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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节

折锦春-第4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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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息,满殿之中静无片声,连呼吸声似是皆隐了去。

    然而,再下一瞬,殿中陡地便是一片哗然,江仆射等重臣皆是霍然起身,殿中气氛也变得紧张焦灼起来。

    “臣等请陛下赐战报一观。”江仆射当先向上躬身。

    中元帝一脸懒散地挥了挥手,邢有荣便将那金盘亲自捧去了玉阶之下,江仆射颤着一双手,将战报拿起来细看了一遍,面色瞬间灰败。

第944章 终计成

    “败了,真的败了。”江仆射的两手垂在了膝边,那纸战报顺势便落在了地上,一如他低落的语声:“泗水……兵败!”

    她似是极为颓丧,低低地垂着头,以此掩去了他目中骤亮的火焰。

    桓氏大败!

    江氏赢了!

    这是他等待了许久的消息。

    为了这个消息,他甚至故意切断了与泗水的一切联络,就是不想让桓子澄、让桓氏以及薛氏之流,察觉到一丁点的动向。

    如今,终是计成。

    若非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江仆射真想大笑三声。

    从此后,天下士族,当以他江氏居首!

    这是何等可喜可贺的消息,他真想连饮上三大杯,以告慰江氏历代祖先。

    “兵败乱石滩……”身旁忽尔传来了语声,让江仆射心底一凛。

    那声音听来竟像是带着颤音,苍老而断续:“……桓氏精锐……俱灭,江、杜、周三军……退守泗水之南,监军薛允衡……失踪……”

    江仆射慢慢回过身形,面上已然端出了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怆然,看向了正蹲在地上读着战报的薛郡公,上前意欲扶起他来,口中亦是温言安慰:“郡公先请起来吧,那地上凉得很,您也勿要着急……”

    一语未了,薛郡公身子晃了晃,竟是仰面倒了下去。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江仆射抢上前去扶他,却被他带得身子不稳,跌跌撞撞直往旁歪倒。

    好在旁边站着的是杜骁骑与杜光武,这父子两人均是弓马娴熟的武将,此时自是眼疾手快地上前撑住了这两个人,那厢周都水便唤小监拿水过来,一时间殿中直是乱作一团。

    中元帝皱眉看着下头这混乱的一幕,神情中不见喜怒。

    邢有荣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陛下,可要请宫医来瞧瞧?”

    中元帝的脸色变得阴鸷起来,挥手道:“去吧。”

    邢有荣领命而去,中元帝缓缓站起了身,面色阴沉,几如殿外阴霾的天空:“吉时可到了?”

    这是在问一旁的钦天监太史令。

    那太史令小跑着上前,伏地跪奏:“吉时已到。”

    “罢了,摆驾回宫。”中元帝再度挥了挥手。

    立时,玉磬声响,杂以这满殿乱糟糟的惊呼声与说话声,以及众臣跪拜之声,听来竟是比方才还要热闹几分。

    中元帝面色阴沉地走下玉阶,行至昏倒在地的薛郡公身边时,他脚步略停,面色微缓,和声吩咐:“叫人抬了兜子来,将薛郡公送回府邸去罢。”停了停,面上突兀地涌出了痛惜:“今晚宴饮,免了罢。孤没那个心情了。”

    语罢,摆驾而去。

    众臣皆是伏地跪送,秦素等一干皇族人等亦随之离开了临华殿。

    泗水传回的战报,将万寿节的喜庆氛围一举击碎,君臣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谓历年万寿节最叫人灰心丧气的一次。

    接下来的数日,朝堂中经历了从沉寂到喧嚣,复又归于沉寂的全过程。

    前一种沉寂,自是因了泗水战败,朝中气势低迷所致;其后,那些主战的武将中便响起了一片请缨之声,誓要发兵泗水,扭转败局;而不主张继续征战的文臣,则以国库空虚、兵员吃紧为由,与主战派争吵了好几日,可谓喧嚣不已。

    再往后,泗水又连着来了数封加急战报,却是江、杜、周三位将军联名发来的,战报上只道桓氏府兵虽灭,但余下三姓精锐尚在,已然稳住了泗水的局势,如今正全力搜寻失踪的薛监军,并准备反击事宜云云,却是让朝堂之上又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松懈下来,那请战的声音便全都没了,一众官员此时无不翘首期盼,等着江、杜、周三姓紧接着下来的行动。

    便在这胶着的状态之下,大都城中,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得突然,上午时还是天光晴好,到得午错时分,便有细细的雪沫子飘了下来,片片细雪晶莹如碎玉,飘飘洒洒地迎风而舞,将整座城市装点得温软而柔情。

    霍至坚拢手立在廊檐下,看着院中的一块山石子出神。

    此处是江府西侧的一间小院儿,有精舍数间、灶房一座,另有翠竹三五竿,竹下便是一座山石子。

    雪下得疏落,宛若一场漫不经心的舞蹈。雪色轻且薄,并不见积白,竹枝间翠叶修洁,亦不曾沾染霜华。

    霍至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抽出袖笼,拂去凳楣子上的浮尘,坐了下去。

    “霍先生在么?”门外传来了一声低唤。

    霍至坚神情一紧,飞快地站起身来:“我在,何事?”说话间已是步下石阶,立在了飞雪之中。

    院门被人从外头拉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伸出半个脑袋,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见院中只霍至坚一人,立时便咧嘴笑了笑:“原来先生在这里。”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拉开院门走了进来,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颇为清秀,眉毛下头有颗朱砂痣,穿一身利索的青布袄子,足登薄底皂靴,却是府中小厮的打扮。

    霍至坚快步上前,探头往院子外头瞧了瞧,旋即迅速掩上院门,回过头时,面上已有了些许紧张,低声问:“如何?有消息了?”

    “有了。”那小厮也压着声音说道,两眼不住往四周瞧,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似地:“郎主今日收到了飞鸽传书。”

    “哦?”霍至坚目露精光,神情也变得愈发紧张:“可知仆射大人收到的是什么消息?”

    “这我哪能知道?”那小厮将头摇得像拨啷鼓也似,“我只知道郎主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闭起了嘴,转着眼珠子笑眯眯地看着霍至坚,伸出了一只手。

    霍至坚的面上瞬间涌出了薄怒,不过他很快便又收起表情,自袖笼中拿出一角银子,放进了那只手中。

    那小厮将银角子掂了掂,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霍先生大方,一出手就是银角子。”

    “罢了,你快些说,仆射大人收到消息后如何了?”霍至坚有些迫不急待地问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小厮。

    那小厮也不再拖延,压低声音道:“郎主收到信后,十分欢喜,午食的时候叫人将三年前埋的梅花酒挖出来,连吃了好几盅呢。”

第945章 飘细雪

    霍至坚微微点头,面上显出几许沉思,停了片刻,又问:“可知那飞鸽传书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厮笑嘻嘻地不说话,一只手再度伸了出来。

    霍至坚倒也没与他多缠磨,又是一角银递了过去,那小厮喜得眉花眼笑,便低声道:“好教霍先生知晓,那飞鸽传书,是从泗水来的。”

    他说着往四下里瞧了瞧,又低笑着道:“霍先生每回都这样大方,小子我也不敢藏私。我便再给先生一个消息罢,今日午食,恰好是我服侍。我亲耳听见郎主嘟嘟囔囔地地说什么‘苏先生这一去果然就对了’什么的。所以我才会猜着,那封信是苏先生从泗水送来的密信。”

    霍至坚眸光闪动,沉吟不语。

    那小厮才得了两角银,心下十分欢喜,此时已是等不及要去外头打酒买肉去了,因此也不多话,向霍至坚嘻嘻嘻一笑,便兴冲冲地揣着银子推门而去。

    细雪当空,盈盈洒落,霍至坚微仰着头,怔怔地出了会神,便即转回了屋中。

    霍夫人正坐在里间的窗根儿前绣花,见他进来了,立时堆了满脸的笑,迎了过去:“夫主回来了?外头下雪了呢,这时候散步可不方便。”说着便要去替他褪外衫。

    “别忙了。”霍至坚挡开了她的手,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做,你马上动身,去给淑儿递个信。”

    霍夫人的手落在半空,好一会儿方才收了回去,失落地垂下了头:“又要进宫么?”

    “事不宜迟,你马上就得动身。”霍至坚说道,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复又退回原处站着,蹙眉道:“动作快些,也别换衣裳了。”

    霍夫人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沉绿上衣、姜黄百折裙,面上的失落便转作了苦涩,垂首道:“夫主这话说得,倒叫妾无话可回。妾哪来可换的衣裳,就这一身儿还是去年仆射夫人赏……”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闲话了。”霍至坚打断了她的话,语声极为不耐烦,停了停,又抑下情绪,放缓了声音道:“等我成了大事,你想穿什么不行?又何必在这时候计较?”

    “真的么?”霍夫人的脸上瞬间迸出喜意,双眼跟着亮了起来,眸中溢满了爱慕,看向霍至坚:“夫主……待妾真好。”

    霍至坚满脸不耐地点头:“是的,我会待你好的。你快些出门去吧,再迟了宫里就下匙了,又得多耽搁一日。”

    “是,夫主,妾这就去。”霍夫人像是欢喜起来,起身便往里间行去。

    霍至坚的视线停留在她臃肿的背影上,眉头深锁,目中满是嫌恶。

    …………………………

    掌灯时分,雪似是下得大了一些,一蓬蓬的细雪在烛火下飞舞,剔透如水晶。

    时气已然过了立冬,那天便黑得早了,秦素下晌歇足了觉,起榻后用了些点心,便叫人点起了满殿的灯烛,也不用晚食,单只叫了阿桑并李妪进来,主仆三人说话解闷。

    李妪便与阿桑久居田庄,知晓不少乡下的趣事,此时便扯起了田庄上过岁暮时的情形,那种种野趣之处,倒又让秦素又想起了在连云的那些日子。

    三个人正自说笑,忽见程樵披着几粒雪星子,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屈身禀道:“启禀殿下,陛下宣公主觐见。”

    李妪和阿桑便皆息了话声,双双起身站好。

    秦素倒也不急,将手里的巾子揩着手指,不紧不慢地问:“都这早晚了,父皇寻我作甚?你问了是什么事了么?”

    程樵忙将身子朝下弯了弯:“回殿下,问了。是邢大监亲来传的话,他老人家什么都没说,只请殿下速去寿成殿。”

    “本宫知道了。”秦素挥了挥手,转首看向阿桑,弯眉一笑:“那件大红的织锦五凤裙并那件才做的火狐狸毛朱羽软缎披风,你替都我寻出来罢。”

    阿桑连忙下去寻衣裳,秦素便起身行至妆台前,亲向那妆匣子里挑了金凤华胜并鎏金镶宝石花树,叫了梳头宫人进来,挽了个飞仙髻。

    一番梳头换衣,却也颇费了些手脚,好在阿桑并李妪在旁帮衬着,才没太过于耽搁。

    出门之前,秦素特意望了望时漏。

    酉初还未到,再过上一会儿,就该用晚食了。

    “今儿这晚食,怕是赶不上了。”她淡笑着拂了拂缓鬓,扶了阿桑的手,转身踏出了宫门。

    细雪如杨花、似柳絮,飘飘洒洒地落将下来,宫道上积了一层菲薄的微白,于将沉的夜色中瞧来,莹润如玉。

    秦素坐在步辇上,举眸环视,却见那飞檐翘角的重重殿宇上,已然铺满霜色,仿若月落白华,说不出地清冷。

    她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一日,她已经等了好久了,从前世至今生,她委实荒废了太多的时间。

    好在,此时此夜,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步辇缓缓朝前行着,时而有两三点雪花飘入锦帐,落地时,便迅速化作了透明的水珠。

    这皇城中的清冷,到得寿成殿后,已是半点不见。

    殿宇中温暖如春,四角的大炭炉烧得旺旺地,殿中隐有淡香传来,清浅馥郁。

    秦素轻耸鼻尖,察觉这香方子已然换成了玉华香,不再是她精研出来的那一味撒馥兰了。

    中元帝半倚着金漆龙椅,一脸闲淡,见秦素走了进来,便招手唤她:“坐吧,外头雪下得紧,我儿路上可冷?”

    “儿臣不冷,见过父皇。”秦素依足礼数行了全礼,方才坐在了中元帝指定的扶手椅上,视线转向左右,眸色微动。

    今日的人来得实在齐整,太子殿下并四位皇子,再加上秦素这个公主,正所谓济济一堂,中元帝的几个成年儿女,全都到齐了。

    待秦素坐定后,中元帝便将方视线转向了下首的某处,手指习惯性地抚着金冠,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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