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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折锦春-第4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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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过的一副画卷。

    互通姓氏之后,薛允衡便直起身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彦婉,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瘦弱而纤细的身影。

    原来,何鹰真的没看错,这车中坐着的,的确就是她……的姊姊。

    凝目看着前方俏生生的女子,薛允衡的心底深处,忽地涌起了一阵刺痛。

    他这是怎么了?

    只因为听何鹰说那对面的车子是秦家的,看着似是女眷,很可能是秦六娘的某个姊妹,他便急吼吼地下车来要和人家说话。

    他如今已然变成了这样可悲之人么?

    只因为对方与……她,有着些许联系,他便要凑过去多说几句话,就像是希望透过这些微末的联系,从中汲取些什么。

    难道说,这便是所谓的……相思?思之而不得,于是转而想要从旁人身上找到她的一点影子?

    薛允衡的面上,浮起了一丝苦涩

    他从何时起就变成了这样?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中的刺痛还在一点点地加深着,往昔的画面不住重现,薛允衡茫然地抬起了头。

    天空晴朗,洁白的云絮铺散开来,像是被风吹乱了的白裙。

    他想起她穿着斩衰的模样,柔弱地、纤巧地,立在高大的城墙下,仿佛风吹就倒。

    可后来他却知道,她委实是狡黠与聪慧的,却也是艰难与困厄的。她拼命地用着她的狡黠聪慧,一点点走出了艰难、打碎了困厄。

    他本以为,他只消回回头,就能瞧见那个瘦弱而卑微的小女孩,立在他的身后,纤纤身形如行柳,在他回首的每一个瞬间,皆可入目。

    可是,转眼之间,她却已然高高在上,端坐于华贵的宝座上,妆容华丽、美艳绝伦,就算他仰起头来,她也未必瞧得见他。

    从何时起,她与他,便离得这样远了?

    薛允衡面上的苦涩,重又化作了茫然。。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剥离出他的身体。

    可是,他凭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真的拥有过么?

    这种抽离般的痛,是唯有拥有过的人才能感知的。

    可他,又何曾真正地拥有过?

    “原来是薛二郎君,真真是久仰大名。您也太客气了。”耳畔有清婉的语声响起,不疾不徐地,浑不似她时而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声气。

第826章 素罗软

    薛允衡的视线微有些泛空,然后,他便看见了那面素白的轻纱。

    软罗幂篱随风轻动,上头并无一点绣纹,一如眼前女子那身简单而又雅致的衣裙,处处都流露出淡然的风致。

    面前的人,终究不是她了。

    薛允衡惘然地想着,思绪飞去了很远。

    她从不会这样淡雅地与他行礼作答,她只会抢他的棋子、牙尖嘴利地与他理论,要么便在他面前抓耳挠腮,为着一盘残局而绞尽脑汁。

    纵然她也可能摆出这样的雅致来,但在她的身上,却流淌着一种更深刻的东西。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永远也没办法参透她的画意。

    他只知道,在那些拙劣的笔触之中,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就像她每每看向他时,仿佛与他并不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块土地上。

    她像是隔在这尘世的另一端,哪怕触手可及,却还是孤寂得像那枝开在纸上的桃花。分明她在笑着,可他却看见了她哀绝的眼泪、刻骨的悲吟……

    “……小女子无状,还请二郎君见谅。”耳畔清婉的语声仍在继续,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清晰。

    他飞快地回过了神,向着眼前的女子揖手:“方才是我的马车走得太快,惊扰了秦二娘子,你无事吧?”

    “无妨的。”秦彦婉此刻的态度却是比方才洒落了好些。

    薛氏与秦素向来交好,能与薛二郎偶遇,自然不虞惹来麻烦。

    大都,到底不是青州了。

    她向着他款款而笑:“些许小事,郎君何须如此多礼。”

    微带着些南方口音的官话,和她一模一样。

    薛允衡忽然就有点想再听一听这个声音,再多听几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腔调。

    “前头有座不错的茶楼,女郎若是不弃,请容我赔个罪,去茶楼喝杯茶去,可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他此刻的情绪,乱七八糟地从这里或者那里冒了出来。

    这分明并非他想说的话,可嘴一张,这些话语便自动地跑了出来,根本罔顾他的意愿。

    他微张着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脸怔忡。

    听着他的话,秦彦婉却是微有些吃惊。

    她没料到薛允衡会这样客气,两边的车子都没碰一下,他居然就要赔罪。

    “二郎君太客气了……”她开口说道,幂篱下的视线掠过他的脸,忽然就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孤单,以及落寞。

    这情绪并不太强烈,可却又像是萦绕不去似地,在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那一身胜雪的白衣,原来,也不过是掩饰孤单的幌子罢了。

    不知怎么,她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而她才起了头儿的一段话,就这样拐去了另一边儿:“……既是郎君相请,那么我……”

    她的话顺着某个方向滑去,几乎就要滑向她未知的某一处。

    罢了,当年六妹妹数度劫难,皆是薛氏出手相助。就算是为了六妹妹,她也不该相拒。

    秦彦婉再度从幂篱下看向了眼前的男子。

    他的样子,像是十分需要有人去陪他……

    几乎是在泛起这个念头的刹那,秦彦婉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蓦地觉得自己可笑。

    廪丘薛氏名满天下,薛允衡还怕没人陪他么?

    她算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

    她不过是小小的青州秦氏的一介女子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怜悯这些身处高位的人上人?

    “……那么我自是不好推拒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每一个字都遵照着最标准的礼仪,“只是家中门户尚需照拂,更有幼弟幼妹于府中等候,郎君好意,我也只能心领了。往后若得了空儿,还请郎君来府中小坐,我二兄与五弟弟皆在读书,想必能与郎君谈得来。”

    很标准、亦很婉转的一番套话,甚而也不乏功利。

    却是表示了拒绝。

    不知为什么,这婉拒的言辞,让薛允衡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言相邀,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了隐约的悔意。

    好在,她没应下。

    这位青州秦氏的二娘子,并没像大都的绝大多数的女郎一样,表现出太多的殷勤。

    纵然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态度却也是坚决的。

    她不想与他单独喝茶。

    她拒绝了白衣薛二郎的邀请,却也表现出了适度的礼貌与友善。

    几乎无懈可击。

    薛允衡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主动相邀的,但无疑地,她的拒绝似乎更合乎他的心意。

    “如此,那就罢了。”他说道,向着秦彦婉揖了个手,心里到底松快了许多,狭长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便飘去了对面。

    那位秦家二娘子也正在向他回礼,白裙素纱,却也有着一种清雅的美丽。

    果然是南方的女郎,与大都的女郎不大一样。

    薛允衡这样想着。

    却也只是一个闪念罢了,想过,便丢去了一旁。

    “郎君请。”秦彦婉柔声说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仍旧是礼貌周全的态度,每一处细节都不带烟火气,既分毫不差地顾及着他的颜面,却也没失了自己的方寸。

    到底是南方来的女郎。

    薛允衡心下感叹着,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再度揖手一礼,便转身行去。

    目送着他回到了马车之上,秦彦婉方才扶着采蓝的手,款步上了车。

    待车帘落下的一霎儿,采绿已是再也忍不住,长长地“哎哟”了一声,叹息地道:“我的天哪,这薛二郎可真是俊得很呢,怪不得我常听邻家的使女说什么白衣薛二郎什么的,果然是俊得不得了。”

    采蓝到底比她沉稳些,此时便去敲她的手:“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还好这是薛二郎,若是青桓或玄李在此,你莫不是还要扑上去不成?”

    看起来,薛允衡如此知礼,让她终是放了心,对大都士族也多出了不少好感,此时却也有心情玩笑。

    采绿便作捧心状,痴痴地道:“我可想不出还有谁有比得上薛二郎的了,听说他还是在朝上任着官儿呢,真真是一代才俊。在我瞧来,他就是最俊最俊的郎君。”

第827章 暗中窥

    秦家人素来生得好相貌,秦家几个郎君若单看长相,那绝对是不差的,只可惜,与薛允衡一比,那相貌便只是相貌罢了,却是失却了神韵。

    “人家都说,‘美人在神亦在骨’。我今日可算是明白了。”采绿继续发出感慨,那满脸的痴迷几乎溢于言表。

    秦彦婉却显得有些沉默。

    将幂篱交予采蓝收了,她倚窗坐了,心下却仍旧有些怔忡。

    方才与薛允衡也不过只说了几句话罢了,不知何故,她竟觉得像是走了几十里路似地,身虽不乏,心却有种千山万水之感。

    马车再度摇摇晃晃地起了程,薛府的马车想是就跟在他们身后,马上的銮铃“叮当”作响,与风铎声融在了一处,清越悠扬,在这盛夏的街头回荡不息。

    直到行至街口,两车才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秦彦婉忍不住挑帘看去,却见眼前唯有热闹的街市,街头行人熙来攘往,那辆并不华贵却十分简雅的马车,已然不见踪影。

    她不由有些怅怅地起来,也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唯信手放下了车帘。

    素幄马车驶过喧嚣的大都街头,在满街的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

    此刻,一个穿着灰色短衫的男子,正将半边身子隐在巷口,沉沉眸光扫过驶去的秦府马车,眼底深处满是阴鸷。

    “嚯,蔡小郎在瞧什么哪?莫不是东街那个漂亮的小娘儿又出来了?”身后蓦地传来一个粗俗的语声,随后,一只手便重重地拍在了这灰衣男子的身上。

    灰衣男子回过头来,却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郎,容颜颇是清俊,只可惜一只衣袖空荡荡地,却是断了一臂,且他的面色也有些暗淡,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夏兄又来开玩笑了,我不过是瞧瞧热闹罢了。”他打着“哈哈”说道,脸上再无阴鸷,唯堆了满满的笑,“啧啧”两声,又两眼放光地看向了大街:“这大都可真热闹,比我们乡下地方好上太多了。”

    那姓夏的男子约摸二十余,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此时他便呲着满嘴的黄牙,再度大力拍了拍蔡姓郎君的肩膀,道:“蔡小郎若是再生出半条手臂来,这大都城里倒也有你能混的地方,可惜,你这胳膊短了一截儿,就连在街头帮人写信人家都嫌晦气。也就我夏老毛带着你混罢了。”

    他说着已是挨擦着蔡小郎的身子,挤眉弄眼地道:“你这身皮儿肉倒还俊,跟着我老夏也讨了不少好处了罢?听说最近还有个贵人看你可怜,时常接济于你。你这小儿,何时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老夏对你的好处。”

    他的语气很是轻佻,脸几乎贴在蔡小郎的脸上,一双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令人作呕。

    那蔡小郎却是面无异色,仍旧笑得谦卑,躬腰道:“那是,那是,夏兄手眼通天,小弟要多多仰仗于你。”

    夏老毛立时张开大嘴笑了起来,满口浊气直是熏人欲绝。

    “看你肚子里有点墨水,说起话来硬是比那起子混帐好听。”他一面笑一面便放开了蔡小郎,反手向他臀上拍了一记,笑道:“就冲你嘴甜,你兄长我哪里舍得不多疼你几分?”

    轻贱的语气与充满某种暗示的动作,让蔡小郎低下了头。

    那一刻,他的眼底深处,有着针尖般的刻毒。

    那夏老毛却是毫无所觉,又大力地拍了他的臀部几下,方才意犹未尽地转身去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色迷迷地:“今儿晚上富银坊,为兄等你来服侍。”

    蔡小郎连连应是,直到夏老毛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他才转过身,重重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

    “我呸,贱狗尔,敢来辱我,总有一天叫你不得好死!”他低低地咒骂着,面色重又变得阴鸷起来,一双眼睛如蛇眼,射出冷冷的寒光。

    然而很快地,这阴毒的神情却又从他面上散去,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撑住砖墙,仰首望着头顶的一线晴空,身上陡地散发出了浓重的哀凉。

    “阿梨,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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