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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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告诉你的。”
“有劳云宗了。”阿烈说道,语声变得越发低沉:“以先生算来,桓道非联合卢、卫二姓最好的手段,无外乎联姻。不过,此事不足为虑,泗水才是大事。”
贺云啸“唔”了一声,沉声道:“桓子澄远赴泗水,此事是桓道非的意思。我看,桓家这回是躲不过了,桓道非大有一战之意,想必是想趁机把‘狐令’拿到手,以号令那万余桓氏精锐。”
阿烈眉眼不动,平平地道:“父子相忌、兄弟内讧,桓氏内部越乱,便越于我等有利。云宗且暗中观察便是。待泗水大战之后,便是我们动手之机。”
贺云啸点了点头,道:“如今桓府去了四位宗师,正自空虚,实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先生就没什么要我做的么?”
“正有此意。”阿烈回道,上前一步,解下了一直负在身后的那只包袱,交予了贺云啸,语声低沉:“此中诸物,请云宗寻机放在这几处……”
他的声音越发地低微起来,夏风吹动树梢与野草,发出阵阵声响,将他的声音完全掩了去,几乎不复可闻。
…………………………
过了五月,大都的暑气便消去了不少,每天晚上睡觉时,那夹纱薄被都是少不了的。
六月初的一天清晨,秦彦婉起榻后用罢朝食,便唤了采蓝过来:“你去前头和二兄说一声,我要用车。”
采蓝领命而去,采绿知道秦彦婉这是要出门儿,便去隔壁开衣箱,一面便扬声儿问:“女郎这是要去哪里?”
秦彦婉便笑道:“我要去瞧瞧陶家娘子去,你挑着合适的衣裳备下,那些太扎眼的就不必穿了。”
陶家的家境是远比不上秦家的,秦彦婉每次见陶文娟,都会穿戴得简单些。
采绿闻言,心中便有了数,一会便自隔间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套月白绣银莲夏布曲裾深衣,那深衣的衣襟、袖口并下摆处皆镶着寸许阔的湖蓝色南锦宽边,上绣着细碎的莲叶纹,绣工虽精致,料子却普通。
“这件便很好。”秦彦婉笑着点头道。
采绿便将衣裳搁在一旁的架子上,行至妆台前替她梳头,一面便笑盈盈地道:“还是在这里住着舒服,要不然钟夫人又要管头管脚地问过来了,却是比管事妪还挑剔着。”
秦彦婉笑看了她一眼,遂拿巾子向她手上拍了拍:“钟舅母也是好心,想要多看顾我们一些儿。如今我们搬出来住,她倒也省了麻烦。虽然说两下里是亲戚,也不好总在人家府上呆着。钟舅母想也体谅我们的苦心。”
采绿便转着眼珠子笑:“女郎这么说真对。可不是么,总在那里住着,出个门都好麻烦的,还总有人要往前凑。”
以往秦彦婉偶尔出门,钟大郎必会准时出现在垂拱门那里,就像是专门候着她一般。而每回遇见他,秦彦婉都少不得要应酬他几句,有时候推却不过,他还会陪着一起出门,直是不胜烦扰。
如今却是没了这些琐碎,她心下自也是欢喜的,此时听了采绿的话,她便笑道:“罢了,好歹我们自己住着,你也别说了。”
她素来是安静温柔的性子,亦不喜欢底下的人议论主子,采绿这是在钟府憋坏了,这才说了几句,此时见她这样说了,便也歇了声,专心地替她梳头。
第822章 清露轩
未多过久采蓝便回来了,说马车已然备好。秦彦婉梳洗已毕,便带着两大使女,又叫上了几个粗使的仆妇,一行人出了院门儿。
院子外头搭了葡萄架,旁边是一株合抱的木樨树,院门口又有一架子荼蘼花幛,此刻尚未开花,唯满世界绿苍苍的叶儿,可以想见,到得夏末秋初,这院子想必极美。
许是因了这些花木,这院子便也有了个凉飒飒的名目,叫做“清露轩”。
说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彦昭买下的这幢宅子,便在城南靠东的位置,与钟府所处的城北,恰是一条极长的斜线。
按理说,以秦家门楣,几乎是不可能在大都城南偏东的位置置宅的。他们这也是托了晋陵公主之福,人家也是瞧在秦家出了个公主的份儿上,才把这宅子卖给了秦彦昭。
虽然大都城有“东士南贵、北富西庶”之说,但城南却也住着不少名门望族,虽无七姓那样的名头,却也是秦家根本够不着的。如今秦家能搭上个边儿,简直就是撞了大运。
而这城南的宅子也确实是好,便如秦家这一处,虽只有三进,却比钟家的四进院子还要大,后花园里更有几间小院儿,修建得错落有致,又有流水曲折、假山重叠,花木更是精洁雅致,不仅能住进这几位女郎,就是偶尔办个花宴、茶会、诗会之类的,那地方也是足够的。
自然,这样的宅子绝便宜不了,几乎便花去了秦彦昭身上一多半儿的钱,原先他实是有些犹豫的。不过,前些时秦素过府探望时,却流露出了让他们早早搬离钟家的意思,秦彦昭这才痛下决心,一咬牙便将这宅子买下了,并用最快的速度搬了过来。
如今,秦家两位郎君、三位女郎住在一处,又有董凉这样老成的管事跟着,这日子却也过得舒心。且秦彦昭买下这宅子还有一重用意,就是想着秦素下回若再要出宫,也好住在他们秦家自己的宅子里,而不必借钟家的地面儿了。
自月洞门穿出去后,便是一段长长的游廊,此刻天时还早,游廊外有鸟儿啼鸣,花树上头坠着露珠,一派可喜景象。
秦彦婉带着人行过曲廊,才一跨出垂花门,便见秦彦昭正立在那油壁下头,一身佛头青的长袍映着天光,无端地便现出了一种洒然。
“二兄怎么在此处?”秦彦婉笑问道,复又上前行礼问安。
秦彦昭便笑着还礼:“正好要去陶夫子那里讨教学问,便想着陪妹妹一同去。”
他已然年满十八岁,身量长高了好些,肩膀也宽了,说话时喉音低沉,再不复从前的少年张扬,而是沉稳了许多。
秦彦婉便笑道:“如此也好,也省得我这一路无人说话。”
陶若晦家住在城西,坐马车过去至少要大半个时辰,路途却是有些远的。
听了秦彦婉的话,秦彦昭便点头,将两手负在了身后,一派老成:“也好,我也好久没与二妹妹同车了,正好前些时候读了《北邙志》,听说二妹妹对此书见解颇深,今日倒是可以向二妹妹请教请教。”
“这也真是的。”秦彦婉有些无奈,将手去拂缓鬓:“定是四妹妹去你那里说的,她啊,现在是没了笼头的马,这家里就她跑得欢。”
秦彦贞喜静,这在秦家是出了名的。可自从搬到了新住处后,她似是极为欢喜,四处跑动得便勤了些,也常去秦彦昭处与他讨论学问,秦彦婉这才有此一说。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便上了车,一路上谈天说地,却也不觉时间走得慢,直到马车缓缓停了步,兄妹二人犹在讨论着书中细节。
采蓝等人皆是跟在车外步行的,此时便在车外唤:“郎君、女郎,到地方了。”
秦彦婉便打住话头,略掀开车帘看了眼,回首道:“到巷口儿了。我之前给陶娘子下过帖儿,想必她会在前头等着。二兄便请先下车吧。”
若是秦彦昭不下车,一会儿就得与陶文娟见面,秦彦婉这是从礼数上考虑的,可谓周全。
可是,秦彦昭闻言,身形顿了顿,却是没动,口中的话说得亦极顺:“我也有几日没见师姊了,听说她前些时候身子不爽利,正好也可问候几句,便同妹妹一道儿吧。”
陶文娟比他大了一岁,故他以师姊相称。
秦彦婉不疑有他,那马车便也一路驶向陶家大门,果然,陶文娟戴着一面半旧的浅蓝幂篱,正立在门外张望,见车来了,便扶着小鬟的手走过来,口中笑道:“我算着这时辰差不多了,果然你就来了,我说……”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幂篱下的眼睛张得大大地,讶然地看着出现在车门边的秦彦昭。
秦彦昭淡定地向她揖手:“师姊,数日未见,可安好否?”
陶文娟愣了愣,连忙屈身行礼:“原来秦二郎君也在,我唐突了。”说着便后退了两步,垂手站好。
不知为什么,她此刻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安。
秦彦昭却是状甚从容,扶着车门下了车,又回身去扶秦彦婉,朗声道:“我是陪二妹妹过来的,这一路颇远,我也不放心。”
秦彦婉此时也戴上了幂篱,长至腰际,却是一面素白的软罗,上头没任何绣花,十分简致。
听得秦彦昭所言,她便笑道:“是啊,二兄今日要向陶夫子讨教功课,便与我一同来了。”
陶文娟便轻轻“呀”了一声,道:“父亲早上去河边儿散步了,二郎君只怕要多等些时候。”
城西这一处虽是庶民集中,却也有一样好,便是临着长干河。
这长干河乃是大京河的一脉支流,是大都城几处活水之一,河边风景尚算秀丽,陶夫子倒是时常去河边走一走的。
“无妨的。”秦彦昭拂了拂衣袖,安安稳稳地道:“我先去书房坐着,师姊叫人给我上杯茶便行了,这一路不短,有些口渴。”说着他便掩口咳了几声。
第823章 见兰花
秦彦婉疑惑地看了秦彦昭两眼,心下有些不解。
方才在车上时,分明也是有茶喝的,秦彦昭偏不去喝,这会子又说渴,真是古怪。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秦彦昭便转向她,皱着眉道:“那莲子茶太甜,只有你们女孩子才爱喝这个。”
秦彦婉闻言,不由有些歉然起来,屈身道:“二兄见谅,这却是我虑得不周,下回叫人在车里多备些清茶便是。”说着又转向陶文娟:“有劳陶娘子替我二兄张罗了。”
“小事罢了,二娘子太客气了。倒是二郎君这一路渴着过来,想是不舒服的,我先去书房给二郎君沏茶去罢。”陶文娟语声自然地说到此处,忽地一顿,停了停,复又添了一句:“嗯……二郎君喝不惯旁人沏的茶,往常几位郎君上课,那茶也是我沏的。”
她倒也没现出慌乱来,只一双眼睛往旁睇了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她素来端庄大方,这样的神情极少出现在她脸上,所幸有幂篱遮面,秦彦婉也瞧不见她的脸。此时闻言,秦彦婉心下倒是越发过意不去,柔声道:“那可真是有劳你了,此事原是我的不是。”停了停,又款声笑道:“如此,我先去里头等你便是。”
“怠慢二娘子了,还请勿怪。”陶文娟的礼数十分周全,召手唤了个小鬟过来,吩咐她:“你带着秦家二娘子去里头坐坐,我一会儿便来。”
说着又向秦彦婉招呼了一声,便扶了小鬟的手,慢慢地去了。
秦彦昭负了两手,眼角的余光拢在那半旧的浅蓝幂篱上,片刻后方才收回视线,转向秦彦婉一笑:“二妹妹这便进去吧,我去书房等陶夫子去。”
秦彦婉应了声是,便随着那小鬟去了后院儿。
这厢陶文娟便当先去了书房,先命小鬟去烧水,她则转去了东首的梢间,开柜子寻茶叶。
那茶叶皆装在密封的陶罐儿里,共有三个,整齐地堆在柜中。陶文娟取下幂篱,找了个朱漆托盘单手端着,半低了头,一手挪开了正中那只陶罐儿上的封盖,正欲拿木勺舀些茶叶放在瓷壶中,忽听身后有脚步声。
她料是小鬟来回话,也没回头,只弯着眉眼仔细地取茶叶,口中道:“叫你去烧水,你跑这里来作甚?莫不是来讨麦芽糖吃的?”
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随后是男子清沉的声线响起:“师姊,是我。”
陶文娟舀茶叶的手,不知怎么就抖了一下,将那茶叶也抖下去了半勺。
凝了凝神,她仍旧舀好了茶叶,方才回身,面上的笑却是平常:“二郎君如何到这里来了?这里堆着杂物,乱得很,郎君还是在前头明间儿等着为好,茶很快便好。”
秦彦昭“唔”了一声,身子却是没动,在阶下站了一会,便问:“听说你前几日伤了风,如今好些没有?”
极简单的问候之语,若不是他的眼神太过迫切的话,这问候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到底他还是这样看着她了,是少年人的热切的视线,并不虚无,而是有了明确的意向。
陶文娟怔忡地站着,忽然就觉得,他的眼神像是两汪很深的泉,淌过台矶,淌过竹帘掩映的门楣,淌到了她的跟前。
她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而后,她的面色就苍白了起来,一种迹近于羞耻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漫延了上来。
她苍白着脸去看他,而他的眼神,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