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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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十三娘摇了摇头,语声清亮地道:“殿下太客气了。既是说到了我的身世,总免不了要提及这些的,我省得。”停了停,又微拢了眉心,面带轻愁:“我……也知道我的身世有些离奇,如今还要谢谢三殿下替我解惑,让我明白了许多事。”
虽然仍旧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很大方,给人的感觉便也不那么小家子气,还有几分孩子式的天真。
三皇子似是极为欢喜,面容舒展、目色柔和:“冒昧请你来宫中小住,是我的不是。你不怪便好。”
阿蒲连连摇头,笑容娇软:“三殿下说哪里的话,其实是我叨扰了殿下才是,给你们添了无数麻烦,是我要多谢三殿下并谢夫人包容。”
“叨扰那是绝谈不上的。”三皇子立时笑着摇头:“有你陪着夫人,她心情好些,我还要谢你才是。”
阿蒲被他说得面色微红,晕生双颊,更添娇艳,羞涩地垂下了头,却是没再说话了。
三皇子似是对她极疼爱,此时便抬头看向中元帝,求恳地道:“父皇,要不要让十三娘起来?她身子娇弱,之前才大病了一场。”
中元帝垂目看向跪在地上的桓十三娘,眼底深处飞快地划过了一些什么,却是没说话,只抬了抬手。
“多谢父皇。”三皇子当即笑道,又展颜看向了桓十三娘:“你且起来罢,父皇准你起来说话了。”
“叫邢有荣进来,赐座。”他话音未落,中元帝又说道,语声仍旧很是平淡。
然而,在场的大多数人,此时却皆是一脸的震惊。
中元帝此举,并非简单地对桓氏女示好,而是在暗示着什么。
一时间,诸人看向秦素的视线,变得复杂了起来。
秦素还是老样子,面色平静,就好像三皇子折腾了这一通,完全与她无关。
那厢邢有荣已是小跑着进来,给桓十三娘挪了个座儿,复又退了下去。
桓十三娘屈身向中元帝行礼谢座,随后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
三皇子向上微微弯腰:“父皇,儿臣还要继续问话,可以么?”
“问罢。”中元帝面上的不耐烦已经不见了。
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瑟,又似疲倦,抬起手来按了按额角
“是,父皇,那儿臣就继续问。”三皇子说道,又转向了俞氏,继续问道:“既是你不记得那印章去了何处,那么,桓家的人找上门来要人的事,你总该记得罢?”
听得此言,俞氏浑身微颤,不由自主地便将身子缩了起来,似是极为害怕。
“你别怕,说出实情便是。”三皇子好言安慰她道,又转向诸人:“诸位也好生听一听,看看那桓家是怎么‘认’回他们家的幼女的。”
众人见俞氏的神情不似作伪,便都敛了声息,等着她开口。
俞氏面色苍白,启唇道:“回陛下,回三殿下并诸位殿下,那桓氏派人来到秦府时,我已经从青州老宅搬去了平城别院。因我身边服侍的人少,太君姑瞧不过眼,便将她院子里的一些仆役予了我,这其中便包括……十三娘子。”
秦素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此时闻言,心下冷笑。
今日之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唯一没算到的,只有阿蒲。
然而,反过来想,也正因为有了阿蒲这个变数的出现,却是让她想通了一件事。
那件事横亘在她的心中日久,如今见了阿蒲的面儿,那谜底便也跟着揭开。
说来说去,还是一局。
她微弯了唇,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十三娘成为了别院的仆役,便是在你的手下了,是不是?”三皇子此时便问道,语声很是温和。
俞氏点头道:“是的。正因了十三娘是我那里的仆役,所以,桓氏的人……便找上了我。”
她目中划过了后怕的神情,停了一会儿,方才续道:“那日晚间,用罢晚食之后,我正欲去房中安歇,忽见那房中多出来一个人,却是个全身都裹在披风里、根本叫人瞧不见脸的男子。他甫一现身,立刻就问起了当年我拾到弃婴之事。我……我十分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问他有何事,他就自报家门,说他是桓家的门客,奉命寻找她家丢失的十三娘子,他查来查去,便查到了我这里。”
众人似是皆听住了,殿里鸦默雀静,连一声咳嗽也无。
“因他说得有来有去的,又拿出了桓氏的族徽给我瞧,我便信了他,于是便将拾到弃婴的事情说了。”俞氏的语声絮絮而来,安静而沉着,似乎已是忘记了害怕:“他听了我的话便说,我拾到的那个弃婴,便是她家的十三娘。然后,他便问起了我那弃婴身上的记号。”
“他也知道那个记号么?”皇三子适时问道。
俞氏白着脸点了点头:“是的,他知道,且说得没半点错。此前我在讲述时,留了个心眼,没说我是在哪里发现的那女婴。结果他连白马寺都点了出来。我见他说得一点无错,便真的相信他是知晓十三娘的身世的,于是便将十三娘子叫了过来,向她讲了此事。那人见了十三娘后,便像是完全放了心,告诉我说,让我等上几日,他会叫他家主公过来瞧瞧。”
第951章 连环计
“哦?”三皇子玩味似地看了看秦素,又看了看太子殿下:“这人所说的主公,是何人?”
俞氏的脸色越发地白,双唇亦微微颤抖起来:“他说的主公,是……是……桓家的大郎君。”
殿宇中,再度变得安静起来。
俞氏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就如同一句诅咒,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微微色变。
良久后,中元帝的语声方才响了起来:“俞氏,你见到桓大郎了?”
俞氏连忙垂下了头,两手扶地,颤声道:“回陛下的话,是的,那桓大郎……亲来了一趟青州,将十三娘领走了。”
“那是何时之事?”中元帝问道,面色反倒不再像方才那样阴冷,而是一脸散淡。
俞氏立时回道:“回陛下,民妇记得那是前年夏末时候的事儿,大约是在处暑前后。具体的,民妇委实是想不起来了。”
俞氏话音落地,殿中又是一片安静。
说起来,这俞氏言语谦恭、条理清晰,行动间又有一种温婉柔和的感觉,极易予人好感。
听了她的话,中元帝的神情似是缓和了些,温言道:“起来回话罢。”
俞氏连忙伏地谢过,旋即便站起了身。
三皇子此时便上前一步,向着中元帝揖手道:“父皇当还记得,前年的处暑前后,正是晋陵公主被认回之时。可父皇与我们却从不知晓,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桓氏亦认回了他们的女儿,亦即这位桓十三娘。如此巧合,儿臣乍然听闻时,心里是惶惑的,总觉得,这桩桩件件,就像有人经过精心算计,掐好了前后时间,将两件事……同时达成。”
他拖着长音说出了最后一句,一脸地意味深长。
除秦素之外的所有人,此时皆是目露震惊。
好一会儿后,四皇子方才颤声道:“这莫非竟是……狸猫换太子?”
此声一出,满室俱寂。
秦素陡然转眸,冷厉的视线向他身上一转。
四皇子似是自知失言,一语说罢立时便将衣袖掩了口,苍白而温秀的脸上,泛起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狸猫换太子,四皇弟这话却也不尽然。”三皇子俊雅的脸上溢着笑,抬手抚向腰畔的螭纹玉,眸光微闪:“依我说,鱼目换珠,还差不离。”
四皇子仍旧维持着失言而惊的神情,怔忡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便又看向了中元帝,躬身道:“父皇,儿臣斗胆,想要在此时将儿臣的推测,或者不如说是一个离奇的故事,说予众兄弟姊妹听听,不知可否?”
“可。”中元帝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面无表情。
三皇子却是满脸地欢喜,再向他躬了躬身,便转向了众人:“说起来,这个故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他的语声沉而缓慢,仿佛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十五年前,本朝有一大族,正于辽西边陲受那流放之苦,那时,他们偶尔听到了一个传闻,道说才登基的当朝天子有一幼女流落民间。这户大族听了这事,便动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户大族乃是我朝冠族,实力雄厚,他们要调查这些事情,还是很容易的。而几经查访之后,他们终是查知,那落难的小公主却是被好心人收留了,而收留她的那户人家么……”
他转动眼珠往四下看了看,便看向了俞氏,含笑道:“我们便假说那好心的人家便姓秦罢。”
语罢,便勾了勾唇。
众人的视线尽在他身上,此时见他如此表情,有那么一两个人,已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三皇子此时便又道:“这秦氏收留了下了当朝公主,却根本不知其真正的身份,只将其当仆役一般对待。而在查知这件事后,辽西的那个大族,本来大约是想借献上公主之机,立个大功,也好得来大赦之令的。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新帝登基,天下大赦,这户大族却并不在赦免之列。那老族长是个极为精明的角色,立时便明白,在短时间内想要重回京城,却是极难的了,就算拿公主去换,只怕亦换不来回京之机。于是,这老族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想出了一个连环之计。而若依此计,轻者欺君,重者谋逆,却是为我大陈,埋下了一个隐患。”
“这……又是从何说起?”四皇子像是听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问。
三皇子闻言,便勾了勾唇:“四皇弟请想,那流放的大族明知公主在何处,却不上报朝廷,而是将这消息隐了下来,只想待价而沽,这是不是欺君?”
四皇子微微点头,秀气苍白的脸上是一抹沉思:“这确实算是欺君了,不过,仅凭这一件事,却也远远构不成谋逆。”
“诚如四皇弟所言,仅此一事,自不能称之为谋逆。”三皇子接口说道,面上的笑容很是温雅:“所以我才会说,这是个连环计。此计最毒之处,便在于一计双用,可攻可守,委实大妙。”
他卖关子似地停住了话声,举眸四顾,却见中元帝虽然神情淡然,但眼底有微光闪动,显是听得入了心,而其余诸皇子更是一脸地聚精会神。
三皇子心下极是得意,清了清嗓子,再度续道:“守株待兔、待价而沽,此乃这连环计的第一层,其目的么,自然是为了为族中求得最大的利益、获得最大的好处;而这连环计的第二层,那就诛心了。这老族长不只按下公主的消息绝口不提,更是悄悄命族中的一名妾室,带着这个家族才出生不久的一名女婴,按照真公主及其生母一路流落的路线,重走了一遍。这家族幼女本就与公主同年,那妾室的年纪亦与公主生母相仿,如此一来,这计策的第二步‘混淆’便完成了。那妾室带着这族中幼女,一路颠沛流离,终是来到了好心人秦氏所在的郡县。因那妾室因生得极美,勾得那秦氏郎主与之结识。那秦氏郎主见她母弱女幼,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将这妾室收作外室,而那个女婴,则被他认在了膝下,成了秦氏的外室女。”
第952章 柳扶风
三皇子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都转去了秦素的身上。
三皇子就像是没发现众人的变化,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他的讲述:“那妾室被秦氏郎主收留后不久,便即被那老族长暗中派人灭了口。而那个小小女婴,则进入了秦家,成了一名外室女出身的庶女。至于那位真正的公主,她亦留在秦家,却是长成了一名低贱的仆役。一晃眼间,十余年匆匆而逝,远在辽西的那户大族,终于等来了赦免的良机,那老族长那时候早已仙逝,而其最为疼爱的嫡长孙,却就此生出了更多的心思。”
说到这里,三皇子略微停了一会,复又续道:“彼时正是中元十三年,皇帝陛下因思念膝下爱女,遂悄悄派了一队人寻找公主。这消息不知怎么被那嫡长孙知晓了,于是,他便又想起了老族长当年定下的鱼目换珠之计。他是个极好的执行者,可谓雷厉风行,他提前叫人来到秦家,只说要寻找丢掉的女婴,凭借当初对真公主的了解,竟让他骗得了那户人家的信任,顺利地将真公主认回族中,成了族中最小的女儿;而被当作外室女养着的那个女婴,则顺理成章地被那些寻找公主之人当成了公主,于是摇身成为了大陈最尊贵的女郎,享爱民爱戴、得天子眷顾,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
“真真可叹哪。”三皇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无限感慨,那似有若无的眼风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