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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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秦素弯了眼睛想着,心里对江八娘中毒事件的始末,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断。
丽淑仪做下这件事,理应是瞒着所有人的。
她对江八娘的嫉恨从何而来,秦素不得而知。不过,在经过了方才那一段对话后,丽淑仪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有了这个大前提,秦素总觉得,江八娘身上的毒,似也有了可解之处。
江三娘心慕薛允衡,却偏偏被说给了薛允衍。
这一份求而不得的恋慕,想来最是折磨人。
秦素猜测,很可能江八娘在大都时与薛允衡见过面,也可能薛允衡称赞过江八娘的美貌,总之她是无形中得罪了丽淑仪,这才招致了丽淑仪的毒手。
甚而,秦素还推断出了另一件事。
她记得,当年卢商雪与薛五郎的婚事,也曾被人误传为卢商雪与薛二郎有婚约。
在此前提下,杜十七与卢商月合谋,意图将卢商雪推下紫烟湖,再引得太子殿下相救之事,似乎便有了新的解释。
那一刻,丽妃临死前那状若疯魔般的语声,似又回荡在了秦素的耳边:“紫烟湖就是一个局啊……只可恨竟没坏去她的名声,我好恨,我好恨!”
原来,丽淑仪的恨,竟是由此而来。
在宫道上缓步前行着,秦素墨眉如蹙,心底已是一片明朗。
丽淑仪对卢商雪的恨,很可能是因为她误听了传言,以为薛允衡与卢商雪有了婚约,所以才会下手毁掉她的名声。而前世时,这件事也确实是被她谋成了。
只是,丽淑仪大约没有想到,与卢商雪有了肌肤之亲的那个“野男人”,却是整个大陈最为尊贵的郎君太子殿下。
因此一事,薛、杜二姓联姻告吹,在得知救下自己女儿的恩人便是太子之后,卢商雪之父卢士程,很可能便起了些旁的心思,其后,他便被调入了京城。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在万寿节的宫宴上,卢商雪却是被中元帝一眼相中,特旨召入宫中,成了洛嫔。而她与太子殿下的一段情缘,亦就此演化成了大悖人伦的丑事。
“那位皇子”的手段,果真是四两拨千金得很。而丽淑仪,这个心底里存着妄念的女子,竟成了撬动整件事的根源。
她设局陷害卢商雪,本意是要拆散她臆想中的一段姻缘,而“那位皇子”或是知悉了这个计划,又或许便是由他推波助澜,顺手将太子算计在内,终究做成了这天衣无缝的一局棋。
秦素弯眉而笑,眸底却是一片冰寒。
“那位皇子”与丽淑仪之间,很可能是有往来的,且关系还不远,但丽妃却并不是“那个皇子”的人。
这一点,秦素可以确定。
前世的丽妃死得太冲动、太愚蠢,临死前又吐露出太多的秘事,如果她是“那位皇子”的人,“那位皇子”绝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并且,直到身死之前,丽妃也没说出过更大的阴谋。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给庶妹下个毒,设局损去卢商雪的名声,诸如此类。
秦素蹙起的长眉松了松,眼底的冷意化作了讥嘲。
说起来,她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前世丽妃刺杀中元帝之时,是在纪朝宗死后的半个月,而在那个时间段里,朝堂上还死了一个人薛允衡。
丽妃哪里是心伤情郎之死?她分明是因为薛允衡的死而心碎欲绝,这才起了与中元帝同归于尽的念头。
如果秦素的一切猜测都成立,那么,将事情绕回最初,江八娘中毒之事,丽淑仪肯定也是因为薛允衡而做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她也必然谁都没告诉过,连江夫人、江仆射都被她瞒住了。
说到底,丽淑仪对薛允衡的那点儿心思,那是绝不可能为人所知的。且就算在前世身死之前,她也是坚不吐口,更何况此时?
思及至此,秦素便在心底里“啧”了一声。
丽淑仪,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从她前世的人生轨迹来看,此前她的那些匪夷所思之举,如今却都是有迹可循的,这轨迹围绕的只有一人薛允衡。
当然,她的疯狂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走在回永寿殿的路上,秦素心中满是感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丽淑仪固然是疯狂到了可怖的地步,但于秦素而言,这样疯狂的情感,她却是从不曾领会过的。
有些时候,她也挺佩服丽淑仪。
她得是有多么地钟情于薛允衡,才会将自己的一生都葬送掉?
没准儿她突然爬上龙床,也是因为薛允衡此前提出要去泗水,她伤透了心,干脆便躲进了皇宫。
若不然,方才秦素提到泗水时,她的面色为何会变得那样难看?
真是蠢到家了。
第691章 花朝节
对于丽淑仪的痴情,秦素几乎有些嗤之以鼻。
这种事情,就绝不会发生在她秦素的身上。
她人不曾有过如此执著的情意,也不可能对哪个人如此要生要死。
生她是一定要生的,死,自然是让别人去死。
如果她是丽淑仪,她肯定早就一碗媚药下去,先把薛允衡睡了再说,绝不会自苦自绝到如此地步。
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丽淑仪,真真是个疯子。
不过,感慨归感慨,秦素心下还是颇为感谢他的。
拱手送上这样一个大把柄,不拿住了秦素都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丽淑仪这一往情深。
如果能说动薛二那厮演上几出戏,丽淑仪这个大杀招,没准儿就能有更大的用处。
只是,这机会还需好生制造出来才是,丽淑仪这枚棋子,如今还没到动的时候。
秦素忍不住心下欢喜,转眸处,但觉风物大好、春光无限。
她现在还缺最后一点确证,一旦阿忍将消息送进来,丽淑仪便会成为秦素这边的人。到得那时,中元帝的身边,可就有了秦素的一条消息渠道了。
秦素欣然地扬起了眉。
此事唯一的遗憾,便在于薛二郎改了命。
没有了他的死,丽妃就不可能会发疯;而她若不发疯,便不会有人敢于行刺中元帝。
这倒是个麻烦。
秦素抬眼往一旁看去。
春风已然吹绿了柳条,远处的玄都峰一片新绿,桃花的消息尚还在远处,不过,那山峰东麓的一小片杏树林,却正在绽开最初的娇艳。
那一刻,秦素恍然记起,花朝节就快要到了。
二月十五,正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依大陈的风俗,每到这一天,女郎们都会聚在一处赏花扑蝶、移花种草,至于那些富贵的人家,则要举办“赛花会”。
此处的赛花就是明面儿上的意思,女郎们摘下各种各样的花朵来,比赛谁的花朵最美最大,谁就能夺冠。
这么个带着些孩子气的花会,自然不会入得了那些年长女郎们的眼,而凡是专意于参加这种花会的,也多是些十岁以下的小娘子们。
因为,这个花会有个很有趣的风俗,就是小娘子们在折花的时候,可以请一个帮手帮忙,而这个帮手多半便是家中的兄长、堂兄或表兄等等。
因此之故,这赛花会在郎君们那里还有个名字很长的别号,叫做“替妹折花丫髻上”,简称“丫髻会”,这也就充分说明了,这个花会就是专门给小娘子们玩儿的,成年女郎们很少会参与。
按理说,这种节日宫里一般都是略过的,毕竟宫里也没个十岁以下的小公主之类的,一大堆皇子折了花儿也没处戴去。
可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中元帝竟是对花朝节格外地重视起来,居然亲自将秦素叫了去,命她以晋陵公主的名义,拟下了“东君笺”,将玄都观现成的那片杏花林做了场地,宣布要在玄都观举办一场盛大的“赛花会”。
说起来,东君笺是宫中规制的四样正笺之一,以秘法制成,依季节分为四种,分别是:东君笺、石榴笺、流云笺与削冰笺。
这四种花笺算是比较正式的邀约笺纸了,比之更正式则是泥金朱霰笺,这是宫宴笺纸,同样也是以秘法所制,唯有中元帝与太子殿下才有使用此笺的资格。
一次赛花会,居然用上了东君笺来邀约,可想而知,中元帝对此事那是相当地重视。
在请笺之上,中元帝标注了如下要求:凡收到请笺者,每家必须由三名或三名以下的成年郎君,带同三名或三名以下年未满十岁的小娘子,共同参加此次花会。若家中没有小娘子的,则郎君可单独赴会。
这请笺内容一出,整个大都几乎都沸腾了。
这不是明晃晃地招女婿么?
年轻的郎君们或是单身赴宴,或是带着家里不满十岁的小妹参加花宴,那整场宴会唯一的成年女郎,不就只剩下一个晋陵公主了?
一时间,大都城上至皇族、下至黎庶,皆是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的观点都是一致的:晋陵公主即将及笄,皇帝陛下这是在有步骤、有目的地挑女婿,且还挑得特别促狭。举办了花宴却不邀女郎,整场宴会唯一的一朵花儿就是晋陵公主。
这不就是不叫别人生出比较之心么?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要把晋陵公主一个人推到众郎君眼前么?
真真是中元帝想女婿之心,路人皆知。
纵然所有人心知肚明,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家并不愿意叫自家的儿郎尚主,但架不住人家中元帝脸皮厚,居然趁着大朝会的时候往下撒请笺。
在大朝会上广撒请笺,且还不是宫中正宴,而是开在玄都观的小娘子们的花宴,纵观大陈立国至今,这还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而最最重要的是,这是由皇帝陛下亲自给的请笺,你说说看,你能不给面子么?皇帝陛下可是笑眯眯地看着你的,你敢说你不让家里的儿郎赴宴?你敢说你没收到请笺?
中元帝甚至还点着名字地特意将江仆射、薛郡公等人叫到了他的御案前,一脸语重心长地把花笺拍在了人家手里,叹着气说什么“这全是晋陵想的主意,她才回宫没多久,孤这个做阿爷的也实在不忍心叫她一个人孤单单地过节,你们且收着这请笺,地点就在玄都观,不远,坐车也就半炷香就到了”云云。
你说说看,连出门坐车的时间都替你考虑到了,还是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你能当没听见、没瞧见?
于是乎,二月十五这一日,大都城中各权贵清流、士族高官的府邸中,奔行出来了无数的马车,这些马车皆如流水般地涌往了一个方向东门。
玄都观便在东门外,众郎君或带同家中年幼的妹妹们、或单身出门,纷纷前往观中赴宴。
于所有人而言,这皆是一次极为新奇的体验。
毕竟,由皇帝陛下亲自下令、公主殿下花笺相邀、如此郑重其事地举办的花朝节“赛花会”,乃是破例首创,众赴宴的郎君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难免要腹诽几句的。
第692章 出东门
不过,大都士族中纵然有那不愿尚主的,却也有一门心思要往上爬的。
那些想要攀高折桂的人家们,此时自是个顶个儿地收拾了起来,一身簇新地骑在马上,而那些未满十岁的小女郎们,也多是得了家人的叮嘱,让她们要乖要听话,必要时要懂得帮着兄长讨公主殿下的欢心等等。
总之,这一路向东的车马如如流水般驶向东门,真真是满载着无数说不出的心思。
而坐在出城马车中的秦素,此刻的心情却很是郁结。
这个什么倒霉催的赛花会,完全就不在她的计划中。
当然,能够借此花会与李玄度偷偷见上一面,再顺便将大都城中所有的美郎君都看一回,秦素还是觉得很值的。
她唯一不满意的,是中元帝的态度。
这种拼命要把她送走的架势,是嫌弃她年纪大了呆在宫里碍事呢,还是有别的意图?
狗皇帝做事总是这样没章法,叫人猜也猜不透。
而且,这种送女儿给人相看的举动,那也确实太……豪放了些,饶是秦素两辈子的老脸,此刻坐在车中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也太过于兴师动众,搞得人都要害羞起来了。
秦素笑吟吟地坐去窗边,将车帘掀开一角,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一行车马。
那队车马看来是某清流士族的子弟,骑在马上的郎君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白净斯文,倒是好个相貌。
秦素将他上下左右的打量了好一会,才将视线放远。
便在那队车马的后头,还跟着几匹高头大马与一张很华丽的大车,一看就是武将家里的。那骑马的三位郎君虽肤色不够白,却胜在形容威武、身骨强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