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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节

折锦春-第5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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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寥寥数语虽极平淡,但却能够想见彼时之波诡云谲,真真是千钧一发。

    言至此处,莫不离便暂停话声,看向了桓子澄并秦素,忽便勾起了唇角,一脸地意味深长:“现在你们总该知道,桓氏‘十可杀’一案,是从何而来的罢?”

    秦素怔得片刻,旋即了然。

    难怪先帝会突然对桓家下手,其根源就在此处。

    那份遗诏原本已是桓家囊中之物,可最终却被人携着它脱逃了,就算桓氏是无心之过,可先帝却肯定不会这样想,而是会猜测,这是不是桓氏自己把遗诏昧下,用以作为要挟天子的工具?

    “原来如此。”桓子澄淡声说道,面上仍旧无甚表情,“想来彼时的桓氏实在太强,便是先帝亦难以一手灭去,便只能以此法为陛下开路了。”

    莫不离冷冷地看着他,目色如冰:“你桓氏也是咎由自取,若是当初便择明主而投之,又如何会等来那流配之罪?”

    “靖王虽好,却终不及先帝有帝王之才。”桓子澄神情平静,纯然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靖王为人优柔寡断、行事瞻前顾后,若为天子,只怕我大陈如今已在赵国铁蹄之下。”

    “满口胡言。”莫不离冷嗤一声,却也不曾动怒,唯神情中满是不屑:“这也就是你一家之言罢了,我父王乃是仁厚之君,若为天子,定教天下百姓归心。”

    听着他的话,秦素却是微微起了眉,心中划过了一个念头,不由启唇相问:“皇曾祖父的那个心腹,后来……是不是逃去了颍川?”

    “遗诏都拿到手了,公主还要来问我这个?”莫不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微带讽意地看向了秦素。

    秦素也不以为意,淡声道:“若一切皆明,本宫又何必站在此处喝风?”

    莫不离想了想,竟点了点头:“也是。若是你们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只怕我这会儿已经死了。”

    说这话时,他的面色很是平淡,一面说话,一面便微垂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雪野。

    水、云二宗的尸身就在那里,已然覆了半身白霜。

    在他们的尸身之下,血泊如一面赤红的镜,映出漫天飞雪,那雪花点点落入其间,一丝丝涤去那刺目的鲜红,将那颜色也给洗得淡了。

    “再之后,又是如何?”秦素继续问道,似是并没感受到莫不离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短暂的伤感气息。

    莫不离被她一言惊醒,抬起头往四下看了看,自嘲地一笑:“罢了,你们的目的就是来听原委的,我险些便忘了。”

    停了片刻,他便将两手扶在了膝上,启唇言道:“诚如公主所言,皇祖父的心腹见势不妙,便连夜带着遗诏逃出了大都,也的确是逃往了颍川方向。先帝一面派出大批人手追杀,一面便在以桓复诚为首的三公推举之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永平。而我父王对此间内情,却是半点不知的,只以为先帝是顺理成章继的位,因此真心臣服,仍旧当先帝是个好兄长。”

    他说着便勾起了唇,面上的讽意越发地浓:“先帝也真是个好兄长,在他登基之后,便立时封我父王为靖王,还赐下了封地,真真是兄友弟恭,好一番温温作派。只是,就在那之后不久,我那几个未曾谋面的兄长,却全都病的病、死的死,到最后,满靖王府中,竟再找不出一个小郎。”

    “先帝何以只杀王府中的小郡王,却不肯杀靖王?”秦素此时便问道,眉心微蹙:“先帝雄才伟略,若想要杀掉靖王,想来也不难罢?”

    莫不离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公主殿下未免太缺见识了。堂堂靖王,又岂是先帝一句话就能杀得了的?我父王那些年来也不是毫无准备,若不然,又如何能护得我平安长大?”

    “原来如此。”秦素了点了点头,神色安静:“的确是本宫短视了。看起来,靖王当年亦大有争储之意,既如此,则他后来谋反被杀,也并不算无辜。”

第1031章 不胜衣

    此言极尽无情,然莫不离却也并不曾动怒,只神情有些茫然,怅怅地望向这一片大雪,良久后,方叹了口气:“帝王家中无兄弟、无父子。父王当年若真的老实本分,只怕……就不会有我了。”

    秦素没说话,心下却是深以为然的。

    无论靖王有无争储之意,只要他与先帝是兄弟,那么等待着他的,就永远只两种结局,或者生,赢得无上至尊,或者一死,成为龙椅下的一黄土。

    “自王府中小郎相继出事之后,父王才开始察觉到情形不对,便渐渐对先帝也起了防备之心。”莫不离的语声又响了起来,拉回了秦素的心续。

    秦素侧耳聆听,只听他又继续说道:“永平三年,我出生了。为了让我好生活下去,父王用了些手段,让先帝并所有人皆以为,靖王府新添了一位小郡主。先帝对此自是乐见,于是赐了我封号‘琉璃郡主’,并亲自为我取了名字,叫做郭士谨。”

    他扯动着唇角,面上是一丝极凉的笑:“这一个谨字,大约是取给我父王看的罢。而那封号,亦是以易碎的琉璃为名。想来,先帝是在借此警告我父王,荣华易碎,唯谨言慎行,方可长命。”

    桓子澄凝视着莫不离,脑海中似又浮起桓道非的话语。

    琉璃郡主,美貌无双。

    他委实瞧不出,这个容貌油滑的莫不离,怎么就能与“美貌无双”四字搭上关系?

    此时,便见莫不离又道:“说来也是天幸,我生下来就很瘦弱,幼时常常生病,并不常见人,这倒也坐实了女子天生体弱的说辞。先帝几番试探之后,终日是真的放下了心,只以为我是女子。而我自己却是从记事起就知道,我本是男儿身,父王时常召我近前,亲自教导于我。只是,在外人面前,我却仍旧需要扮作女装,以瞒过先帝。”

    他的神情有些惘然,目色渐呈苍茫。

    雪飞如飘絮,他就这样担着两肩白雪,定定地坐在原处不动,面容怅怅,似是想起了久远之前那些事,与那些人。

    秦素遥遥地看着莫不离。

    单衫映雪、弱不胜衣。

    此刻的他,实是宛若画中士子,独坐于大雪之中,遗世而又独立。

    秦素不免有些咋舌。

    就在方才她还觉得,就凭莫不离这张脸,扮作女子又有谁会信?可现在她却又有点相信,这莫不离年轻的时候,怕真是极为动人的一位“郡主”。只瞧他此刻之风姿,她已然看得有些痴了。

    “郡王与家君,是如何结识的?”桓子澄冰冷的语声随风而来:“桓府中诸处秘室,郡王尽皆授于阿蒲。想必当年郡王与家君,或者说是与我桓氏,关系匪浅。”

    语声一落,画幅立散。

    霎那间,那画中高士便转作了阴鸷男子,只一个眼神,便叫人心生寒意。

    “我与尊君之事,不提也罢。”莫不离想也未想,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看起来,他是根本不想说起这段往事了。

    桓子澄倒也没太坚持,淡然地道:“郡王若不想说,便不说罢。”

    两个人皆是轻提轻放,这事儿就此揭过。

    见桓子澄居然不曾追问,莫不离的面上,便又有了一个虚浮的笑:“都督大人果是人中龙凤,气魄不凡。”

    “郡王还请继续往下说便是。”桓子澄没接他的话茬,态度仍旧是淡淡的。

    莫不离闻言,面上便又生出了些许怅惘,安静了一会儿后,方再度续道:“永平十五年,也就是我十二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家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当年逃去颍川的皇祖父的心腹。彼时的他已然失却了武技,状若老农,还得了重病,已是命不久矣。他自知时日无多,这才拼着九死一生潜进王府,见了我父王最后一面。便是在那一次,他将皇祖父留有遗诏、并桓复诚当年背叛之事尽皆告诉了父王。最后,那心腹留下了一句遗言,说是那遗诏被他藏在了颍川一户士族手里,那户人家,姓秦。”

    秦素悚然抬头,看向了莫不离。

    颍川秦氏?

    那不就是青州秦氏的前身?

    秦氏手中,居然藏下了那份遗诏?

    可是她却从没听说过此事,就算她现在拿到了遗诏真本,她也从没有查到这一层。

    “如何?是不是不敢相信?”莫不离讥讽地看着秦素,目色却是森寒:“没错,那遗言的确正是如此交代的。颍川秦氏,藏下了皇祖父留予我父王的传位遗诏。”

    秦素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简直难以置信。

    这消息来得委实太过突然,她从不知晓,颍川秦氏还有这样一段秘辛。不,应该说,颍川秦氏在此事之中,竟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这委实叫人震惊。

    “既如此,则颍川大水,或便是因此而来的罢。”桓子澄突兀地说道,语中似有些许感慨,“那场大水,想来是为灭遗诏而生的。”

    “吾亦如此认为。”莫不离接口道,目中的讥讽之意越发地浓:“墨氏那帮地鼠,死也活该。”

    桓子澄未置可否,而秦素的脑海中已是一片混乱。

    颍川那场大水,居然亦是有目的而为之的?

    即便她早就知道,那场大水是墨氏子弟为断龙脉而人为造成的,可她却根本就没想过,那场所谓的“天灾”,竟也有着如此目的?

    “皇叔……也猜到了那场大水么?”她不由喃喃地问出了声。

    莫不离冷笑了一声:“根本不用猜,那场大水,就是为了灭掉颍川的那些士族而发的。”他越说神情便越是阴鸷,语声更是如冰,一字一字钻入秦素的耳畔:“施下此毒计之人,乃是先帝。”

    秦素有些木然地听着,脑海的混乱已然达到了顶点。

    的确,如果那遗诏果然便留在了颍川,则先帝杀人灭口,亦属正常。

    只是,他这杀的人,也委实太多了。

    那场大水,颍川士庶几乎死绝。

    那得是多少条人命?

    只要一想起这些,秦素就觉得头皮发麻。

第1032章 飞残檐

    “郡王看来知道得很多,不妨细细说来。”桓子淡然的语声响了起来,瞬间便让秦素拉回了思绪。

    冰冷的雪片飞入残檐,落在面颊之上,凉浸浸地。

    便在这冰凉之中,她混乱无比的思绪,渐渐平定。

    那到底已经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

    此刻的她应该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曾降生在三十余年前的颍川。

    她凝下了心神,回眸望去,便见莫不离冰冷的目光正扫了过来,见秦素看他,他便勾唇讽道:“你们不是说先帝有帝王之才么?”

    “确是帝王之才。”桓子澄淡然地道,面无表情:“龙座之下,从来尸骨如山。设若易地而处,想来靖王绝不会有此断然之举,则我大陈必将陷入帝位之争。而内乱一起,大陈怕就要亡了。”

    竟是一句不落,字字皆是对先帝的褒奖与对靖王的低看。

    莫不离的眼睛里,像是结起了一层坚冰。

    他没再去看桓子澄,而是仰首望着漫天的大雪,面容在一瞬间扭曲狰狞。

    不过,很快地,他便又收起了神色,不冷不热地看了看秦素与桓子澄:“此言,也算有理。”停了停,又勾起了一侧嘴角:“尔桓氏久在辽西,想必对此亦知之甚深。”

    这话便是在讥讽桓家之前被先帝打压之事了。

    彼时先帝动怒,桓氏满门便不得不去辽西受了十多年的苦,先帝当年手段之厉,由此可见一斑。

    听了他的话,桓子澄却是一派淡然,面上神情更是疏冷,就仿佛那根本就是别人家的事情。

    莫不离大觉无趣,扯了扯唇角:“都督大人不生气?”

    “先帝既灭不掉桓氏,又怕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登基受阻,遂将我满门逐出大都,此举,堪称老成。”桓子澄说道,居然是点评的态度。

    莫不离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尔桓氏子孙,果然都是疯子。”

    见他二人言来语去,始终不及正事,秦素终是有些心切,便于此时插口问道:“皇叔方才说到,那心腹潜入王府报信后便死了,那接下来又是如何了?”

    “你倒是个急性子,与他……倒是有几分相像。”莫不离看着秦素,眸光悠远,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人,半晌后,方重又继续起方才的讲述:

    “那心腹匆匆说完遗言便死了,父王当晚便急招人手商议此事。只是,王府中有着众多先帝耳目,父王这厢才有异动,那厢先帝就立时知悉,其后双方又是一番暗中较量,自不必细言。其后约莫十余日,先帝却也是好手段,竟是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探听到了那遗诏现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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