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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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自知晓。”桓子澄语声清寂,似是全无情绪。
一旁的哑奴便冷笑了一声,接口道:“那地库里的宝藏换成金,再养成千的死士也足够了。墨家何时也变得这样贪财起来?”
墨三的面皮僵了僵,眸中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戾气。
只是,他这满身的气势,在这主仆二人面前却总也得不到半分回应,对方一个冰冷、一个淡漠,全不当他是回事。
想一想桓子澄的那些手段,还有这哑奴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技,墨三的气焰终是矮了两分,顿了顿,他便换过了一个和缓的语气,慢慢地道:“我虽姓墨,与本家却早淡了联络。若无那些宝藏开路,我根本无由与族人接上关系。这五十死士,得来不易。”
似是诉苦,然他语气中却并无怨怼之气,一派中正平和。
桓子澄未语,又去仰首望天。
一旁的哑奴便哂笑了一声,道:“罢了,此事我桓氏不与你墨氏计较,只望先生往后不要这般吝啬,该出手时,亦当出手才是。”
看起来,这哑奴是专来讨价还价的,而桓子澄在这些事情上,却是保持着冠族郎君不问庶务的风度。
墨三的眸中便露出了些许讥讽来,不紧不慢地道:“到得此刻,还谈什么桓氏、什么墨氏?桓大郎崖岸自高,在我面前却是连话也懒得说了,又是何必?”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颇为尖酸。
桓子澄的嘴角动了动,清寂的语声便响了起来:“先生珠玉在侧、金银在握,自可高声语。”
话虽平和,每个字却都漾着浓浓的嘲讽。
墨三的一张脸立时色若赤酱,突着眼睛张了张口,终是没再作声。
在桓子澄的面前,他的确没那个底气。
数月前,桓子澄忽然登门,指明在临渝县百里处的一处山坳,有一处前秦宝藏,乃是秦二十三世时的一个王公藏下的,里头的金玉珠宝当值万金。
桓子澄以这处宝藏,换取墨氏帮他做事,而墨三在探得宝藏确实无误后,当即便应下了。
倒不是他眼界浅薄,以墨氏之名居然也觊觎这些身外物,实在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的墨氏,早已大不如前了。
三十余年前,墨氏族中不知出了何事,竟至族中精锐子弟尽皆葬身于一处山腹,尤其是嫡支那一脉,几乎全军覆没。
自那以后,那些精妙的机关术便基本失传了,而原本便子嗣不丰的墨氏,便此越发地沉寂了下去。
这三十年间,墨氏族人及子弟皆散居于三国各处,如一盘散沙,各自谋生,再也无法凝聚。而他墨三,堂堂墨氏嫡系旁支第十九代孙,纵有天大的志向,却也不得不隐居在陈国的辽西郡中,过着田舍翁般的日子。
这般寡淡的日子,自是浇不去他胸中块垒。
当年墨氏以机关术纵横中原,如今却落得各自而居,即便彼此间有些联系,却也再也不能重现当日盛景。每思及此,墨三便只能一声长叹。
而桓子澄献上的这处宝藏,却给了墨三重整墨氏的希望。
钱财虽不重要,然而,若想要重振墨氏,钱财却又是很关键的一项,不可或缺。
望气观天,这种本事墨三没有,他们墨氏整个家族也没几个人会。也正因如此,那宝藏明明近在咫尺,墨三却必须借由桓子澄之口才可得知。
仅此一项,他在桓子澄面前便没办法大声说话。
自然,在墨家人的面前,墨三的说辞便又是另一套了。
手中有了这一注大财,他便有了资本召集起墨氏子弟,重整旗鼓。就算不能复兴墨氏,他墨三捞半个族长做做,亦非坏事不是么?
说起来,墨氏有一套很特别的法子,能够将人训练死士。而据墨三所知,墨家亦有几个颇具手段的能人,依附了一股暗中的力量,在赵国行事。
有了这一大笔金,墨三想要寻找墨家人,自是方便了许多,所谓财大气粗,墨家人如今看他也与以往不同。所以他才能与在赵国的墨氏分支取得联系,并献出了这笔宝藏中的一部分,换得了墨家的五十名死士以及些许用物。
可以说,过去的这三个月,是墨三避居辽西以来过得最痛快的一段日子。能够与赵国分支取得联络,令他总有种宏图待展、前路大好的畅意。
这般想着,墨三胸中的那一丝不虞,终是消散了去。
“行刺太子及诸皇子,终非小事,故,我不曾尽出人手。”他缓声说道,面上的赤色已经平复,语气中亦带了几分解释之意,“且,尊府一名宗师、三名大手,才是此役之关键。以我看来,那些死士既是幌子,便不必再多伤人命了罢。”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所谓不伤人命,也不过是说辞好听些罢了。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冰冷的眸光,不是刻意将视线放冷,而是天性如此。那种融进骨血里的冷,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气,看上去如同没有感情、毫无生机的冰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30章 故国沓
墨三看了桓子澄好一会,面上纵无异色,然心底里却有些发寒。
论年纪,桓子澄比他小了一轮还不止,论阅,墨三年轻时走南闯北,而桓子澄从幼时起便僦居于辽西郡,据说是整日读书,清高不尘。按理说,无论是气势还是行事,桓子澄应该落在下风才是。
可是,最近这几次接触下来,墨三才知晓,传言实不可信。桓子澄确实清高,却并非无尘。
正相反,他行事之间的那种阴毒与冷酷,还有那种精密到让人骇然的谋算,几可谓老谋深算。
这便很令人称奇了。
年纪轻轻,又几乎是在乡野间长大的,落魄如斯,纵然是冠族子弟,教养非凡,能养成个高洁如雪的性子已然不易,可这桓子澄却在这高洁之外,别有一种毒辣乃至于狠决,普通的一族之长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手段。
墨三总觉得,每见一次桓子澄,他都会多一分迷惑。
“剩下那二十余死士,先生留几名看家罢。”哑奴淡然的语声传来,令墨三转回了心神。
“几名?”他下意识地重复道,面色讶然,挑眉看向桓子澄,“郎君的意思是,剩下的人,你们都要了?”
桓子澄点了点头,眸色如冰:“吾有用。先生先选,人数不得过五。”
语中之意,墨三只能从那些死士中选走五人。
听得此言,墨三便皱起一双淡眉,面上泛起了几分不解:“为何?辽西郡如此偏僻,桓氏还有用到死士之时?”
总不至于桓大郎再搞一次大规模的刺杀吧?
事实上,依墨三之意,就算桓氏将来起复,重回大都,这些死士他们也用不着。
桓氏是何许人?那可是大陈冠族,族中纵然没有死士,精于技击的大手与宗师却数不胜数。
这些死士要来何用?
墨三十分不解。
而对于桓子澄刺杀大陈诸皇子一事,他倒并无多少惊讶。
他们墨家源发于前秦,前秦灭,故国沓,墨氏族中便有了一条族规,墨氏子弟可以辅佐他们想辅佐之人,却也仅属其个人行径,而墨氏一族,却绝不会归附于任何一方势力。
墨氏是独立的,超然于三国之外。就算以后再多出五国、十国,或者是天下一大统,墨氏也始终不会以家族的名义出面辅佐任何人。
所以,即便身在陈国,墨三帮着桓子澄谋划行刺一事,亦是胸无挂碍,并没把陈国皇族当回事。
“此一役,尊府四人尽皆全身而退,死士则是俱亡。依我所见,留下这些死士,也不过是多了十数张食饼之口尔。”墨三说道,面上带了一个淡笑。
此次进京行刺,桓家只派了四个人,余下的皆是墨家死士。而从事后的结果来看,桓家派去的人还是很管用的,反倒是这些所谓死士,倒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实,这些死士的武技都很一般,无非是从幼时便被喂了药,成了只听命于主人的木偶而已,唯一的好处便是口风死紧,怎样严刑拷问他们也开不了口。而若论真正的用处,二十名死士加起来,还不及一个武技大手管用。
放着桓家的武技高手不用,桓子澄偏要留下死士,可以想见,他必定又在谋划着什么,而这些死士到了他手上,也定是有去无回。
墨三着实有些肉疼得紧。
留在赵国的墨家分支那些人,一个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花足了钱,他们才不会将死士送过来。而墨三手头剩下的那些金,却是要用来召集墨氏子弟的,总不能全都花在买死士上头。
所以,墨三才会对极力游说桓子澄,试图让他放弃那些剩余的死士。
听了他的话,桓子澄面色安然,唇角微动了动,道:“待八、九月间,先生自可知晓。再,明年春时,至晚夏时,亦会有变化。”
墨三闻言,面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大自在。
推命定理、风水堪舆,这本应是墨氏最擅长之事。然而,在桓子澄的面前,他却拿不起这个架子来。
墨家最精华的机关堪舆之术,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失传了,就算还有那么一两个知晓此道者,亦只是通而不精,连普通的术数都比不过。
而在这些事情上,桓子澄却是比他这个墨家子弟还要在行,从最开始的寻宝探秘,再到之前的布局行刺,乃至于此刻对未来诸事的隐约预判,在在皆强出他墨三许多,似是比他这个墨氏子弟还要更像墨家人。
“如此,倒是我多言了。”墨三自嘲地笑了笑,一双和善的下垂眼却死死凝在桓子澄的身上,眸中锐意直若针尖,“却不知,郎君之言,应在何处?”
今年八月或九月会发生何事?
还有明年春时至夏时,又会有什么变故?
桓子澄为何会如此笃定?
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汇聚于脑海,令得墨三的神色变得极为肃然。
桓子澄却根本不曾看他。
他冰冷的眸光,直直抛向了不远处的那几竿修竹。
那一刻,他的神情,含了一丝极浅的倦怠。
“逢八者,大不吉;来年暖,宜起行。”淡淡地说了这十二字,他便站起了身。
墨三坐着未动,只专注地看着他。
桓子澄的身量极高,修长俊挺,远观如白桦,近看似碧竹,与他身上那种冷淡而冰寒的气质,极为相合。
可惜了这般俊美的容颜,终不免零落于这偏僻的辽西郡,如衣锦夜行,无人得知。
没来由地,墨三觉得黯然,顿了顿,方才想起送客。
“余物早已奉上,愿郎君诸事皆安。”直身而起,他向桓子澄缓声说道,语气中早不见了方才的质问,唯余一派平和。
除了那些死士之外,桓子澄还向墨家讨要了一种很罕见的毒针,也不知要用来做什么,墨三对此很是好奇。
不过他知晓,此时他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总归那处宝藏已然到手,桓子澄便是做下天大的事,也不与他相干。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墨三向桓子澄揖手作别,态度已是恢复了最初的从容与客套。
桓子澄亦举手一礼,旋即便带着哑奴步出了院子,很快便穿堂过室,来到了门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31章 吴家园
焚琴在外头早便等得心焦,有心进去催一催,又怕牛车被人偷了去,只得压着心思坐在车辕上,两手托着腮帮子,满面忧色,小脸直皱成了一团,那嘴巴又习惯性地噘得老高。
桓子澄出得门来,便看见了焚琴那张焦急的小脸。
在看到桓子澄的一瞬,焚琴的小脸上忽尔便绽出了一朵的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快笑得看不着了。
“郎君回来啦。”他蹦跳着下了车,欢快地跑了过来,随后便从袖子里掏出块白巾,在桓子澄的身上扑打起来,一面小声地嘀咕:“真是的,这店子也不知扫一扫,连郎君去了也不扫,臭阿火。”
这孩子总是固执地认为,铁匠铺子里太脏,那个叫阿火的老叟也太不整洁,所以,每每桓子澄从里头出来,焚琴皆要给他掸上半天的衣裳,生怕他沾了灰。
桓大郎喜着白衫,天**洁,清高如月。
在焚琴的心里,依旧残留着这样的印象。
不过,那皆是过去的事了。
或者说,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桓子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