在亲眼见证了这结果之时,秦素心中并非不喜,然更多的,却是厌倦。

    极度地厌倦。

    莫不离这可怜虫,方才还在嘲笑着秦世章与缪青莲,讥讽他们的勇敢无畏。现在的他,总算应该知道,这世上最可悲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走罢。”耳畔传来了清冷的语声,似含着隐隐关切。

    秦素转过头去,便迎上了桓子澄担心的视线:“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我无事。”秦素摇了摇头,微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浅笑:“只是有些累罢了。到底这一路从大都赶过来,马不停蹄的,方才又说了好些话,我实是有些倦了。”

    桓子澄面色不动,眸光却是立时一凝:“殿下还是下山去罢,这山风太冷,染上风寒,可非小事。”

    纵然语声如冰,却是温情款款。

    秦素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忽闻身后传来了一道语声:“公主殿下、都督大人,可否让仆……死在最后?”

    她蓦然转首,便见阿烈正在看着他们,那张平板的脸上,仍旧表情欠奉。

    见桓子澄并秦素皆停了步,他便伸手指了指雪地上萧水寒、贺云啸二宗的尸身,神情平静地道:“旧友离世,总需一杯水酒送行。”

    一面说话,他一面又看了看坐在大石上的莫不离,眸底划过了一丝哀伤。

    莫不离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头发披散,身上落满了雪花,仿佛要将他淹没,而他却始终无所察觉,唯将两手撑在身后,维持着方才的坐姿。

    宛若雪做的雕像。

    阿烈平板的脸上,在这一刻似是涌动着无边的情绪,眉眼间剧动犹甚。然他的自制力却是极佳,一个深呼吸之后,他已是重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没有表情的阿烈。

    “主从一场,仆,想亲手安葬主公。”他说道,蓦地抬手一招。

    “嗖、嗖”两声,雪地上忽地飞起两柄长剑,带动起两捧残雪,竟是倒着飞向了阿烈。

    秦素只觉眼前青光一闪,再度凝神时,那长剑已然深深地刺入了阿烈双肩的肩窝处。

    “仆自废经脉,只求苟活数日,全了丧仪。”他的语声仍旧平静得没有起伏,就仿佛那颤巍巍插在肩头的两柄长剑根本就不存在,连同那飞溅而出的鲜血也像是并非出自于他的身体。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颔首道:“周先生重情重义,本官准了。”

    “谢都督大人。谢公主殿下。”阿烈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伏地拜了拜,旋即便又站了起来。

    秦素注意到,他站起身来的动作有些迟缓,面色也有一瞬的苍白。

    然当他站直身子之后,他的神情便又平板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拍飞了长剑,阿烈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莫不离的身边,迟疑地抬起了手,向莫不离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仆陪着主公,主公……并不孤单……”

    莫不离仍旧像是没听见,两眼盯着虚空处,唇角轻颤着,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回罢。”桓子澄再度说道,轻轻扯了扯秦素的衣袖。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竟叫秦素打从心底里暖了几分。

    这一世,她的身边总算有了亲人与友人,再不复前世孤寒。

    她轻提裙摆,步出残檐,那小径上落着极厚的雪,踩上去时“咯吱”作响,大雪纷飞、四野空寂,偶有积雪被风吹落,惊飞山雀,在那满世界的寂静中留下一声清啼。

    在小径的转角处,秦素最后一次回首转望。

    莫不离与阿烈,已然被石舍掩去,再也不见,入目处,唯远山升起雾霭,掩去孤峰,遥远的天际之间,一片苍茫。

    秦素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踏雪而去。

    …………………………

    中元十五年冬天的大都城,雪色连绵,似是永无尽绝。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将这座城池覆在了白色的锦被之下,街头巷陌厚雪堆积,廊檐下伸出长长的冰棱,被千家万户的炊烟暖着,化作水滴,滚落尘埃。

    站在六角飞檐的长亭之外,秦素目注着不远处的那片杂树林,紧了紧怀里的暖炉。

    “殿下这一去,怕是经年才能得返了。”大监程樵在旁说道,说话间便将布巾拭向鼻端,那鼻头儿却是已然冻红了:“听人说那大唐的冬日比大都还冷,那几件狐裘我已经叫人拿出来了。”

    秦素笑看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却见他的视线忽尔便凝向了前方,目中有着隐约的讶然。

    她停下话声,顺着他的视线回首看去,旋即便弯了弯唇。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不过是薛允衍并薛允衡来送行罢了。

    “程大监去瞧瞧马车备好了没有,一会儿吉时到了,就得启程了。”秦素柔声吩咐道,又向旁立的阿桑笑了笑:“阿桑也去吧,帮着程大监一些。此行人多,我怕他忙不过来。”

    阿葵便在旁边掩唇而笑:“殿下又说错啦,人家分明是吴女监来着,殿下却总唤着人家的小名儿。”

    这话引得众人皆笑了起来,程樵便凑趣地道:“殿下就是念旧,总不忘故人姓名。”

    阿桑本姓吴,如今已然升任了秦素身边的女监一职。

    原本这女监之位是该留给阿栗的,只她现如今还昏睡在榻上,秦素此次远赴大唐,委实舍不下她,便将她也带上了。

    “我去瞧瞧阿栗罢,那车里得多垫几层被褥才好。”似是体会出了秦素此时的心绪,阿桑适时语道,面上亦含着笑意。

    秦素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吧,我这儿不必管了。”

    程樵并阿桑等人应诺,俱皆退了下去。

第1044章 又不丑

    秦素转过身来,看着前方一众送行的人,心底阵阵感慨。

    她此次离京,是要去大唐完婚的。

    中元帝毒入脏腑,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岁暮。若依着桓子澄的意思,中元帝一旦驾崩,秦素恰好留在大都守孝,却也不算坏事。

    只可惜,秦素是标准的女生外向,这一两年的她可也不愿等,且在私心里,她也极不愿替中元帝戴孝,是故一力催促着桓子澄筹备婚事。

    饶是活过了两世,桓子澄也从没见过这么急着嫁人的女郎,甚是叹为观止。

    为着不叫自己的衣襟被这个名义上的公主、实际上的小妹扯烂,更为着保护自己的耳朵不被那魔音弄穿,他只得应下了秦素的要求,将送嫁的日子提到了岁暮之前。

    提前送嫁总需有个理由,好在那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要披上个“公主为父皇病体祈福,不惜以喜事冲之”,则秦素的孝名便也全了。

    今日乃是大吉之日,宜起行。方才在皇城中时,太子殿下已然率领一众宫中人等送过了,如今这长亭之外,才是真正的话别。

    秦素捧着手炉向前踏了两步,便瞧见桓子澄与薛允衍远远离开了众人,正立在避风处说话,二人皆是面色沉肃、眼神冷淡,就算是这般看着,秦素也觉得浑身发寒。

    “这两个人凑一块儿,准没好事儿。”她嘀咕了一句,忽觉身侧一暗,便以为是李玄度来了,遂头也不回地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吃吃笑道:“你瞧,这两个人像不像妖孽?要依我说,那坊间传闻他二人有旧一说,怕是真的。铁面郎君这人一到,都督大人就把他拉过去了,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故事罢。”

    这几句话若是配合着摸下巴的动作,想必效果会更好。只是这天气委实太冷,秦素舍不下那手炉,便只能以点头加强语气效果。

    “臣瞧着,殿下也挺妖孽的。”耳畔传来了一道声线,不是弦音清越,听着却也有几分耳熟。

    秦素吃了一惊,侧首看去,这才发现,立在她身边的男子并非李玄度,竟是杜四郎!

    “咦,怎么是你?”她讶然语道,又往前后看了看,却见李玄度与竟然薛允衡说到了一处,两个人立在大车旁,面色很正经,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杜光武看了看李玄度的方向,淡笑道:“殿下弃了那大好河山,只为此郎,果然情深。”

    秦素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笔直。

    杜光武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知道桓子澄提议她做女皇一事?

    “此言……何意?”秦素迟疑地问道,生怕是自己感觉错了。

    杜光武勾唇笑道:“殿下宁可要情郎一个,不要江山万里,臣甚服气。”

    秦素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这厮居然真知道此事?

    难不成桓子澄竟跟他还掏心窝子了?

    可是,这种事情也是好随便说的么?

    秦素两眼睁得溜圆,表情维持在震惊与尴尬之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光武见状,便抬手摸了摸鼻子:“泗水战前,都督大人便向我说明了一切。”停了停,面上又露出了一丝惋惜:“殿下若为女皇,这大陈的朝堂就有意思了。”

    秦素这回反应过来了,第一时间飞了他一个大白眼:“有意思?有何意思?你是不知道那都督大人是怎么安排你的,说来你还该当谢我才是。若不然你就……哼哼……”

    “皇公”二字,打死她也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哼上两声,以示高深。

    她委实不能想象,眼前这位指挥若定的杜将军,有朝一日穿金戴银、一身妖娆地行走在后宫里,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臣自知都督大人的意思。”杜光武却是十分顺溜地接了口,神色如常,“他已然向臣言明了对臣的安排,臣,并不反对。”

    秦素又是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没倒腾过来。

    莫非他真的知道他其实是要做……皇公?!

    她张大眼睛看着杜光武,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知道?你知道都督大人要封你做我的皇……”

    她的声音卡在了半截儿,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嘴。

    杜光武一派自然地点了点头:“臣自然知道,臣乃三皇公之一。”

    “咳咳咳……”秦素终于被口水呛着了,连连咳嗽。

    杜光武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且知道了也没反对的意思,听着倒像是挺愿意的。

    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你……你真……愿意?”好容易咳完了,秦素方万分艰难地开了口,心底里委实期待着,杜光武能够摇个头。

    可是,杜光武却是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左右端详了她两眼,淡然地道:“殿下又不丑。”

    秦素险些没气个倒仰。

    什么叫她不丑?

    她岂止不丑,她简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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