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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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了大案前。
所有人都能看出,她似是有些不良于行,走得不仅慢,还有些轻微的跛。
秦世芳飞快地看了看林氏,抿住嘴唇,没说话。
秦素花了一会时间行至堂前,弯了膝盖准备跪礼拜见祖母,却叫吴老夫人止住了。
“不用跪了,上前来罢。”她淡淡地道。
秦素往前走了两步,在她的身前站定。吴老夫人便向她脸上仔细端详了两眼。
眼前的少女瘦弱矮小,面色黑黄,容貌连清秀都算不上,唯一说得上是优点的,便是举止尚算沉静
吴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失望,转向林氏道:“我记得当年赵氏是个极美的美人,六娘幼时也生得白净,如何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只怕便有种责备之意了。然吴老夫人的语气却极淡漠,就像在问林氏今日的天气一般。
林氏面上的笑容一丝不变,柔声道:“我也不知,莫不是乡下风大?”
秦素险些失笑。
林氏也算有急智,只是秦素的黑,与风可没多少关系。
这许多天来,她每日皆以掺了白芷粉的面脂抹面擦身,又天天晒太阳,皮肤自然是一天比一天黑。
这还是她前世在宫里弄到的秘方,当初是用来整治华嫔的,效果非同一般。而更有趣的是,只要停用这种白芷粉面脂,过一段时间,肌肤便会恢复以往的白皙。
此时此地,白皙美貌于秦素无用,甚至还有害,她只能先行舍弃。
她犹记得,前世时,只因她美貌过人,吴老夫人与秦世芳曾不止一次打过她的主意。
在秦家,庶女唯一的价值便是拿来换取利益。这道理秦素想了两辈子,早便想明白了。这一世,她委实不愿将时间花费在应付这些事情上,便来了个釜底抽薪。
这样一个貌丑黑瘦的庶女,却偏有着最端正沉静的举止,吴老夫人与秦世芳见了,想必也只能束手而叹了罢。
此刻的秦世芳,的确是有些失望的,这失望甚至远超吴老夫人。
赵氏的美貌当年连她都心生嫉妒,对赵氏所出之女,秦世芳早便有了一番打算。然而,眼前的秦六娘却实在与美貌搭不上边,这让秦世芳有些心灰意冷。
也许再过上几年,六娘会变得美貌些。秦世芳如此安慰自己道。毕竟秦素还小,又有三年孝期需守,那件事着实急不得。
她的心思转了几转,很快便换到了另一件事上。
相较而言,那件事才是真的当务之急。
这般想着,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拿起茶壶,向吴老夫人的茶盏中续了些茶。
吴老夫人会意,举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眸目注秦素,淡声道:“六娘,祖母问你,你此次回府,可将你父亲留予你的三卷珍本带回来了?”
来了,果然是为了珍本,与前世一模一样。
秦素没去看秦世芳那张急切的脸,而是疑惑地歪了歪头:“珍本?”她语声喃喃,像是不明白吴老夫人说的是什么,蓦地恍然大悟:“哦,原来祖母说的是书啊……”她拖长了声音,厚厚的刘海下眉头拧成疙瘩,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秦世芳身体前倾,紧张地盯着秦素。
秦素故意将回忆的时间拉长了好一会,方再度疑惑地张大了眼睛,看向吴老夫人,问出了很久以来存于心中的一个疑问:“祖母,珍本书不都应该收在父亲的书房里么?为何会留在我身边呢?”
她语声方落,吴老夫人的神情蓦地一滞,秦世芳亦是面色发僵。
秦素冷眼看去,莫名地竟觉出几分快意。
她早就觉得奇怪了,那三卷珍本既是如此珍贵,秦世章为何不自己收着,却交给了当年才只七岁的秦素?理由何在?
此刻,看着吴老夫人与秦世芳的反应,她觉得,答案应该就在不远处了,或者说,她们的表情,印证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那三卷书,本就属于她。
这其实并不出奇。
当此乱世,曾经煊赫一时的士族女子,最终流落风尘的也不在少数,至少秦素前世便见过不少。赵氏在成为外室之前,或许也是哪个士族出来的罢。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吴老夫人方才缓缓地开了口:“那是……你父亲留予你的,他怜你……在外孤单,故予了你这几卷书,权作……念想。”她说得极慢,很有几分字斟句酌之意。
“留书作念想么?”秦素的眼睛张得更大了,歪着脑袋,满脸的不解:“可是,我出府时才七岁,字也未识全呢,父亲为何……”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是嗫嚅着不出声了。
第035章 薛氏郎
吴老夫人早已板起了脸,面上的淡漠变成了冷意。
她冷冷地看了秦素一眼,蓦地转向一旁的林氏,不紧不慢地道:“六娘规矩太差了,话也太多,子妇往后要好生教导。”
林氏连忙起身,柔声应道:“谨遵君姑之命。”
她一起身,一应晚辈便也皆起了身,俱是向着吴老夫人的方向躬身而立,东萱阁中直是一片肃静。
“罢了,坐吧。”吴老夫人赦免似地说了一句,林氏方重又坐下,众人亦再度归座。
坐下之后,林氏便皱着眉看向了秦素:“六娘,你如今已然回了府,不比在乡间,再不可没规矩。长辈问话,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可再言别事。这一次便罢了,往后若再如此,可莫要怨我这做母亲的严厉。”言至最后,已是面带厉色
秦世芳转了转眼珠,笑着打起了圆场:“罢了罢了,六娘终是才回府,还不懂事呢,莫吓坏了她。”说着便又对秦素一笑,和声道:“如今你只说说,那三卷书你带着没有?”
她的语气十分急切,身体又向前倾了倾。
秦素低垂的眸中划过讥嘲,抬起头来时,她的脸上却满是懊恼,嗫嚅地道:“祖母与姑母问话,我不该不回的,只是我方才想了半天,也不记得箱笼里有没有收着书了,要问阿栗才行。”
“谁是阿栗?”秦世芳立刻等不及地问道,语罢方觉失礼,讪讪地向林氏笑了笑。
林氏倒是一派的云淡风轻,温婉地道:“阿栗是六娘的使女,是从连云田庄带上来的,是秦庄头的女儿。”
谁人不知连云田庄是太夫人的私产?阿栗既是庄头之女,自然也是太夫人的人了。
秦世芳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明白林氏的意思,笑着道:“那便唤她过来问一问。”语毕又看了吴老夫人一眼,“母亲意下如何?”
“可。”吴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看了看一旁的蒋妪。
蒋妪立刻躬身而出,不多时,阿栗便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
阿栗还是缺了些见识,站在这气派的房间里有些缩手缩脚的,行礼的动作也颇为生疏。
吴老夫人并未挑她的眼,仍是无喜无悲的一张脸。
一旁的林氏便道:“阿栗莫怕,唤你过来是有事问你。六娘说,她的箱笼皆是你收的,我问你,里头可有书?”
阿栗看了秦素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便也壮起了胆子,答道:“没有书。女郎说重的东西先不急着带,过些时候叫阿妥带回来,我就把书都留在田庄了。”
林氏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阿栗的说法并不吃惊。
她自是早便知道福叔与阿妥留在田庄的因由,那几个派去接秦素的仆役已经向她禀报过了。
“阿妥又是何人?”吴老夫人皱眉道,她并不记得府里有这样的仆役。
林氏便柔声道:“阿妥与阿福是一对夫妻,原先是服侍妾室赵氏的,赵氏进府后他们便被我遣去了田庄。莫说君姑没见过他们,我亦是不曾见过的。”
此二人是赵氏买的,当年赵氏携女归家,林氏哪里会容她带着自己人?直接索了他二人契书便将人遣去了田庄,连他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此事太夫人亦是默许的,否则这二人也不会去了连云田庄。
吴老夫人“唔”了一声,秦世芳便又问林氏:“既是服侍六娘的,他们为何又不跟着回府?”
她急于拿到那几卷珍本,对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很关注。
林氏眉头微皱,却也不好不理这位小姑,只得将福叔与阿妥得了急病的事情告诉了她。
“便如母亲所说,福叔与阿妥病得很厉害,我又急着赶路,差点便耽误了回府的时辰,便没带着书了。”没待林氏落下话音,秦素的声音便接着响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讨好,似是为没把书带回来感到羞愧。
林氏面色微僵,嘴唇动了动,秦素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幸得秦庄头寻了阿胜帮着赶车,我才赶得及回来。阿胜可厉害呢,在桃木涧遇到山匪之时,多亏了他掉转车头,又有薛家郎君相救,我们才得以脱身。”
她说得既顺且快,就像是急于为自己开脱,说罢还小心地去看吴老夫人的脸色。
吴老夫人惯是淡漠的眸中,陡然射出两道亮光,身体也一下子绷得笔直。
“薛家郎君?”她高声问道,毫不掩饰神情中的震惊:“什么薛家郎君,六娘你说清楚些。”
不愧为官员之妇的母亲,吴老夫人一瞬间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秦素话中最为重要的那个字眼。
秦素困惑地看着吴老夫人,眨了眨眼睛:“祖母,我说的便是大都的那个薛家郎君啊。”
“大都……莫非是……廪丘薛家?”秦世芳克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神情既兴奋又紧张。
“姑母一说就中了呢。”秦素笑得宛若稚童,神情中不见半点心机,“便是廪丘薛家的二郎君护送我回来的。”
“护送?你?”秦世芳的声音提得更高了,突起的眼珠几乎要冲破眼眶。
若是震惊也有重量,秦素非常怀疑秦世芳会将房顶震塌。那神情中的急切与欢喜实在太过于明显了,明显得让秦素都有些不敢直视。
“六娘是说,你是被薛家郎君护送回府的?”吴老夫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语声竟微有些颤抖,看向秦素的目光亮得刺目。
秦素茫然地点了点头:“是,我与薛家二郎在彰城外偶遇,薛二郎说他也要来青州,邀我同路。我……我一个人本来就有点害怕,见他家里侍卫仆役众多,便……便同意了。”
她期期艾艾地说完这些,又看着吴老夫人,像是有些担忧:“祖母,阿素是不是……做错了?”
“无错,无错,六娘何错之有?”秦世芳再也忍不住,整张脸堆满笑意,直是容光焕发。
廪丘薛家竟与秦家有了这样一段渊源,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大好消息。
“子妇可知此事否?”吴老夫人此时却已看向了林氏,眉眼间又是一片淡漠。
秦素垂着头,眸中的笑意似讥似冷。
果不出她所料,林氏将薛家的事情死死地压了下来。
可是,这件事又如何压得住?薛家马车与秦素同回青州,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这样一件大事,又能瞒得几日?
秦素以为,林氏死压着此事不肯说,无非是不想让她这个庶女出风头罢了。但这个风头秦素还真不能不出,且一定要在此时出,早一刻不行,迟一刻也不行。
第036章 左思旷
听了吴老夫人的问话,林氏的神情微有些僵硬,过了一刻,方于座中略略欠身,低声道:“我也是才知不久,将要寻机告知君姑。”停了一停,又凄凄道:“新丧事杂,君姑见谅。”语罢,神情已现悲切。
吴老夫人怔了怔,渐渐地,面上也浮起了一层哀色。
秦世章一死,秦家的门楣便又低了两分,秦家的门楣一低,便会影响到秦世芳。
便是为了这个女儿,吴老夫人也觉得,秦世章死得太早了些。
林氏仍在哀哀低泣,瘦棱棱的手臂自衣袖里滑出,吴老夫人见了,不由轻轻叹息。
林氏也是个可怜人,青年丧夫,还要操持大小事宜,就算她没有及时向吴老夫人禀报薛家的事,也并非大错。
“子妇勿要悲啼,当心身子。”吴老夫人难得温和地道,叫来使女为林氏加了一只隐囊。
秦世芳亦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左右看了看,也掩了面佯作拭泪。
看来她终于记起,她名义上的二兄尸骨未寒,她先是惦记着亡兄手中珍本,复又因薛家之事喜不自胜,实在有些出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吴老夫人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此事先不急,那三卷书却要早些取回。”
林氏顺从地一笑,神情柔婉:“是,君姑,我这便派人手去田庄取书。”
秦世芳的心放下了大半,感激地看了吴老夫人一眼,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