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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节

折锦春-第3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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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龄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桓子澄站在他面前时,曾经带给过他多么大的震撼,甚至是恐惧!

    以往他常以多智自诩,直到见识到桓子澄的手段后,他才知道,这世上果然有“多智近妖”之人,他自忖是远远不及的。所以,他宁可在此时敛下锋芒,也不愿因草率进言而惹祸上身。

    桓家的事情,还是由桓家的人自行解决去吧,善谋之人,绝不会以身试火,那不是聪明而是傻。

    此时,桓子澄已然收回了看向窗扇的视线,将案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往苏长龄的盏中注了些热茶,方道:“此事不急在一时。左思旷之事如何了?”

    很显然,他也不打算就桓氏内部的问题与苏长龄多作讨论,于是便换了个话题。

第678章 掌中局(不要胡说八道和氏璧加更)

    桓子澄突然转换话题之举,虽然有些突兀,却叫苏长龄暗暗吁了口气。

    “是,主公。”他从善如流地顺着他的话说道,语声变得肃然起来:“左思旷入京一事已成定局,我这边查到的消息是,此事是杜骁骑联手周都水所为。”

    桓子澄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苏长龄面上便露出了几许不解,蹙眉道:“一个小小的郡中丞,何劳两位贵人动念,居然还要联手把他送进京城?”

    “还要劳先生查探。”桓子澄说道,用字虽客气,然语声仍旧还是冷。

    苏长龄洒然笑道:“此乃某份内之事,主公放心便是。”

    “好。”桓子澄应了一字,伸手将窗扇重又关严了。

    苏长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只予人奇特观感的手,掌宽指长,形状优美,然而却又骨节微肿,皮肤粗砺,显得历尽风霜。

    苏长龄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男子,人还是翩翩美郎君,然而这一双手却如同老叟,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说说霍至坚吧。”桓子澄冰冷的语声响起,瞬间便将苏长龄心底的那点感慨给击得粉碎。

    这样一个心智超绝、狠戾冷酷之人,哪里需要旁人为他慨叹?这些多余的情绪用在他的身上,可谓不自量力。便在你慨叹之时,没准儿你已经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真真是特煞多情。

    苏长龄暗自苦笑了一下,收敛起这些不必要的情绪,沉声回道:“回主公,霍至坚如今已被府君调去了江二郎身边,不再与我共事。”

    “先生好手段。”桓子澄的眼底微微一动,似是涌出了一星极浅的笑意。

    难得见他如此表情,苏长龄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忙道:“不过是挤走他而已,此事极易。府君如今对霍至坚已然生厌。若主公愿意,我可以将他赶出江府。”

    “不必了。”桓子澄淡声说道,眼底深处已然再无半点波澜,“就留着他在江家吧,先生超然于众,总需要几个陪衬。”

    这几乎便是点明了苏长龄的心思,他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道:“知我者,主公也。”

    像霍至坚这种志大才疏之辈,就是用来陪衬他苏长龄的。如果没有蠢货在旁边比对着,又如何显得出智者的超凡脱俗?

    “此人来历不俗,先生万勿轻视于他。”桓子澄继续说道,似有提醒之意。

    苏长龄闻言,面上便出了一个洒脱的淡笑:“主公过虑了,此人始终在我视线之内,他身边有我的人。”

    “甚好。”桓子澄的眼底微动了一动,这在他便算是回以一笑了,旋即他便又转换了话题,道:“我这里有两件事,需要先生相助。”

    “是,但请主公吩咐。”苏长龄立时说道,面色也瞬间变得沉凝。

    桓子澄便道:“第一件,卢士程进京之事,请先生阻之;第二件,左思旷身无寸功却可进京,名为平调、实为高升,这委实不大公平。我听闻,当初汉安乡侯的大逆之案,江阳郡的程廷桢程郡相还是起到了些作用的。既然左思旷都能进京,则身为功臣的程郡相,理应也有一个晋升之机,否则岂不是叫人寒心?”

    说到这里,他语声略停,冰冷的眸子在苏长龄的身上打了个转,淡淡地道:“先生以为如何?”

    “是,主公,吾定当尽心竭力。”苏长龄毫不犹豫地说道,人已是离座而起,郑重躬腰行礼,礼罢又抬起头来,笑道:“主公此计大妙,吾以为,此计一出,府君必应允。”

    桓子澄的两个提议,头一个也就罢了,程廷桢这一步棋,却委实妙极。

    程、左二人同郡为官,左思旷无功无劳地都能进京了,程廷桢这个有功之臣却没一点奖赏,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便是反将一局,江、杜、周等人就算为了左思旷,也必须应下此事,且还会大赞苏长龄行事缜密、滴水不漏。

    思及此,苏长龄便又道:“我记得,薛氏对程廷桢向来颇为褒奖,此事,我会尽量着落在薛氏头上。”

    “有劳先生。”桓子澄并没表示反对,淡然说道,语罢,便看了看窗上映着的天光,面无表情。

    苏长龄是何等聪明之人,立时便明白桓子澄的意思。

    洒然地一拂衣袖,他含笑语道:“我出来也有好些时候了,再耽搁下去恐惹人疑,这便告辞了。”

    “先生好走,恕不远送。”桓子澄淡声说道,已是站起身来,向苏长龄举了举手。

    果然,苏长龄没猜错,桓子澄确实就是话说完了请他走的意思。

    桓子澄有意逐客,苏长龄却也无半点介意。

    事实上,对于这个智计百出的主公,他已然是打从心底里佩服且尊敬起来了。

    风度翩然地微微躬身回了一礼,苏长龄便探手拿起椅上的斗篷,推门走了出去。

    门启处,一阵冷风卷入房中,苏长龄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去。房间里房间里少了一个人,瞬间变得格外安静。

    桓子澄沉默地站在原地,既无动作,亦不言声,面上难得地带着几分茫然。

    坦白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方才交代给苏长龄的诸事,有一半儿都是可为可不为的,按照他原本的谋划,这些事情其实一点不重要。

    可到了最后,他却还是把事情交代了下去。

    为何如此?

    桓子澄有些想不明白。

    在那个极为偶尔的瞬间,他忽尔动念,于是便顺口把话给说了出来。

    而此时,苏长龄已然离开,想是早已走出了四季春茶坊,而桓子澄却又有了种要把他唤回来,重新下发指令的意愿。

    真是莫名其妙。

    桓子澄有些自嘲地动了动唇角。

    一个将发而未发的苦笑,在他的脸上飞快地消失了去。

    蓦地,门上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剥啄声。

    桓子澄面上的神情迅速散尽,冰冷的眸子里,再无一丝表情。

    “进。”他淡然语道,转首看向了窗扇。

第679章 细雪疾

    细雪被风吹起,纷纷扑上窗棂,在天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了一种黯淡的色调,如同一大堆灰影在雪白的窗纸上来去,却终是留不下半点痕迹。

    门扇被人从外拉开,一个看上去很是憨厚的中年男子,无声无息地跨进了屋中。

    “你来了。”桓子澄转头看了他一眼,向他点了点头,似是与他极熟。

    那男子进屋之后,反手便将门阖拢了,随后上前几步躬身道:“郎君,我来迟了。”他说话的语调有些古怪,嗓音也很干涩,就像是许久都没说过话一般。

    桓子澄的视线重又停落在了身旁的窗扇上,良久后方淡声道:“哑叔辛苦了。”

    来人正是哑奴,此时听了桓子澄所言,他便又躬了躬身:“郎主带着三郎君、四郎君外出赴宴,才将归来。我一时没脱开身,郎君恕罪。”

    他本就是桓府驭夫,此前应当是赶车送桓公等人外出,因此才会来得迟了。

    桓子澄闻言,转首看了他一眼,眼底动了动,那张冰冷的脸上,便漾起了一丝温和的神情,温言道:“哑叔何罪之有?快些起来说话。”

    哑奴这才直身而起,利落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卷儿来,递给了桓子澄,恭声道:“白马寺那里的事情,已然查出了眉目。还有后续的一些事也都在里头了,请郎君过目。”

    桓子澄接纸在手,展开瞧了两眼,便随手丢进了炉中。

    炉火“啪”地爆响了一声,那纸卷已然被烧着了,在火舌的舔舐之下,迅速地化为飞灰。

    “如此处置,自是极好。”他淡声说道,语罢便缓缓地在房中踱了几步,直到行至那高几之前,凝视着瓶中的梅枝,他方又淡声道:“没留下什么首尾吧?除了那个人之外,旁人皆不知此事?那边老宅也没惊动?”

    哑奴语声粗嘎地道:“郎君放心,青鬼做事向来极稳,那人绝不敢走漏风声。”

    说到这里,他略略一停,复又道:“青鬼如今仍留在江阳郡,他说那人……有些古怪,他要再盯一盯。白马寺的事情也有深挖的必要。”

    桓子澄“唔”了一声,面无表情,然而,在他的眼底深处,却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

    “那就叫他盯牢此人,绝不可让其漏出视线。”他说道,冰冷的语声,让房中的暖意瞬间消散。

    哑奴应诺了一声,又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笺来,双手呈予了桓子澄:“这是墨三先生的来信。”

    桓子澄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展开看了两眼,那双如墨扫般的眉便难得地往上一挑:“他动作倒快。”

    “墨三先生本就是墨氏子弟,混进赵国还是容易的。”哑奴说道,面色颇是肃然,“只是,赵国如今似还有一个极隐秘的组织,里头亦有不少墨氏子弟,墨三先生传了口信来,问要不要先潜进去探个虚实。”

    “不可。”桓子澄断然语道,语毕丢下信,面色一派冷然:“你告诉墨三,老老实实呆在柱国大将军身边做他的门客,并想法子劝诱其以小幅增兵之势加派泗水驻军,最重要的是,伺机找到那个擅机关阵的谋士。”

    听得此言,哑奴的面上便现出了些许忧色,沉吟了一会后,终是躬身道:“郎君,墨三先生认为,这个擅机关阵的谋士,定是墨氏子弟。而在赵国的墨氏子弟,基本上都在那个神秘组织中效力。墨三先生的意思是,与其在大将军身边那几十门客中试探,倒不如先去从源头处打探消息,也许会收到奇效。”

    “奇效?我看是心急才对。”桓子澄语声冰冷,面上的寒意几乎溢满了房间:“告诉他,做他该做的事,待事成之后,吾将令之为墨氏家主。”

    “诺。”哑奴应诺了一声。

    只是,口中虽应着,他面上的忧色却是益发地浓。

    他还是觉得,墨三先生的法子更有效,且那个神秘组织也他们也不得不防,如果能够早些拿到这个组织的消息,于他们自是大有裨益。

    似是感知到了哑奴的情绪,桓子澄忽尔转眸,看了他一眼,那冷冰冰的眼眸深处,便漾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至于那个神秘组织,我一点也不担心。哑叔许是不知,我派去赵国的人手,不止墨三先生一人。”

    听得此言,哑奴面上的忧色却是未减,两道浓眉更是紧紧皱起,沉声道,“我自知僭越,却还是想告诉郎君,我确实很担心。郎君当还记得,墨三先生在此前曾与此秘密组织接触,从他们那里筹措到了死士与毒针,助我们完成了两次刺杀计划。这一次,墨三先生更隐约提到,最近唐人动作频繁。我想,很可能是我们的刺杀让唐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神秘组织,我就是担心……被唐国占了先手。”

    “哑叔忧之太过了。”桓子澄面色平静地说道,冰冷的眼眸凝向一旁的窗扇,面上生出了一丝淡淡的玩味,“渔人之利,在之于一字,曰‘等’。这个道理,哑叔想来也是明白的罢。”

    此言一出,哑奴的面上瞬间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他整个人便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的确,如果唐人真的注意到了这个神秘组织并出手查探,则桓氏便可作壁上观,静候他们的消息便是。此种做法,无疑可令桓氏掌握更大的主动。

    说起来,那大批的墨氏子弟,哑奴还是很眼馋的。如果桓氏……不,是桓子澄的手上,掌握了这支生力军,则大事可期。

    思及此,他立时向桓子澄躬了躬身,束手道:“原来郎君早有安排,我多言了。”语气里有着发自于内心的敬畏。

    桓子澄垂目看了他一会,温言道:“起来吧。哑叔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他难得说出这样温情的话,纵然语声仍旧冰冷如刀,可听在哑奴耳中,却叫他整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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