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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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
那时秦素还不知道,那个侍卫口中的坯子,指的便是她。
直到来到隐堂,接触到了更多的人与事之后,秦素方才明白,隐堂每年都要派人去三国搜罗资质好的少年男女来隐堂接受严训。这些尚未经过雕琢的未来的暗桩、秘杀或者隐者等等,在隐堂都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坯子。
秦素勾着唇角,面上浮起了一缕冷笑。
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隐堂眼中也不过就是毛坯而已,可以是土坯、木坯,也可以是玉坯、石坯,总之,他们不是人,只是坯子。
身边忽然传来好闻的气息,随后,秦素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素勿怕,我在此处。”李玄度低语道,将秦素拥得更紧了些。
秦素微有些失神。
就在前一刻,她还被前世的记忆重重包围,如浸冰水。而此际,却有人拥她入怀,轻声予她安慰。
即便不想承认,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李玄度,很令人心动。
依在他的怀里安静了一会,秦素方才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怕。就算你不在,我亦无惧。”
这并不是她壮胆胡言,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重生越久,她对隐堂的惧怕便越淡。
她已经不是前世一无所知的痴儿,而是在尘世里狠狠打过滚的一代妖妃,就算重回隐堂,她也绝对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再者说,隐堂已然不隐,秦素知道它,李玄度也知道它,它的真面目,早晚将大白于天下。
所以,在五十里埔时,秦素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重返隐堂。
她相信,凭借前世所知,她完全可以在隐堂继续祭起紫微斗数的大旗,站稳脚跟,而她表现出来的才能,亦必定令隐堂视如奇才,细加培育。若能更进一步探进隐堂内部最好,如若不能,她也可以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与当时便在赵国李玄度里应外合,将隐堂一举拿下。
“我知道阿素不怕。”李玄度的语声似弦音忽响,在秦素的耳畔轻振:“只是,我却有些后怕。”他松开秦素,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眼底柔情漾动:“若是在我的家乡,我现在就能拿了七彩结绳牵了你走,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将你护在身边,自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可是,你们大陈却不是这样的,我向人打听过了,若想带你走,我必须三媒六聘,到你家里提亲,征得了你家长辈的同意,才能将你带回家。”
他的眼睛里含着笑意,深邃的眼眸似融了夏夜星空,璀璨夺目。
秦素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聊着聊着,就聊到三媒六聘这回事了?
难道他们刚才不是在严肃地讨论隐堂的问题么?
“你刚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忍不住说道,喉头居然有点发干。
李玄度笑看着她,语声越加低柔:“我是说,我要把你带回家去。”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是如此地清澈,映出了秦素那张傻呆呆的脸:“在与你重逢之前,我尚不能确定。可是,你方才那样主动地扑进我怀里,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我便想着,兴许你也是愿意嫁给我的罢。巧的是,我也愿意娶你。”
秦素的眼睛睁到了最大,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这真是大白天的见了活鬼了。
不,应该说是大白天撞到了千年老妖。
也不知这妖孽是不是今日化形没成功,怎么说话就这般呆傻直白,活脱儿就是个久居深山、不知外物的妖物啊。
秦素很没有风度地张大了嘴巴,被李玄度的话给震得根本回不过神来。
这才走到哪一步啊,他便愿意娶她了?
等等,娶?
秦素张大的嘴巴一下子合上了。
是娶,不是纳,这厮方才说得极清楚。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会成为这妖孽的正妻?!
秦素只觉得从后脊梁骨里窜上来一股子气,也不知是凉是热,直激得她心头剧震。也可能是太过于激动了,她一时没留神,便习惯性地捏了捏手指。
指下约瘦腰,柳韧更多娇。
捏着掌下劲瘦的腰身,秦素的脑中居然浮现出了这句前世极为著名的,由大都某位豪放女所做的艳词。
他李玄度,一介大唐权贵,愿意娶她秦素,一介陈国不入流小士族的外室女?!
秦素怎么也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李玄度勾了勾唇,蓦地挨近了她的耳畔,暖暖的吐息如风拂来:“阿素啊,等你跟了我回家,我这身子就是你的了,你想掐就掐,想捏就捏。你想想,这样不好么?”
秦素下意识地笑着点头:“好,当真是好。”
不过一息之后,她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呀呀个呸,好什么好?
一个唐国人且还是来历不大明的,跑来陈国娶了个小族外室女为妻,这事怎么想也不可能。
倒不是秦素不愿嫁,而是,两个人的身份并不般配。
他,高入青天,而她,低落尘埃。
横亘于两人之间的,何止千里万里之遥?
第505章 九皇子
在认清现实的一瞬间,秦素的心便冷了下去。
她顺手用力掐了一把李玄度的腰,便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权且当你说笑罢,我可不信你的话。”秦素冷声说道,故意翻了个白眼,不知怎么,心情居然有点不大好。
这该死的外室女身份,有时候真的很叫人憋屈。
“你我身份悬殊,就算我家人同意这门亲事,你的家族会同意么?”秦素又续道,心底越是不虞,语气便越加淡然:“你是唐人,我嫁了你,往后只怕便要移居唐国,坦白说,这门亲事并不能给我的家族带来好处,若要我太祖母应下,只怕是极难的。而李郎你,我到现在都不知你是怎样的身份,你所谓的娶我,诚意何在?”
并没有普通小娘子的含羞之语,秦素此时堪称坦荡。
李玄度微觉愕然,看了她一会,眸底笑意忽地转浓。
她又有些张牙舞爪起来了,纵然她竭力压抑着,可他就是听出来了,她在生气,而且还在发脾气。
而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喜欢。
他端正了面色,摆出了一个自认为诚心诚意到了十二分表情,正色道:“说起来,此皆我之过,是我唐突了,阿素勿怪。”说着他已是后退半步,端端正正地向秦素行了一个唐人的揖礼。
说起来,唐人揖礼与大陈很不一样,大陈的揖礼是双手礼,而唐国人却是单手礼,以右掌掌心贴于左胸,弯腰行礼。在大唐,这个礼有明心至诚之意,是很正式的礼节了。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秦素便也下意识后退半步,屈身还了一个标准的士女礼。
此时此刻,这两人就像是初初相识一般,以一种最合宜的礼貌,各自向对方见礼。
待直身而起后,李玄度方说道:“吾,乃唐皇之子,行九,原名李长朔,因出生大不祥,大巫令改别号玄度,所以我才叫了现在的名字。自幼时起,我便被大巫带去山野,十六岁时遵大巫之命下山,先于大唐研读佛法,后赴大陈精研佛道。”
极为正式的一通言辞之后,他忽地停住话头,凝视着秦素道:“与阿素初识的那个午后,恰是我十九岁生辰。”
也就是说,李玄度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秦素抬手拂了拂发鬓。
山风变得大了一些,她灰色的裙裾在风里翻卷,一如他被风吹乱的淄衣。
她其实早就已经约略猜到一些了。
毕竟,一出手就是两名宗师,手下能人强手无数,这样的阵仗,不是唐国王公、便是大将军或高官,而今听闻他是唐国的九皇子,秦素真是半点都不吃惊。
“原来是唐国九皇子,失敬,失敬。”毫无敬意地向李玄度行了一礼,秦素的面上一无所动:“既是皇子,为何您久居大都,不思归国?”
李玄度看了秦素一眼。
不知何故,秦素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哀怨。
她忍不住打了个抖。
她一定是看错了,这妖孽身份如此高贵,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她。
此时,李玄度却是踏前一步,与秦素拉近了些距离,语声越加低沉起来:“除了一个父皇,我在大唐再无牵绊,唐国,也不欢迎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深邃的眉眼之间,又泛起了此前最常见的那种灰寂:“以我九皇子的身份,原本是不可能拥有手上这支力量的,此皆父皇所赐。或许,父皇是……有他的考量的罢。从我年满十二岁之时起,父皇便陆陆续续地派来了这些人手,护着我的安危。其后我远赴大陈,父皇便将这些人手都交予了我,而我,也算是勉强还有那么一点能为吧,渐渐地将这支力量完全化作我自己所有。”
秦素微微颔首,水眸中似洇薄烟:“照这般说来,李郎对隐堂之事如此上心,也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唐皇,是么?”
李玄度怔了一会,方才勾唇道:“阿素果然聪明。”
秦素不以为意地一笑:“这不能叫聪明,而是显而易见之事。隐堂既有并吞三国之意,又渗透到了赵国朝堂,必定能够影响赵皇的举动,而赵国也一定会起兵攻打陈唐两国。赵国兵力强盛、扩张之势极猛,陈唐两国若不联横,必难逃灭国厄运。李郎以皇子之尊居于大唐,又远赴赵国查证隐堂之事,唐皇待李郎,堪称信重。”
李玄度显然没料到秦素居然连这个都能看出来,一时间颇为愕然,看了她好一会后,面上忽地便有了个笑。
如月华破出层云,朗朗清辉遍及视线。
秦素被这个笑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忍不住再次腹诽:李玄度这妖孽,真该叫老天收了他去?就凭这一笑,只怕倾国倾城也是行的。
“阿素之聪慧,无人能及。”李玄度说道,看向秦素的眼神简直堪称宠溺,眉梢眼角皆含笑意。
此言一出,便表示秦素猜的无错。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并未觉得欢喜,反倒生出了一点点的悲凉。
把一个身负厄运的九皇子放逐到陈国,唐皇明面上的意思是以这位九皇子为代表,达成与陈国最初的联盟,而其更深层的含义却是,他并不在乎这个儿子。
或者说,李玄度,是一个可以拿来牺牲的筹码。
反正也是被大巫预言身负大劫之人,很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就是个不堪用的废物,倒不如将这废物利用起来,打着皇子名号遣来大陈,如果能起到联合两国的作用最好,若是不成,也不过就是舍掉了一个无用的儿子。
看着李玄度微含笑意的双眸,秦素的心底,泛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
贵为皇子又如何?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或好处,皇子也是可以被抛弃的。而更叫人齿冷的是,抛弃你的那个人,还总会施舍一些不值钱的好处,给你一种错觉,以为,他将你放在了心上。
“那……你很感激……你的父皇么?”良久后,秦素终是问道,语声说不出地涩然。
李玄度怔了怔。
随后,他眉眼间的笑意,便渐渐地淡了下去。
“感激么……”他语声寂寂,在山风中变得模糊:“也未必不感激罢。毕竟,我的人手也是他赐予的。纵然这赐予或有别意,但除了大巫,父皇是整个大唐……唯一还记得我的人。”
言至此,他忽尔一笑:“只凭这一点,在有些事情上,我愿为父皇驱策。”
第506章 吾先上
秦素注意到,在说到“有些事情”这四字时,李玄度的神情变得极淡。
“隐堂,吾所欲也,何乐而不为?”他淡然地说着这些话,身上散发出一种寒凉的气息。
秦素专注地看着他。
认识李玄度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秦素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点皇族子弟的气势。
那种淡然与寒凉,是融在骨血里的。
这便是皇族血脉与芸芸众生的不同之处。因为,真正高贵的皇族,从不会颐指气使,那是心里没底的人才会干的事。
手中握有绝对权力的人,不会在明面上咄咄逼人。无论说话还是行事,他们表现出来的,通常是一种冷。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如同巨树看向脚下的野草。那种绝对的力量上的强弱对比,会让强者连不屑一顾这种神情,都不屑于表现出来。
所以,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你能够感受到的,只会是淡漠。
而此刻的李玄度,便是如此。
“到得此时,我终是信了,李郎,果是皇子。”秦素轻笑着掩唇说道,眼底的哀凉却未散尽。
被至亲之人拿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