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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节

折锦春-第4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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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仆射必会以江氏为重,行一个迂回之策,以图东山再起。”

    桓子澄清冷的语声犹在耳畔,字字透骨。

    薛允衡的身子往垮了垮。

    简直没劲透了。

    江、杜、周三姓联合,意欲把他们薛氏也给祸害进去,在成为泗水监军之初,薛允衍便向薛允衡陈清了利害,并一力主张与桓氏合兵。

    纵然在薛郡公看来,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薛允衡对此却是坚决支持的。

    大陈,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五年、十年或是二十年,只要让这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安定下来,好生推行新政,打破士庶壁垒,逐渐瓦解士族割据的局面,则大陈必将迎来一个新的盛世。

    相较于一点点切割式地变革,薛允衡更愿意让大陈经历一次彻底的动荡。

    少几个士族,便能少些豪强,而他桓子澄再强,也终将会有衰弱的一日,亦终将会被汹涌的变革新政推翻。

    能够借着桓氏之手灭掉诸多大族,让权力更为集中,对于他们推行新政,大有裨益。

    所以,薛允衡才会对此事抱持着积极的态度。

    在他的预想中,江氏一定不会甘于附桓、薛二姓翼尾,而他们便也有了灭掉江氏的理由。

    可现在,江家的姿态却摆得如此之低,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真是人不老就成了精。

    薛允衡暗自咬牙,定定地看了江仆射一会,方才挑起了一根长眉:“江仆射这样一来,倒叫本将为难了。”

第1002章 勿姑息

    说话间,薛允衡仍旧稳稳地坐在马上,并无下马之意。

    人群中的江四郎,一双眉毛已经立了起来,面孔因愤怒而涨红,提步便欲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

    他回过头,便看见了江九郎的脸。

    江九郎向他摇了摇头,又向前示意了一下。

    江四郎顺着他指出的方向看去,这才发觉,江仆射背在身后的手,正在疾速地来回摇摆。

    那是制止的动作。

    他应该是料到了江家的年轻郎君会有人忍不住,所以在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别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江九郎轻声语道,松开了手。

    江四郎愤愤地看着前头的薛允衡,又用一种更为复杂的眼神,看向那只快速摇摆着手,面色挣扎。

    良久后,他方才像是泻了气,垂首立回了原处。

    “薛监军不必为难。”江仆射似是早就料定了薛允衡的态度,语气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二郎那孽子,我已经叫人绑了。现在就交给你们。”

    说罢此语,他将手一挥,几名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便迅速走了过来,将一个捆成粽子的人扔在了大门外。

    “这孽子居然无召入京,请薛监军转告都督大人,不要姑息,依军法处置。”江仆射的语声似是极为愤怒,语罢便向着皇城的方向揖手一礼:“我教子无方,愧对陛下厚爱。”

    看着马前那个血肉模糊、脸已经被打烂、只剩了一口气的将死之人,不知何故,薛允衡竟觉出了一丝疲惫。

    江氏是在用他阖族的臣服,换取江二郎一命,以及族中老幼的平安。

    这一条,桓子澄也估算到了。

    与某些家族不同,江氏对族中的男丁一直极为看中,无论嫡庶皆一视同仁,尤其是有能力、有前途的男丁,更是被族中视作珍宝。

    江仆射摆出如此姿态,不过是为了救下自己的儿子与族众。

    这个认知,让薛允衡心里有点不大好受。

    略微出了会神,他方才将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人:“来人,抬下去。”

    几个兵士上前抬走了那个所谓的“江二郎”,薛允衡亦翻身下了马。

    “识时务者为俊杰,仆射大人辛苦了。”他淡声说道,清幽的凤眸中不见喜怒。

    江仆射无声地吁了口气。

    有此一语,他江氏,目前暂时是没事了。

    至于往后,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心下如此作想着,他的面上,渐渐便有了一个笑,看向了薛允衡:“这雪下得极大,一时半会儿想是不得停。薛监军若是有暇,不妨请进来屋中,围炉夜话。”

    一面说话,他一面便含笑侧过身子,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薛允衡微微垂首,掩去了凤目中的一丝厌恶。

    他很讨厌与这种官油子打道。

    但是,江家的态度虽已明确,然往后的政令走向,却还必须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薛允衡也须得拿到一个明确的答复才行。

    为大局计,这场戏,他必须得唱下去。

    这也是薛允衍此前一再交代下来的。

    长吸了一口气,薛允衡抬起头来,漆黑的长眉之下,是一双无甚笑意的幽幽清眸:“既是仆射大人相邀,下官就叨扰了。”

    “好,好,请进。”江仆射笑道。

    这一回,他总算是真正地放了心,面上的神情较之方才放松了好些,如同每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将薛允衡让进了屋中。

    雪下得越发紧密,雨丝却已然不见,沉沉夜色中,那隔了几条街巷传来的哭喊声与厮杀声,似乎也不大能够听得清了。

    江四郎抬起头,面色微凛,看了看旁边的江九郎。

    江九郎向他微微颔首,轻语道:“是杜家和周家。”

    那厮杀与哭喊声,便是从这两家传出来的。

    相较于江府的安静乃至于喜乐平安,仅隔了几条街巷的这二姓,却是已然变成人间地狱。

    夜很长,雪正紧。

    然而,那黎明的曙光,终究已在不远处,那些血腥与罪恶,亦会为这一场大雪所覆盖,并最终被渐渐遗忘。

    …………………………

    一场大雪过后,大都城中,并未迎来人们期盼的雪霁天晴。

    一连数日,天始终是阴的,就仿佛那雪还没下够,还想再次造访人间。

    泗水关大捷,桓氏精锐只以极少的损伤,便赢下了此次战斗,共获敌首五千,持节都督桓子澄更是亲手射杀敌将,率部攻下泗水以北百里,收复了大陈丢了十几年的失地。可谓大获全胜。

    随着这消息的传出,整个朝堂却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就在数晚之前,住在大都城东的那些士族,分明便听见了隔巷传来的动静。

    那是周、杜二姓的宅院。

    一夜之后,世上已再无周氏,而杜氏族长亦从杜骁骑,变成了如今的杜四郎杜光武。

    要变天了。

    这是许多士族的想法。

    人们保持着沉默,静观事态变化,朝堂之上,除了几个言官上表祝贺之外,包括三公在内的其余人等,皆将眼睛瞄向了江仆射与薛郡公,看他们作何姿态。

    于是,这几日的大都城,便也因了这安静而变得有些肃杀起来。

    自然,对于这些朝堂上的动静,秦素是不大关注的。

    择了个不算太冷的午后,她去了一趟秦府。

    据阿忍传来的消息,就在秦素被困寿成殿的当晚,秦家也出了事。好在秦素早有准备,提前将阿臻等人安排在左近,这才没酿成大祸。

    而饶是如此,在听闻这消息的最初,秦素也委实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三兄……秦彦柏在城西找了十几个泼皮,趁黑摸到了后门那里,想要翻墙而入。”

    在秦府后院的正堂中,秦彦婉语声清婉,面上并无多少慌张,一面说话,一面便示意旁边的采蓝,将炭盆往门口挪了挪。

    锦帘低垂、馨香馥馥,棱格儿窗前悬着及地的素纱,每当门帘开启时,那素纱便会被风掀动,露出窗前一剪红梅,疏影如画,缀出满室清雅。

    秦素往四下看了看,暗自点头。

    秦彦婉向来雅致,这屋子也收拾得很叫人舒服。

第1003章 梅雪茶

    “这炭气有点冲,殿下还是往里头坐坐罢。”秦彦婉的语声响起,拉回了秦素的思绪。

    她转眸看去,便见这位秦二郎清丽的脸上挂着浅笑,剪水双瞳中亦是一派平和。

    秦素依言往里头挪了挪,又往左右瞧看:“如何没见四娘和五娘?”

    秦彦婉提起梅花几上的青瓷壶,亲手替秦素斟茶:“她们前几晚皆受了惊,四妹妹原本就有些风寒,现下还病着呢。五妹妹则是崴了脚,遵医嘱需要静养。”

    秦素闻言,面色便冷了下来,沉声道:“秦三郎倒真有出息。”

    秦彦柏竟敢真的把主意打到秦府头上,这让秦素尤其痛恨。

    在他看来,秦家人人都欠的,却从不想想他对秦家人使的那些手段。

    只许他害人,不许人害他。这秦彦柏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记挂着三妹妹的死,一心要报仇,便钻了牛角尖儿。”秦彦婉神情淡然,将茶盏搁在了秦素手边:“不过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罢了,殿下很不必放在心上。”

    秦素谢了她一声,端起了茶盏,语声微凉:“他应该是事先得到了风声,知道那天晚上我顾不上你们,甚至我会死在那一晚,故才特意叫人选在那晚行事。也是机关算尽。”说着她便又冷冷一笑:“可惜老天没站在他那一头,如今他下了大狱,他做下的这些事儿,怕是足够他流配一辈子的了。”

    “天网恢恢,总不会错放了一个坏人。”秦彦婉的语声清婉且柔和,并不似秦素这样冷厉:“依我看,他也是太痴。往后去了边远之地,劳力一生、赎清罪孽,这也是上苍对他的仁慈。”

    秦素轻轻“嗯”了一声,垂首凝视着盏中微带焦色的茶水,只觉鼻端有梅香浅浅,盈面而来。

    她便弯了弯眉,按下了之前的话题,笑问:“这是五娘子弄的茶罢?”

    秦彦婉便也笑了:“殿下还记得呢。果然的,这就是五妹妹亲手制的梅雪茶,味道清和,是拿梅花上的雪煮的。”

    秦素啜了口茶,闭目品味,赞道:“真真好喝。我去年还想着要喝这一口儿呢。”语罢又喝了一口茶,长睫轻覆着面颊,艳丽明洁,似一室花开。

    秦彦婉凝目看着她,神情中似有怀念,亦似有怅惘,无声地叹了口气。

    青州秦氏走到今日,族中子弟业已星散,这其间种种,委实叫人难言。

    “那天晚上的情形后来又是如何的,还请二娘说一说。”秦素的语声响了起来,却是问起了事发当晚的情形。

    秦彦婉回过了神,便向秦素笑了笑:“好教殿下放心,那晚上有阿臻他们在,那几个泼皮还没摸到后院儿,就死了好几个,剩下的见我们有了防备,一哄而散,皆被阿臻他们活捉了。”

    秦素闻言,眉心微蹙:“那五娘又如何会崴了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多大的事。”秦彦婉突然像是有些为难起来,说话声微显迟疑:“那天晚上出事的时候,有个泼也不知怎么乱跑乱撞地,就跑去了……四妹妹的院儿里。四妹妹彼时正病着,五妹妹原本是去陪她的,因见有人来了,五妹妹便与使女们一起,拿了花瓶……剪刀……棍棒……这些东西,将那泼皮给……打了个半死。若不是阿臻来得快,只怕……就要闹出人命了。”

    秦素一下子张大了眼睛。

    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在她的想象中,应该是秦彦棠受了惊吓,在逃跑时崴了脚才对。可此刻听来,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秦彦婉亦似有几分尴尬,将一方锦巾捏在手里头揉着,眉尖深蹙:“五妹妹平素瞧来不爱说话,其实却是个极有主意之人,胆子么……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大。”

    这岂止是有一点点胆大?

    这完全就是很胆大吧。

    秦素一下子笑了出来,旋即又觉不妥,想要忍住,可那笑意涌上来,却是怎样也忍不住的,只能拿锦巾掩住了嘴。

    秦彦婉的笑容却是有点发苦的:“我也不瞒着殿下。五妹妹这脚崴的,亦与此事有关。”

    秦素忙端起茶盏,借着喝茶之机,将那笑给憋了回去。

    只闻秦彦婉又续道:“许是受了此事影响,又或许更远一些,那年范大郎来秦家逞凶之时,五妹妹便起了心思,她如今正在向阿臻……讨教。”

    秦素怔了怔,旋即再度失笑。

    “讨教?五娘能向阿臻讨教什么?”她笑着说道,只觉得心情大好,竟是一扫之前因李玄度离开而带来的怅然:“难不成五娘这是要习武?”

    “正如殿下所言。”秦彦婉忧愁地点了点头,眉心蹙得越发地紧:“我如今正为此事忧心呢,士族女郎,怎么好成天舞刀弄枪的?”

    秦素试着想象了一下秦彦棠习武的样子,只觉得那画面说不出地笑人,一时直是笑出了声:“五娘若真能习得武技,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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