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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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帝的嘴不由自主地就咧开了,直乐得满脸开花。
邢有荣在旁边笑吟吟地瞧着,心里再次得出了一个判断:这位公主殿下,只怕会受宠很久、很久,至于其受宠的原因,就三个字儿:会来事。
待将锦褥安顿好之后,秦素便在中元帝的要求下坐在了一旁的鼓凳上。
她可不像那些小心翼翼的皇子们,中元帝赐了座他们也不敢坐实了,只敢挨小半个屁股在凳子上,坐着简直比站着还累。
秦素根本不管这些,她就实实在在地坐了下去,面上一派坦然。
中元帝瞧在眼中,越发觉得这个女儿心眼儿实在,不玩那些虚的,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邢有荣看了,只能在心里感叹。
什么叫偏心?这就是了。
换了旁人你坐一个试试?中元帝不打你个屁股开花,他就不是中元帝。
邢有荣在心中大肆腹诽,而此时,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女二人终是叙完了寒温,开始说些闲话儿解闷。
中元帝招秦素过来,就是要与她说话解闷的,此时见她言语天真、神情娇俏,自是心怀大慰,那连日来耽于公务或家务事的烦恼,也消去了许多。
窗外雪色堆积、朔风如刀,而殿中却是一室如春,暖意融融,这氛围直是好得让人险些以为,这世间的亲情,亦如这满室春温一般地叫人欢喜着的。
秦素心中早有成算,此时见时机正好,便向阿栗抬了抬手,复又转向中元帝,面含羞赧地道:“父皇,儿臣见永寿殿的梅花开得极好,便时常照着作画,今日儿臣斗胆挑了一幅出来,想要请父皇指点指点,好不好?”
说到最后的三个字时,她的声音甜软得像是浸了糖汁儿也似,中元帝听了,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坦了。
“好啊,那就叫孤瞧瞧晋陵的画技如何吧。”他笑着站起身来说道,看向秦素的眼神满是慈爱。
此时阿栗便走上前来,呈上了一张卷好的画儿,秦素上前接过,亲自将之展平了,摊放在中元帝的眼前,小声地道:“还请父皇瞧瞧,这画儿可使得?”她一面说话,一面满脸惴惴地看着中元帝,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像汪着水,带着明显的不安与期盼。
第650章 画不成
中元帝还是头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女儿的仰慕,不由开怀大笑,一面便很是洒然展了展衣袖,垂眸观画。
然后,他的笑声就卡住了。
一种近乎于震惊或者说是不敢置信的神情,迅速地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这是……画?”他伸手指着面前的这幅“画”,一双眼睛已经不顾形象地瞪得老大,看看秦素,再看看那幅画,再看看秦素,旋即身子便晃了晃。
“邢大监,来……扶着孤。”他的语声有瞬间的虚弱,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挡在了眼睛上。
那张……东西,能叫画儿吗?
也是,在纸上拿笔描出来的一些……形状,你要一定说它是画,那也成。
只是,中元帝活了半辈子,当真是头一回看见如此之……说是拙劣都感觉有点对不起拙劣这个词……如此之……冥顽不灵的……涂鸦。
中元帝险些仰天长叹。
晋陵公主可是大陈最尊贵的女郎啊,更是他郭士礼膝下唯一的女儿,这一手画技却堪称……不可描述。
中元帝扶着邢有荣的胳膊,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扶手椅上。
哎哟,怎么忽然就那么头疼呢。
都说女儿好、女儿妙、女儿听话又乖巧。可是他的这个女儿却怎么这么的……土包子一个啊。
这副画一拿出手,人家还不得笑掉大牙?
亏得他最近还老在想着,定要给晋陵公主挑个美姿仪、富才气的夫婿,如今看来,此路……甚难。
“阿巧啊……这画儿……你没给别人瞧过吧?”中元帝问秦素道,面上挤出的笑不比哭好看多少。
天知道问这话时他有多心虚。
这要是被人发现大陈的晋陵公主,他中元帝爱若掌珠的女儿,居然是个只能画一手小儿涂鸦的不通风雅之人,你叫他这皇帝的脸往哪儿搁?
秦素此时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中元帝,闻言便道:“父皇是不是累了?这都是阿巧的不是,让父皇劳了神。父皇快别说儿臣的画儿了,您还是歇一会……”
“不行,孤不歇着。”中元帝立刻坚决表示了拒绝,同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斩钉截铁:“你就告诉孤,你的画儿可给没给旁人瞧过?现在就说,孤……还挺得住。”
语至最后,他的面色已是万分紧张,那架势很明显,只要秦素敢说个“是”字,他就能立刻晕过去给她看。
秦素在心里“啧”了一声。
狗皇帝这戏演得过了吧。
至于吗?不就是她画得丑得点、画技差了点吗,至于表现得这么夸张?
按下了心中的千万句腹诽,秦素的面上仍旧是关切的神情,细声回道:“回父皇的话,阿巧自知画得不好,所以在宫里从来没给人看过画儿。父皇是第一个。”
还好还好,还没丢脸丢到别人面前去。
中元帝大松了口气,可片息之后,他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你是说,孤是第一个瞧过你的画儿的?”他问道,语气着重放在“宫里”二字上,面色重又变得紧张起来,“我儿的意思是,在宫外头还有别人看过你的画?”
秦素便点了点头,一面慢慢地将画卷了起来,一面便道:“以前在秦家的时候,也和姊妹……和秦家的女郎们一起学过画,还曾叫家中的长辈品评过。”
中元帝立时捂住了眼睛。
原来,这脸早就丢到宫外头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中元帝苦着脸就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会发上的金冠,蓦地将大袖一挥,提声道:“来啊,传诏。”
说着话时他已是满脸的苦恼,看向秦素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作孽哟,他活生生的女儿啊,这一笔画简直烂得根本没法看。
此时,在外头候着的中常侍正歪在殿门边打盹儿呢,被这一声吼直吓得魂飞天外,“蹭”地一下便跳了起来,揉着眼睛飞跑进殿,脸上带着一种被人闹觉的悲愤与被吓个半死的惊惧。
不带这么骗人的好不好?不是说好了今日不理国事,要与公主殿下叙天伦的吗?怎么这叙着叙着又要传诏了?
中元帝可管不得他在想什么,龙手一挥,断然语道:“诏,益州刺使治下,青州秦府中所留晋陵公主之画作,即日悉数封存,速送回宫。”
中常侍运笔如飞,记下了这份诏书,心下还一个劲儿地疑惑,公主殿下的画作难不成竟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佳作,陛下居然还要把画儿都封起来?
果然是天皇贵胄,寻常人可比不得。
颁下此诏之后,中元帝迅速地又作下了另一个决定。
“诏,江、薛、桓、杜、卢、卫、周七姓,各遣二女入宫,备选大侍中并晋陵公主伴读。”他中气十足地说道,同时深深地觉出了自己肩上的重任。
晋陵公主的教养之责,他这个父皇可得一力担起来,万不能叫天下人瞧见一个出手就是涂鸦的公主。
就在中元帝满腔的慈父之情快要冲上天的时候,他的衣袖忽然被人拉了拉。
他回首看去,却见他家女儿正垂着头,拿两根白嫩的手指头拉着他的一角衣袖,细声细气地道:“父皇,阿巧可不可以多叫几个人进宫?”
“哦?你要叫谁?”中元帝此刻的心情居然特别地好,那种能够为国家培养出一个有教养、有学识的公主的责任感,让他觉得格外地舒心畅意。
秦素小声地道:“就是……我在上京的时候,偶尔见过江家的三个女郎……”
她用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将那晚与丽淑仪的对话说了一遍,那个“缘分”说也被她再度提了出来。
“……阿巧如今一个人在宫里,虽然有父皇宠爱、夫人们疼惜,皇兄皇弟们对阿巧也是百般照拂,可是……阿巧到底也是女郎,很想要几个合眼缘的女郎来陪一陪,可以么,父皇?”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不时还要偷偷观察一下中元帝的表情,还要尽量不叫中元帝发现,大眼睛忽闪着藏在睫毛下头往上觑,一时咬唇一时又拧眉,整张脸上几乎就没一处不忙的。
这般情态,又可怜又可爱,直要叫人的心也要跟着化了。
第651章 忽有信
中元帝见状,先是心下一软,复又忍俊不禁,笑道:“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自己把人叫来不就得了,还要叫父皇替你说么?”
秦素一下子飞红了脸颊,垂首捻着衣角,小声地道:“阿巧不敢的,父皇说过,阿巧是公主,代表着天家体面、国之尊严,一定要谨言慎行。阿巧不敢自己做主,还是要请父皇拿个主意。”
这番话直说得中元帝心花怒放。
瞧瞧,瞧瞧,这就是女儿的好处,多乖巧、多听话、多懂事,比那几个儿子强了百倍不止。
“父皇准了。”中元帝又将龙手一挥,倒也不必再下诏书了,只叫了个小监去江家传话。
江仆射近来可谓简在帝心,对于把江家的女儿召进宫这种事情,中元帝还是很乐意的。
更何况,他最近心尖儿上的人,也姓江。
一想到丽淑仪那又清丽又妩媚的模样,中元帝的心里又是一阵荡漾。
方才他收到了丽淑仪派人送的信儿,邀他今晚观水晶冰灯。只消想一想在大雪中与美人相拥相依、共赏冰灯的情形,中元帝已是醺醺然醉矣。
秦素今日的目的已然达成,此时见中元帝明显一副心猿意马的模样,她立时便知道,狗皇帝这是又想起哪位美人儿来了。
中元帝的这一颗老俏老俏的心哟,真是没一刻能安静的。
秦素暗自撇嘴,打算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
寿成殿再好,她呆着也觉得别扭。前世总到这里来,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叫她浑身不舒服。
心中盘算着,秦素张开口方要说话,忽见一个小监飞跑着进来,手里托着一份奏折,伏地道:“江阳郡守并益州刺使急奏。”
中元帝立时便收起了一脸的想入非非,神情变得格外冷肃。
邢有荣上前接过奏折,呈予了中元帝,中元帝展开瞧了两眼,面色倒是松快了下来,不过,他的视线却是往秦素这里转了转。
秦素心头一跳。
这奏折难道与她有关?
青州出事了?
她都已经成了公主了,难道秦家还要出什么谋逆的大事?
“这折子说的是秦家的事,我儿可愿听一听?”中元帝慈和的语声传来,居然带着几许抚慰之意。
秦素抬起了头,面上是不曾掩饰的担心。
毕竟她在秦家长大,又是个众所周知的“念旧”之人,如果她这时候无动于衷,那才叫人寒心。
果然,中元帝面上的神情变得越发欣慰,和声道:“我儿不必担心,秦家并无大事。”
听了他的话,秦素却越发忧心忡忡起来,眼眶渐渐地便红了,忙拿布巾在眼角按了按,屈身行礼道:“父皇恕罪,非是阿巧御前失仪,只是儿臣离开青州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见的太……秦太夫人一面。她老人家年岁大了,儿臣怕她的身子有个什么……”
她说到这里便没再往下说了,唯语声微哽,又拿布巾按了按眼角。
中元帝上前几步,亲自扶起了她,和声道:“我儿何罪之有?你如此孝顺,孤只有欢喜的。再者说,秦太夫人身子也很康健,我儿勿需担心。”
秦素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些,便问:“却不知秦家出了何事,父皇能告诉我么?”
中元帝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秦家上两个月着了火,好在火势不算大,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
“秦家着火了吗?可烧坏了什么人?”她的语声有着些许焦灼,却也不曾变貌变色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见她一脸的担心,中元帝心下便又软了软,连忙将她按坐了下来,温言道:“阿巧勿担心,奏折上说了,这场火就烧了大书房并几间小舍,另有几个仆役救火的时候受了点伤,并无大碍的。”
“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秦素作势拍了拍心口,然而,她的手心此是却已是满把潮汗。
大书房失火?
怎么偏偏是大书房?
那地方曾被无数人觊觎窥探,如今倒好,干脆一把火烧了,这到底是天灾还是**?
纵然心中满是疑问,可秦素却也不能当真问出来,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