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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节

折锦春-第5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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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的小妹妹,要的与旁人不一样。

    她想要的,原来是这样的日子。

    桓子澄不禁苦笑起来。

    他满以为秦素会欣然收下他的礼物,却不想,她想的与他想的,实是大相径庭。

第1016章 不可思

    “长兄向有大能,自当知晓,李郎……已与我定了终身。”耳畔是清弱的声线,如歌似叹,让人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这天下如此之大,我很想去四处走走,看一看与大陈不一样的风景。长兄若是真心疼我,便应下我罢。”

    桓子澄垂眸,入目处,便是一张明艳的笑脸,明眸之中似含了几分狡黠,见他看了过来,便向他一笑。

    “我明白长兄之意,你信不过郭家人,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是不是?”她笑着语道,仿佛并不知道,她这样聪明地一语道破他的心事,或许也会叫人难堪。

    当然,在桓子澄的脸上,是绝不会出现难堪这种神情的。

    他的面容仍旧无甚波动,神情冰冷,唯一双眸子里,有着些许柔和。

    “蓁蓁若是男儿,该有多好。”他抬起手来,轻轻地向她发上抚了抚,似若憾然地叹了一声。

    秦素朝他翻了个白眼,飞快地拨开了他的手:“才唤你一声长兄,这就来嫌弃我不是儿郎了。”

    “自非如此。”桓子澄和声语道,再度轻舒猿臂,将氅衣的风帽扣在了她的头上:“为兄只是为蓁蓁可惜,以你才智,便坐拥江山,亦是足够的。”

    语毕,又是一叹。

    他确实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自然,那条路难走了些,但是,正因为难走,他们兄妹同心合力,那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只可惜,女生外向,在他家小妹妹的心里,他这个长兄,怕是连李玄度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把今后的小日子都打算好了。

    桓子澄的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

    见他似是有些失落,秦素倒生出不忍来,遂碰了碰他的衣袖:“长兄大可不必如此,我之前一直忘了说,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可令长兄稳稳立于朝堂,再不怕郭氏子孙反复。”

    桓子澄转眸看着她,冷湛湛的视线里,糅杂着几许讶色,却是没说话。

    秦素便凑前一步,低声语道:“这消息是我与李郎偶尔查得的,小妹在寿成殿那一晚之所以能够撑到都督大人赶到,亦是托了这消息之福……”

    她的语声压得极低,几乎是在与桓子澄耳语,两个人的身影也紧靠在一处,远远瞧来,倒还真像是妹妹在向兄长说悄悄话。

    雪仍未歇,纷扬不息。曲廊之外,已是一片琉璃世界,静湖之上,有水鸟掠过如洗平波,那羽尖儿划下的波纹,一直漫延去了很远的地方……

    …………………………

    高且窄小的窗户边儿上,光影变幻,似是白得有些耀眼。

    俞氏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那窗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粗略算来,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十余日了。

    这十几个白日与黑夜,她没瞧见过一个人,也没与人说过半句话。

    唯有每到饭时,那精铁打造的牢门处才会发出一阵声响,旋即便从那门扉下头仅尽许宽的活门处,塞进来一碗水和一个馒头。

    这便是她一整天的饭食。

    仅够不令她饿死而已。

    俞氏抱紧身子,蜷坐在墙角处,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冰凉的。

    她身上的氅衣,早在被关进来时便不见了,脚上的履也没了踪影。好在她穿着厚布织就的袜子,坐在地下时还不算太冷。

    而即便如此,她手上和脚上都已然生了冻疮,,每日晚间,那冻疮处传来的钻心疼痒,能让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事实上,俞氏已经大不记得,她上一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余个日夜,可是,那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息,都如同一年那样漫长。

    俞氏觉得,当年在白马寺静修时,她曾数着更漏渡过的漫漫长夜,如今又重回到了眼前。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抬头望着那开在极高处的圆窗,计算着日出月落,看那圆窗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

    一个昼夜的时间,便在这明暗之间过去了,而接下来,又是新的一轮明暗。

    看不到人,也听不见声音,这地方,寂静得如同坟茔。

    却不知,她的女儿,现在又是如何了?

    俞氏的眼眶开始发红,旋即用力地摇头。

    不能去想。

    千万不能去想。

    她不能叫自己现在就发疯。

    她得留着这清醒,留到再见到女儿的那一天。

    所以,她不能去想。

    俞氏的头摇得越来越厉害。

    只要一想起女儿死生不知,她就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人在拿大锤子砸,心上像是有人在拿刀子剜。

    她抓住头发,用力地往两旁撕扯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抑下心头野草般疯长的念头。

    原本,俞氏有着一头漆黑乌亮的头发,而在这十余日里,那黑发却已然白了大半,如白雪覆盖的乱草,遮挡着她憔悴的脸。

    她真的很想要找个人来,问一问女儿的情形。

    可是,每当她想要张口之时,却都会被另一些浮起的念头吓住,吓得她不敢出声。

    不能问。

    万一问出什么不好的结果来,她该怎么活着?而只要不问,那么,女儿就还是生死未知,就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每每这样想着,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便会化作被撕扯下来的发丝,落了满地。

    “哗啷啷”,铁门上突然传来了响动。

    俞氏吃了一惊,立时停止了撕扯的动作,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

    她饿得很,一直都不曾吃饱过,而这每天一顿的饭食,亦成了这无限光阴中唯一的期盼。

    只是,这一次却似是与以往有些不同,那发出响动的并非下方的活门,而是整扇铁门都在动。

    俞氏停住身形,惊恐地看着那铁门。

    “吱哑”,一阵令人齿酸的响动之后,铁门缓缓向里推开。

    俞氏越发惊恐,张大眼睛看向前方。

    门外居然有人!

    俞氏的面色瞬间惨白,拼命往后退。

    这些人一定是来杀她的,一定是!

    “别过来!别过来!”她连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向墙根处,很快便退到了墙边,却仍旧徒劳地用力蹬着双脚,像是想要把身子嵌进墙里去。

    她还没见过她女儿呢,她不能现在就死!

第1017章 哀声切

    一双精致的玄色云头履,慢慢出现在了俞氏的眼前。

    俞氏的动作停了停,畏怯的视线缓缓上移,便瞧见了那有着华丽刺绣的袍摆,再然后,是润泽含光的羊脂玉,与镶着宝蓝宽边的前襟。

    直到最后,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落入了眼帘。

    俞氏目光呆滞地望向来人,良久后,蓦地两眼放光,合身往前一扑,“扑嗵”一声重重跪地,不要命似地磕起头来:“求都督大人放过小女!求都督大人放过小女!小女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您要杀就杀我罢……”

    她语无伦次地呼号着,额头很快便磕破了,鲜红的血流下来,填满了她脸上的沟壑,又顺着沟壑往下淌:“求求您,求您放她一条活路……都督大人慈悲……都督大人饶命!”

    一面哭喊着,俞氏一面便又往前一扑,试图去抓住那一角衣袍,却不防旁边猛地伸过一只脚,狠狠踢在了她的胸口。

    “贱妇,退后!”有女子的声线冷然响起,语声似中带着无比的厌恶。

    俞氏被踹得直接滚回了墙角,等她挣扎着爬起来时,便见在桓子澄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一见那女子,俞氏立时瞳孔一缩。

    她认得那女子!

    寿成殿那一晚,正是这女子身负铁盾,护在秦素身前,威风凛凛,有若女煞神一般。

    俞氏隐约记得,这女子叫做程旌宏,乃是桓府女宗师。

    一念及此,俞氏的目中立时涌出了强烈的惧意。

    她不会忘记,当旌宏一眼看过来时,曾经有着怎样叫人胆寒的威势。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你就能离开这里了。”旌宏淡声说道,上前一步,立在了俞氏身前。

    俞氏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又悄悄抬起眼帘,偷眼往旁看去。

    不知何时,牢房中多出了一张朱漆鼓凳,桓子澄正好整以暇坐在鼓凳上,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过来。

    俞氏的心底,立时窜上了一股寒气。

    那种冰刀子刮脸的感觉,让她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你是从哪里知道蓁蓁……知道桓十三娘身上有胎记的?”旌宏的语声传了过来,似蕴着刺骨的寒意。

    俞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旌宏。

    她的神情有些迟缓,像是没听明白旌宏的话。

    不过,这迟缓也只有一瞬。再接下来,她的眼睛里便一点一点地聚起了光,数息后,一双眼睛已是亮得怕人。

    “我要见我的女儿……”她颤声说道,语声极轻,然面上的神情却似欲疯狂:“我要见我的女儿……你们让我见我的女儿……我必须要见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宝宝……”

    她反反复复地说道,充血的眼睛越睁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噤声!”旌宏冷喝了一声。

    宗师之威,绝非俞氏可敌。

    她只觉心头一凛、喉间一疼,眼前更是一黑,一时间连呼吸都续不上了,更遑论说话,整个人顿时软倒在了地上,再吐不出一个字。

    旌宏回过身去,询问地看向了桓子澄:“主公,要用刑么?”

    桓子澄摇了摇头,垂目看着状若疯妇一般的俞氏,勾了勾唇:“等答过问题之后,你可以再见你女儿一面。”

    俞氏猛地抬起了头。

    “真……真的?”她哆哆嗦嗦地拨开眼前乱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切切地看着桓子澄,语声颤抖:“真的么?都督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桓子澄淡声语道,一肘支在膝上,满脸兴味。

    俞氏闻言,目中迸出了强烈的喜意,立时重重磕个了头:“谢都督大人!”

    待到直起身来时,她身上的那种冷寂与灰败已然散去,整个人瞧来精神了许多。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这才终是发觉,此刻她的形容堪称狼狈,连忙并指如梳,向头上抓了几下,歉然地道:“妾……失礼了,请都督大人见谅。”

    看起来,一但听闻能够见到女儿,她竟是立时就变回了从前那位温婉的秦家大夫人。

    旌宏冷眼看着她整顿衣裳,淡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知晓十三娘身上的胎记的。”

    “是寂明居士告诉妾的。”俞氏想也未想,便立时语道:“他生而有异,白发碧眼,乃是于白马寺静修的居士。妾与他结识于白马寺中,便是他告诉了我一切。”

    “他怎么会找上你?”旌宏又问道。

    俞氏微微蹙眉想了一会,便摇了摇头:“这个妾也不知道,不过,最开始时,他是来向妾打听季叔的消息的。”

    她口中的季叔,便是指秦世章。

    旌宏与桓子澄对视了一眼,复又看向了俞氏:“他问了秦世章什么事?”

    “寂明居士曾问过妾,季叔是不是个风流成性之人,爱不爱美色。”俞氏说道,面上的神情有些冷:“季叔这个人虽然兼祧,但他本身并不爱美色,妾便是如此对寂明居士说的。其后,再过了一段日子,寂明居士便告诉妾说,他有一法,可助妾报仇雪恨,且还能将妾的女儿送入豪门。”

    她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目中涌动着凄然与哀绝:“都督大人也当知晓,妾的女儿在胎里……就怎么没养好,一直生得极为瘦弱。妾细算了算,妾的女儿只比那桓氏十三娘大了两岁,又因生得小,便少说两岁,旁人也是信的。于是,妾便听了那寂明居士的话,买下了一个生得胖大又好看的女婴,再将她二人掉换……接下来的事,都督大人想都知晓了,妾便不多说了。”

    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言语,吐属文雅、条理清晰,委实看不出半点方才疯狂的模样。

    桓子澄沉默地听着,心下渐渐明晰。

    一定是寂明居士发现了缪姬的行踪,怀疑秦世章与此相关,正巧那俞氏在白马寺静修,他便顺势向她打听消息,而待确定秦世章收留的果然便是缪姬之后,遂定下了此计。

第1018章 尔活该

    这般想着,桓子澄不由又想起了秦素此前知会他的那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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