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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节

折锦春-第4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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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所言甚是。”江仆射在鼓凳上挪了挪身子:“那赵国很可能只是虚晃一枪,用以威吓我大陈。但是,这潜入大都的刺客,却又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赵国很可能真的要动手了。”

    他放轻了语声,将一只手往城西的方向指了指,半幅身子倾在鼓凳外头,眉峰压着:“桓氏老宅虽死伤者众,然,桓氏精锐,仍旧无一减损。”

    中元帝的面色刹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说来也是,桓家虽然死了好些人,又是宗师又是男丁的,搞得满府皆是白幡,连他这个皇帝都赐下了一面绣了金字的白幡,以示哀悼之意。

    可是,赵国刺客杀死的也不过就只有数十人罢了,而桓氏最为叫人忌惮的那一万精锐,却是毫发无损。且,桓家还留下了一个嫡长子桓子澄。

    这位桓大郎的本事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但从他在朝堂上的举动来看,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据有人私下里传,就连桓公桓道非,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亦是时常防备着的。

    如今,那一万桓氏精锐尽皆落在了年轻有为的散骑郎桓子澄手中,而不是像此前那样,桓道非与自己的嫡长子桓子澄各领一半儿。如果换个角度看,这情形似乎比桓道非身体好时,还要糟糕。

    如此一想,中元帝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已是飞快地落入了谷底。

    “那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处置?”他的声音越发冷,一只手习惯性地抚着发上金冠,面色阴晴不定。

    江仆射在座中微微俯了俯身:“依臣之见,陛下只需赐一面匾额予桓散骑,则此事可解,这僵局么,亦可就此打破。”

    “匾额?”中元帝垂下手,轻抚着微带华色的鬓角,神情变得阴冷起来:“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陛下恕罪。”江仆射立时说道,起身就要伏地谢罪。

    “无罪,无罪。”中元帝似是极为烦躁,非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旋即又按捺着脾性问道:“爱卿此言,到底是何意?”

第913章 论孝义

    江仆射再不敢卖关子,捻须道:“陛下只消赐予桓家一面‘孝义天下’之匾额,则那桓散骑便必会主动请缨,领兵前往泗水抗赵。”说到这里时,他的面上便有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而一旦到了战场,兵员死伤总是难免的,去时是一万精锐,然回来时,那一万桓氏府兵还能剩下多少,就很难说了。”

    “哦?”中元帝阴沉的脸上,蓦地划过了一丝喜色,旋即又是满脸地狐疑,再度探手抚向了金冠,两道微微带灰的眉蹙了起来:“仅凭这一面匾额,就能得来如此奇效?”

    “陛下明见千里,臣拜服。”江仆射立时伏地跪叩,语声极是恭谨。

    这种奉承话谁不爱听?

    纵然中元帝还有点没明白过来,却也是弹冠而笑,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和声道:“起来说话罢。”

    江仆射站起身来,恭声说道:“陛下果然英明,这一面匾额赐下去,那桓散骑就有再厚的面皮,亦无颜再呆在京城了。依臣猜想,陛下此举好处有四:第一,那桓公被刺客之事气得得了脑卒中,桓府更是死伤无数,那桓散骑若是不能为父报仇、杀尽赵狗,又有何面目立于世?便是为了这一个‘孝’字,他也必须领兵北上,此其一;其二,为人臣者,对天子须得有义,而这所谓的义,到底不过一个‘忠’字罢了。那赵狗已然杀到了京城来,桓氏若还是龟缩不前,又有何面目于陛下面前称臣?”

    听着这话,中元帝的面上露出笑来,催促道:“还有两条,爱卿继续说。”

    江仆射便又道:“这第三,就算桓散骑装聋作哑、按兵不动。有了这面匾额,臣等便也有了攻城之器。那铁面郎君薛中丞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参一个桓散骑不忠不孝、愧对天下百姓、愧对天子厚爱之罪名,臣等届时随后附议,则那桓氏的名声,必是一落千丈;至于第四条,在此前提之下,臣等便可上本,请陛下发兵前往泗水与赵贼交战。我江氏愿出兵五千,与周、杜二姓府兵合为一路,与桓氏联合抗敌,则泗水之危局可解。就算危局不可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那桓氏一万精锐便损上了三五千的,亦是人力难免的。”

    中元帝越听越喜,听到最后,直是喜动颜色,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仆射果是孤之重臣、国之肱骨哇!”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拍了拍江仆射的肩膀,一扫方才的阴沉不虞,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江仆射仍旧维持着此前的恭谨,躬身道:“陛下过奖了。此皆是陛下英明,臣不过是躬逢其会罢了。”

    饶是中元帝听惯了谀词,此刻亦不免开怀大笑起来,抚着发上金冠笑道:“仆射这话说得太谦,太谦了。”

    那一刻,他那张沧桑而俊秀的脸上,已是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江仆射却还是不骄不躁,俯身说道:“我大陈在陛下治下,千里江山如画、万世英名永存,陛下实是千古圣君,容臣一拜。”语毕,再度倒头下拜,态度简直称得上是虔诚。

    中元帝心下委实欢喜,笑着亲自上前扶起了他,执了他的手,一脸语重心长地道:“孤就算再有千里眼、顺风耳,亦需爱卿常在孤的面前说实话、说真话,也莫要叫孤成了那乾纲独断之的孤家寡人。”

    听了这话,江仆射连忙又跪伏于地,连呼了数声“陛下英明、天地可鉴”之类的话,一时间正所谓君臣相得,寿成殿的气氛亦变得空前融洽起来。

    直到踏出了寿成殿那数十级台矶,邢有荣殷勤相送的身影,亦仍旧立于宫门处,半晌不曾离开。

    江仆射回首看去,向他揖手致意,旋即拂了拂袍袖,转出了宫道。

    那个瞬间,他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计终是献了上去,也终是讨得天子欢心,于他而言,这已是极大的成功。

    只是,此念方一生起,江仆射的面色便又沉凝起来,蹙着双眉,似是心事重重。

    回到府邸之后,江仆射直接便去了大书房,才一进院儿,便见那廊下立着一人,一袭灰衫被秋风拂得飘飘而举,正是他身边的第一谋士苏长龄。

    “仆射大人回来了。”一见江仆射,苏长龄立时上前说道,语声并无半点急迫,态度亦是从容,洒然地一揖手:“我想寻大人说几句话,却不见大人身影,我便想着在外头等一等,不想仆射大人回来得倒快。”

    江仆射但笑不语,只引着他进入了书房,又叫小僮儿奉了茶水。

    待二人坐定后,苏长龄便笑道:“我观大人眉舒眼亮、面若春风,想是大人苦心谋求之事,已然有了眉目了,是不是?”

    江仆射闻言,面上便露出了一个微笑,颔首道:“苏先生果然是苏先生。”

    苏长龄立时喜动颜色,揖手道:“想不到仆射大人竟然做成了此事,仆先在此先恭喜大人了。”

    江仆射的心情似是不错,此时便抚须笑道:“这也是你献计有功,若不然,我在陛下的面前也不好交差。”

    说到这里,他面色便凝了凝,肃容道:“如今还要请先生给一句话,那泗水……”

    “必有一战!”苏长龄斩钉截铁地说道,面色亦变得极为沉肃:“仆射大人以退为进,狠将了桓氏一军,此计大善。待陛下颁下圣旨、赐下匾额之后,仆以为,那泗水之战便坐实了,届时,仆射大人便可联合杜、周二姓之力,削弱桓氏的力量。”

    江仆射惯是温和的脸上,此时已然迸出了欣喜的神色。

    他所欢喜者,不只是从苏长龄这里听到了更加肯定的答案,更是因为,杜骁骑托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口信。

    那口信只有一句话:“泗水战、一姓亡,七姓余六,旦去木伤。”

    “旦去木伤”,正是将“桓”字拆开了说的。

    亦即是说,泗水战罢,那唯一毁去的一姓,就是桓氏。

第914章 吾愿往

    自桓氏回京之后,江、杜、周三姓便一直被打压,而桓道非在朝堂上的种种举动,也大有把江氏往死里摁的架势。因为在七姓之中,唯一能够与桓氏稍加抗衡的,就只有江氏。

    也正因如此,江仆射才会对桓氏如此忌惮,

    好在,江氏与杜、周二姓订下的攻守同盟,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作用,那句口信,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而随后,江九郎突然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接到了调令,着他即日返回大都,另有旁人接替他的监军之职。

    直到最近,江仆射才打听出来,那接替江九郎之人,竟是薛允衡。

    有了这两样前提,泗水那一战,基本上已经可以保证江氏无虞了。

    不过,此念一起,江仆射很快便又敛下了欢容。

    纵然有了苏长龄与杜骁骑的双重保证,他对泗水之战的前景,仍旧很是担忧。

    他看向了苏长龄,沉声问道:“先生可有把握?”

    “仆可以项上人头担保!”苏长龄说道,语气十分肯定:“我夜观天相,又以先天之数推演了数次,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泗水大战之后,天下七姓,当以江氏为尊。至于桓氏么……”

    他眸带深意地看向了江仆射,淡笑着道:“……若侥天之幸,桓氏还能勉强列于冠族之列,但却极难。以我推断,桓氏此役,乃是九死一生之格局,想要翻身,应是再无机会的了。”

    江仆射静静听着,沉默不语,面上的神色仍旧颇为肃杀。

    苏长龄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他,蓦地捋须问道:“仆射大人所忧者,是不是江氏那五千精锐?”

    “先生知我也。”江仆射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江氏始终被桓氏压了一头,非是我江氏子弟不够出众,亦非我江家资财不足,而是因为我江氏缺一个领兵之将,更缺练兵之材,因此之故,江氏府兵,便始终要比桓氏弱些。而即便如此,我江氏之所以能够勉强与桓氏抗衡,亦是因了这五千精锐。这五千精兵,乃是我江氏倾注无数心血打造出来的,若将他们全数投入泗水一役,我,委实不太放心。”

    说到这里他便看向了苏长龄,目中划过了隐晦的神色,续道:“先生有所不知,那桓公之嫡长子桓子澄,据闻乃是天纵奇才,极擅诡战。当年老桓公一眼就看出此子天赋,特意将他带在身边,亲手调教,将桓氏诡战之术倾囊相授。若这传闻属实,则那桓子澄,怕是极不好对付。”

    他说着已是蹙起了眉,俊逸的脸上一派沉凝。

    他与薛允衍并称“大都双俊”,形容风度皆是上乘,若不然,中元帝也不会这样看中于他。此刻他纵然愁眉深锁,举止间却不见半分局促,瞧来唯觉从容。

    听了他的话,苏长龄便敛目看向面前的书案,一只手下意识摩挲着案上的一方玉镇纸,沉吟地道:“仆射大人所言,亦有一定的道理。仆自天相之中看出,大陈确有一颗将星,出自于桓氏子弟。只是,这将星并不在大都,而是远在边塞。”

    “哦?”江仆射一下子抬起了头,面上已有凛然之色:“先生此话怎讲?”

    “仆射大人勿须担心,此子不足为虑。”苏长龄从容语道,将那方玉镇纸拿在手中把玩着,面上浮起了一个淡笑:“那颗将星乃是孤星,与桓府有相犯之格,他不来还好,他若一来,桓氏必败。而那先天之数则显示,这颗将星不日将会抵达大都,桓氏之败局,便在他的身上。”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江仆射,歉然一笑:“仆射大人见谅,我在术数方面的造诣到底有限,纵然推算出此子必将大乱桓氏,但这颗将星指的是何人,以及他与桓府如何相犯、何以相犯,以仆之力,却是难以推断出来的。”

    江仆射沉默地点了点头,面上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苏长龄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

    安静了一会后,便见江仆射再度叹了口气,说道:“话说回头,我所虑者,还是在桓子澄的身上。若此子果然有大能,万一被他占得先机,我江家的这点儿家底,可就要尽皆折进去了。”

    苏长龄闻言,面色却是分毫未动,淡声语道:“仆射大人此言甚是。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过来向仆射大人献计。”

    “哦?”江仆射立时坐直了身子,双目灼灼地看着他:“却不知计将安出?”

    苏长龄微微一笑,将手指点了点自己,说道:“仆,愿为仆射大人马前卒,前往泗水,助江氏一臂之力。”

    “哦?”江仆射大为惊讶,旋即那面上便迸出了喜色,急声问道:“先生果然愿意前往泗水关么?”

    “此计乃是我献予仆射大人的,我若不能身先士卒,又有何面目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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