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秦素不由心下生嘲。
只凭这声音便能想见那说话者的倨傲。林氏究竟派了些什么人过来,还不知遇上的是谁呢,便这般趾高气昂起来,真当秦家是什么冠族名门了。
那侍卫倒似并未介怀,平平语道:“廪丘薛氏门下。”
“咳咳……”秦家那位仆从忽然咳嗽起来,想必是大吃了一惊,咳了好一会方问:“薛……薛氏?廪丘……薛……氏?”
他的声音再无方才倨傲,起起落落、高低不平,颤颤如身入寒冰,抖索似风吹残叶,秦素蹙起了眉头,只觉不忍卒闻。
“正是,我家郎君借问,尊府车驾可是往青州去?”那侍卫的语声沉稳如初。
秦家仆从这时候又咳嗽起来,秦素等了一会,见他这咳嗽没完没了,总不能说出个整句子来,便终是无奈地出了声:“劳薛郎君动问,我们正是要回青州,家君……亡故了。”
她斟酌着语气与用字,语声微颤,含了些悲意。
那侍卫见是秦家的主人出来说话了,便不再言声。不一时,便闻一个清悦的声音道:“请女郎节哀。”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也要往青州方向去,女郎可愿结伴而行?”
秦素闻言,悲泣微顿,眸中有了浅浅笑意。
她当然愿意结伴而行,愿意得很呢。
前世她返回青州时,与薛允衡几乎同路,只不过人家的马车行得快,待秦素路过桃木涧时,薛家车马早两日便通过了。
而这一世,秦素却要拉着薛二郎同返青州,提前为今后的几步埋下先手。再者说,有薛府车驾随行,她才有胆子去闯桃木涧,否则也只能另择别路。
给别人当枪使的滋味,她前世尝够了,这一世再不愿重蹈覆辙。
不过,若是这枪由她操控,则又是两说。
如今看来,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第021章 紫微术
秦素忍不住有些自得。
薛允衡既然等在了这里,便表明她在醉仙楼送出去的那几封信,他必是看过了,而她借“师尊”之笔“预言”的那几件事,必定令薛二郎对紫微斗数极为信服,否则他也不会依信中指示,专门在此恭候秦家的马车。
并且,还真的叫他等着了。
这也再一次证实了,“师尊”老人家以及他精研的紫微斗数,算无遗策,实在非凡。
将前世的一次偶遇变作紫微精断,还骗过了聪明绝顶的薛允衡,秦素深深地觉得,她这两世也算值了。
略略平定了一番心绪,她推开车门,扶着阿栗的手下了车,也不行远,只于车旁立定,远远地朝着薛二郎的马车行了一礼:“如此,多谢薛郎君高义,六娘愿与郎君同行。”
清而弱的声音,像是不敢高声语,态度却还大方。
薛允衡撩开车帘,略扫了秦素一眼,微笑颔首:“女郎客气了。”
秦素再向他行了一礼,清声道:“重丧在身,不便近前致谢,还望薛郎君见谅。”
薛允衡微有些讶然地看了看她,却见她服着斩衰、执着木杖,青纱幂篱垂膝,立在车边,竟然颇有几分清冷萧索,与他手下搜集来的情报大不相同。
他凝目望了她一会,方颔首还了一礼,却并未说话。
秦素亦无须他回话,扶着阿栗重新回到了车上。
做人总要知足。薛、秦两家的地位,有若云泥之别,薛二郎能亲身出来说两句话,已经是十分有礼的了。
未几时,马车便又动了起来,秦素细细感知了一会,发现薛允衡倒真是君子,竟将她的马车放在了当中靠后的位置,前后左右皆有侍卫与健仆相护。
以薛家之势,薛允衡此举,可谓体贴入微。
秦素此刻完全放松了下来,含笑脱下幂篱,递给了发呆的阿栗,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小女孩从不曾见过薛二郎那般的人物,此时一脸的惊为天人,瞧着越发傻气起来,被敲了一记也未察觉,仍是捧着脸发呆,秦素见了,越发笑不可抑。
此时,前头马车里的薛允衡亦在发呆。
他的马车并不见得有多豪华,亦是玄漆壁、草席垫,唯多了一套茶具与两部书,还有他摊放在膝头的几封信件。
若秦素在此,一定会对薛允衡如此重视她伪造的这些赠言信件而倍感欣慰。
“郎君还在想紫微斗数?”跽坐于薛允衡旁边的文士问道。
薛允衡拿起其中的一纸信,淡声道:“大都城中亦有卜筮、六壬、相命极准的,然如紫微斗数这般无一错言者,我还是第一次见。陈先生此前可见过否?”
大都是陈国都城,乃国中文风最盛之地,自是有无数能人,精于术数的也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一人能像那小僮的师尊一般,每一件事都能占准,甚至能精确到一些细微处。
此人能为之大,不由得薛允衡不重视。
陈先生合掌于膝,感慨地道:“郎君说得不错,便是精通《周易》的江仆射,只怕也未必有这般高妙。”
江氏乃陈国大士族,江氏家主江奉先更是名士,官拜三品仆射,乃是清谈时的“通难”雅客,举国闻名。
陈先生谓江奉先精通《周易》,自是指那《周易》中的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自来便有占筮、断吉凶之用,凡精通《周易》者,莫不通晓一二。
而就算精通《周易》如江奉先,亦不能做到逢卜必准,可这位“师尊”却用紫微斗数做到了,故陈先生有此感叹。
薛允衡垂目看着手中纸页,神情肃然。
前几日他们掩了行迹,悄悄潜入符节县查探情况,当日傍晚归途中,偶遇了一位受伤的陶姓老者。
这位陶老彼时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形容十分狼狈,然却举止从容、淡然自若,见了薛府车马亦不以为意。薛允衡深以为奇,便起了结纳的心思,不仅请医救治,还待之若上宾。
后经交谈,薛允衡发现这位陶老竟是位儒学大家,说起《论语》、《中庸》往往有惊人之语,与本朝所谓的“三玄名士”大不相同。
薛允衡本就对儒家学说极为倾心,立时便将陶老引为知己,而陶老亦对薛二郎的不同流俗格外青睐,二人竟成倾盖之交。到最后薛允衡便亲口相邀,请陶老入府讲《论语》,不以门客论,而是以待之以夫子之礼。
薛府二郎的邀请,世人少有能拒绝的,可这位陶老却偏偏婉拒了,且于前日留书一封,飘然而去。
以薛家的门第,想留下一人并不难,但若薛允衡真这样做了,便也失却了士族风度。于是他只得佯做不知,任由陶老从容离开。
自陶老走后,薛允衡因少了一位知音,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不经意间想起那日秦素所赠信件,遂叫人捧来,可巧那上头的第一封信,便写了当日的日期。
于是他便启信观之,却见那信上画了一枝桃花,花下仍是写了两句似诗非诗的话,写的是:
深山有名士,归路遇桃花。
薛允衡当即动容。
桃者,陶也,两字正是谐音。
而更叫人惊讶的是,那诗文下还附了一张治外伤的单方,竟与陶老请医时所开药方相差无几。
薛允衡执信于手,久久无言。
早在他遇见陶老之前,这些信便已搁置案边,亦即是说,那位精于紫微斗数的师尊,是提前预见到了此事。若不这样解释,那就只能是有人早在暗中窥视着薛允衡,并派遣武技高手掉换信件,以取信于他。
可是,这如何可能?
他此次是奉秘旨南下,身边侍卫无不是以一当百的高手,不可能有人潜至他身边而不被发觉。
不过,出于谨慎,薛允衡还是紧接着便打开了第二封信,那封信上注明的开启日期是第二日,亦即昨日,还特别写了“卯正启”,却是将时辰都定下来了,而薛允衡却没遵守这个启信规定,提前看了信。
这第二封信的内容很奇特,像是字谜,只有九个字:
厅不闻,虫有屋,切一刀。(注:此处字谜适用于繁体字)
这字谜并不难解,薛允衡很快便解了出来,分别是“厂”字、“几”字和“七”字。
然而,这三字风马牛不相及,他想了一会,终是未果,便索性叫来了陈先生共同参商。
两个人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猜出了谜底:这字谜的谜底三字合起来,是一个残缺的“虎”字,只少了最上面的那一竖一横。
第022章 桃花讯
捧着这个谜底,薛允衡与陈先生仍是一头的雾水。
以二人之能,他们有九成把握没猜错,可是,那残缺的“虎”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们却始终想不明白。
既是百思不得其解,薛允衡便也丢开了此事,不再深究。
次日卯正,就在他几乎将字谜忘却之时,他忽然收到了一份秘函,函中说符节之事有变,他留下的人手中死了一个人,其余人准备脱身。
便在那一刻,薛允衡陡然记起,他留在符节的人手中,有一个善谋略的门客,名叫夏成虎。
一念及此,他那颗惯是平静的心,难得地生出了些许不安。
压着情绪一直等到晚间,待那潜入符节的数人安全回转后,便有一人向他禀报。原来他们突遭敌袭,损了一人,那人便是夏成虎,他被对方所请的剑士一刀砍下头颅,他们不及抢回,只带回了他的尸身。
看着那具无头的死尸,冷汗瞬间湿透了薛允衡的后背。
“虎”字无头,原来竟指此事!
那一刻,薛允衡心中生出的不是敬服,而是近于敬畏。
窥破天机、算无遗策,这是何等强大的神技,又是何待精细的推算?
有此大能者,称之为宗师亦不为过。
薛允衡那时着实万分的后悔。
若早知此人乃是术数大手,他无论如何也要匀出人手盯着那青衣小僮,如今却是失之交臂,何其可惜?
而他更后悔的是自己当初的态度,那般骄狂轻浮,可以说是无礼至极。
怀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薛允衡令人将夏成虎的尸身好生保存,回大都再行厚葬,随后便将余者挥退,只留下了同样满脸异色的陈先生。
二人于烛下对坐,看着信匣里剩余的四封未启之信,神情间再不复前日的轻松,而是格外郑重。
迄今为止,那位紫微斗数师尊的赠言或赠字,共计四次,分别是:松下客、嗅青梅、遇陶老、虎无头。
四次皆准,精微至细,连陶老受了外伤都算到了,还附上了单方。
这样的精准预言,令他们不得不对剩下的那四封信,生出了一种郑而重之的心情。
待到了戌正时分,也就是倒数第四封信上标明的启信时间,薛允衡打开了信封,却见那信中的内容复归如前,亦是两句似诗非诗的话,只不过换成了七言:
明朝彰城携秦女,青州城外道别离。
薛允衡与陈先生相顾视之,神色肃然。
前几封信皆是要求他们事后开启,是让他们确认对前事的测算。自然,薛允衡提前强启了第三封信,这也令他们对紫薇术越发信服。
而这封信却是一反常态,充满了指引的意味。信的意思并不难理解,却是要薛允衡第二日在彰城与秦府女郎汇合,并护送其直达青州城外,才可分开。
青州秦氏在连云镇附近有一所田庄,薛允衡来之前便已知晓了,他还知道那田庄上住了一位秦府庶女,排行第六。而就在两日前,他亦收到了秦世章坠崖的消息,秦府此际想必正办丧事,那位秦六娘应该是要回府奔丧。
薛允衡与陈先生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依信行事。
他们原本定下的启程日期,便是在第二日,亦即今日,时间上并无冲突。其次,由连云镇返回大都,云州乃是必经之路,而青州离云州只有半日车程,于大局无碍。
如今符节之事尚处在紧要关头,他们离开正是为了避其逢芒,因此在行程这一项上,与信中指示并无不合。
于是,他们便于今日候在了彰城,也果真遇见了回府奔丧的秦家车驾,并顺利邀得秦六娘同行。
“如此,便只剩了三信。”陈先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薛允衡的思绪。
他回过神,看了看信上画的那一枝桃花。
这几封信已经被他与陈先生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了,从笔迹到画工,再到行文的语气,他们一一细查,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一切都太普通了,寻不到丝毫特点。字迹端正,毫无特色;赠言不诗不文,看不出有什么文采;字谜粗陋,但拼字的想法却又挺精妙;画工平常,甚至有些死板。
这种种合于一处,完全组合不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