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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

折锦春-第2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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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忍立时回道:“回女郎,至少是大手圆满,离宗师只差一步。”

    “这么强?”秦素微有些惊讶,“那黄源、方朝与他相比,是强是弱?”

    黄源与方朝便是李玄度留下的两名大手级别的武者。

    阿忍毫不迟疑地道:“二人联手,堪可一敌。”停了停,又补充道:“如果换作我与阿臻联手对敌,则赢面只剩一线。”

    也就是说,秦素这边最厉害的两个人,也只够对付一个何鹰。如果再加上薛氏带来的其余人手,秦素根本毫无胜算。

    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薛氏的力量本就强横,据说薛家至少养着不低于五名宗师。

    可不要小看这五位宗师,若是用得巧妙,一位宗师可敌千军万马,而整个大陈的宗师加起来也就那么二、三十个,薛氏占了其中五名,其实力可见一斑。

    纵观大陈,能够堪比薛氏之势的,除了桓氏与江氏二姓之外,再无第三人。

    思及此,秦素反倒安下了心。

    回到离境山房后,略作梳洗一番,又用罢了饭,秦素便好生歇了个午觉,看看时辰将至,她便将此前备好的东西塞在了袖子里,仍旧带着阿忍与阿臻二人,来到了位于九霄宫半山腰的文昌殿。

    文昌殿里应该已经从里到外地清过了一遍,秦素跨进殿门时,除了那尊高大的文昌帝君金身塑像有些突兀之外,整个殿宇清净宁和,连个人影亦无。

    到了此处,秦素知道自己已然处在了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中,却也不曾表现得缩手缩脚,该怎样还怎样。

    她除下了幂篱,闲闲地在殿里逛了几圈,将文昌帝君的金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又将那雕着道祖典故的窗扇一页页地瞧了,便见那殿门外便走进来两个人,一个青衫拂槛、一个白衣当风,正是薛允衍与薛允衡。

    就这般远远看去,这兄弟两个实在是极好看的。

    秦素双眸微眯,打量着这兄弟二人。

    薛允衡的俊美秦素早有所见,自不必再说,只说薛允衍,这位名传大陈的铁面郎君,身量高挑、眉目淡静,有一种远山云霭般的清寥,若往细里说,当是比薛允衡还要耐看几分。

    两位美男联袂而来,便仿佛两粒星子耀于夜空,将这文昌殿都映照得亮了好几分。

    只是,秦素此刻却没有一点欣赏美男的喜悦,端详了两眼过后,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薛氏兄弟齐齐到场,一会她应付起来,只怕会更吃力。且到底这两人也是来找她问话的,但凡她的表现有半点不妥,这事情就能升格到找她麻烦进而让她好看这种程度,因此,纵然她的心眼儿比筛子还大,此时也难免有些惴惴。

    “我们来得迟了,请六娘子见谅。”跨进殿门后,薛允衍便当先说道。他微凉的语声在大殿里盘旋着,越发有种空远清寂之感。

    客气也算客气,礼节亦无缺失,然,也仅限于此。

    秦素含笑折腰,款款行了一礼:“是我来得早了,两位郎君应时而来,一点不迟。此处我从没来过,今日早些过来,也是想要好生逛一逛。”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向阿忍打了个手势。

    阿忍躬了躬身,便领着阿臻无声地退了下去。

    薛家兄弟一个随从都没带,就这样泰泰然然地过来了,秦素自然也要表现出相应的诚意才是。

    阔大的殿宇中很快便只剩下了三个人,然而一时之间,三个人却都不曾开口说话。

    夏时的热风穿过大殿,将两旁的黄幡吹得飞了起来,大殿里安静至极,甚至能听见远处飞瀑落溅的水声。

    三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还是由薛允衡首先打破了沉默。

    “东陵野老,果有其人乎?”他清悦的语声一无变化,唯神情微凝。

    比起上晌的随意,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股冷湛湛的气息,眸色更是冰寒。

    秦素却似是毫无所觉,只掩唇一笑,反问道:“郎君以为呢?”

    薛允衡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这是他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虽然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猜错了。

    而此刻,秦素的回答却让他明白,他没猜错。

    “果然,东陵野老就是你这厮……你这小娘子虚饰出来的!”薛允衡咬牙切齿地说道,几乎有点口不择言。

    如果不是顾着秦素的女子身份,他这会一定已经揪住她的衣领,再饱以一顿老拳,以泄心头之恨。

    “郎君何其小气也。”秦素细声说道,语气却很郑重:“我人微言轻,若不假借世外高人之名,又如何能令得郎君于醉仙楼中与我一晤?行此下策我亦是万般无奈。郎君如皎皎明月,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君子,所以我才会贸然找上了郎君。且,我自忖并无一事对郎君不利,郎君又何须挂怀呢?”

第517章 欺以方

    听了秦素之语,薛允衡险些气了个倒仰。

    何须挂怀?

    说得真轻巧。

    想他堂堂薛二郎,在大都那也是风流倜傥无人能敌的,却被个没及笄的小娘子骗得团团转,这小娘子还拿了个子虚乌有的东陵野老做由头,让他……以及上京城的无数士族……都几乎奉之为上仙。

    别人丢不丢脸他薛二郎管不着,可他确实是……很丢脸。

    这脸都快丢到大门外去了。

    这事儿若是被别人知晓,你叫他白衣薛二还怎么在大都混?

    “若我说我挂怀呢?六娘子又当如何?”薛允衡冷声问道,一张脸直是黑如锅底。

    “要杀要剐,听凭郎君处置。”秦素很光棍地挺了挺胸。

    输人不输阵,耍无赖也要耍得有风骨、有气势。在这种事情上,咱们的妖妃娘娘实可谓浸淫其道已久,当真是信手拈来。

    “你这厮……”薛允衡的黑脸都快气红了,指着秦素的手抖啊抖。可偏偏地,在本性上他却是个纯粹真挚的君子,除了骂人之外,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制秦素。

    如果秦素是个男子,打一顿也就罢了,可对方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生得嘛……也算能过眼了,这就让薛允衡很郁结,连骂都骂不出口。

    堂堂薛二郎,你叫他指着个小娘子破口大骂,这种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只能一个劲儿地生气。

    见薛允衡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秦素莫名地便觉畅快。

    前世被这厮天天在朝堂上骂“妖妃”,这一世总算找补回来了一些。就从这点来看,今日与薛氏兄弟见这一面,值了!

    “君子欺以其方,六娘子此举,深得精髓。”凉若西风般的声线传来,却是薛允衍在旁品评了一句。

    只此一语,再无他言。

    薛允衡立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种“我分明是在赞你,可我其实就是在骂你”的话,也就这只铁公鸡能说得出来。

    “睚眦必报!”薛允衡大袖一拂,掏出把扇子来扇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很显然,薛允衍是为了上晌的事情报复来了,薛允衡对自己的长兄极为了解,这位铁面郎君心眼儿小起来的时候,那是比针尖儿也不差多少的。

    听得薛允衡所言,薛允衍却根本毫无异样,亦不再言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很有种袖手旁观的意味。

    秦素以眼角余光扫过这兄弟二人,心中划过了一分忧虑。

    他们的态度实在太轻松、太写意了,亦即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把秦素当回事。

    这种骨子里的轻视,或许是因为秦素是女子,也或许是因为力量上的强弱对比太强烈,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已将秦素视为囊中之物。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此时的秦素想要与薛氏谈合作,不啻于痴人说梦。

    秦素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此时此刻,她必不能示弱,而是要示强。

    即便不能谈合作,她秦素能预知未来十余年大小事,仅此一项,她就不该被轻视。更何况,她或许还能救下薛允衡一命,从根本上改变这位君子前世的收梢。

    一念及此,秦素心中便迅速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轻拂裙裾,蓦然转身面朝薛允衡,端端立好。

    那一刻,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沉肃,虽只是白衫灰裙、素衽简致,却偏偏有了种衣华裳、重锦绣的气势,其庄、艳、雅、凝竟是无一或缺,刹时间令这肃穆的大殿也成了衬托她的背景。

    “二郎君见谅。”秦素从容语道,一派落落大方:“此前不过是戏言尔,请郎君勿要介意。六娘在此先行赔罪,诸多得罪之处,请郎君勿怪。”语罢,她便举手加额,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番举动,不可谓不庄严,然而,薛氏兄弟却似乎并不在意。

    薛允衡施施然地摇扇引风,唇角微勾:“所谓赔罪,赔从何来?”

    虽似戏语,但语中之意却极深,而在他的眼底深处,也隐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锐利。

    秦素坦然地直视于他,面上现出了一个淡笑:“六娘别无长物,所恃者,唯紫微斗数而已。”

    话音落地,她身上气息陡然变得强烈,恍若重云压顶、寒雨连野,令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暗。

    薛允衡挑眉看着她,眸底划过了些许讶色。

    这个秦六娘,初见时只觉清雅,再见时又觉俗丽,而如今看来,却突然有了种芳华绝艳、泠泠然叫人不敢逼视之感。

    他眸底的讶色迅速转换成兴味,勾起的唇角弧度加深。

    “有趣。”他笑着上下打量着秦素,视线中多了几分好奇。

    场中唯一未变者,只有薛允衍。

    无论是上晌秦素那甜到让人汗毛直竖的声音,还是此刻她故意没去压制的气势,都不曾让他有片刻失色。

    他仍旧是他,淡静空远,不为外物所动,似是远离尘世。

    “我也知道,仅凭紫微斗数此四字,并不能让人信服。”秦素的语声继续传来,态度极是坦诚,“但是,两位郎君想必也看到了,我所说的每一个赠言,皆无失算。试问当今擅术数者,又有谁能强过我去?”

    薛允衡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素,片刻后,启唇轻轻吐出了三个字:“苏长龄。”

    秦素立时瞳孔一缩,

    苏长龄,前世逃亡赵国成为一代谋臣的苏长龄,这一世却成了江仆射的门客,仅一个漕运之策,便令江仆射成为了与三公同级的重臣。

    这个改变了前世轨迹的人,恰好便在秦素所知之外。

    薛允衡偏偏挑中此人,想必是因为苏长龄最初结识江仆射时,亦是以术数推出了几件事,且每件事都推得极冷。

    飞快地在心底盘算着对策,秦素面上却是一片茫然,看向薛允衡道:“却不知这位苏长龄又是何人?”

    薛允衡“哈”地笑了一声,摇头道:“六娘子不是自诩赠言极准的么?怎么,苏先生这样的一个术数大手,你都没算得出来?若果真如此,你这紫微斗数也是浪得虚名嘛。”

第518章 兔布偶

    若论说话气人,薛允衡还是深得薛允衍真传的。

    不过,秦素对此并不以为意,洒然一笑道:“术数者,也只是测算诸事的一种手段罢了,又不是尽知天下万物万事,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我所擅长的,便是堪破诸事之间的关联,以紫微斗数为主,辅以望气观虚之术,往往推一及三,由此及彼,还是与他人有很大不同的。不是我自夸,举凡我赠言的人与事,绝不会有半字落空,比如邹承尉刺字埋皮,再比如符节诸事乃至于占田复除案诸事,我断得是对是错,两位郎君身在其中,理应比我更加清楚。”

    她这话说得大言不惭,不过却也很好地为紫微斗数的不足填上了空缺。紫微斗数最大的缺陷便是必须以生辰八字为基准再行推算。这种具有一定隐秘性的东西,寻常是无人愿意主动相告的,所以秦素又给自己添了个所谓的望气观虚。

    气者,虚也,这东西无形无色,自然是任她说就是了。

    她话音落下,大殿里便有了片刻的安静。

    薛允衡用一种夸张的震惊表情看向秦素,手里的扇子也忘了摇。

    一个人能自吹自擂到这种程度,且还是一个小娘子,就算是薛氏兄弟,也是平生仅见。

    “话说千般,六娘子何以一味避重就轻?”大殿深处,响起了薛允衍微凉的语声。

    这位一直作壁上观的薛中丞,终于对秦素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符节、陶老、桃木涧、黄柏陂……六娘子步步为营,目的何在?”他问道,淡然的眸光却没去看秦素,而是看向了殿门外绿树掩映出的那一片浓荫。

    秦素抬起头来,正色道:“这一切,皆是为了秦氏。”顿了顿,又道:“还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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