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宫廷-第12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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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免的。”新阳君项培随口接了一句,随即将目光投向河对岸。
只见在曲水的河对岸,到处可见用硬木拼接筑造的鹿角,一道又一道,而在这些鹿角防御地带之后,便是一座座高筑的土台,土台上面摆满了鲁国的弩车。
甚至于,像井阑这种攻城兵器,河对岸亦是摆得密密麻麻。
说实话,这种防御阵地,还真是叫人有点绝望。
该死的田耽!
项末心中忍不住再次暗骂一句。
他很清楚,去年入冬到今年开春,正是因为齐将田耽在宁阳一带挡住了他进兵的脚步,鲁国才能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打造各种战争兵器,并且将曲水这边的防线打造地固若金汤,如果不是田耽的阻碍,他项末此刻恐怕早已攻陷曲阜了。
要知道,此番他这路楚军的开局,简直可以说是五成胜率开局魏国的太子赵润,为他们楚军攻陷了宁阳,且将这座距离鲁国王都曲阜仅仅只有几十里的城池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他们,这还要怎样?
然而田耽,却破坏了楚军继承自魏军的优势,硬生生将这边的战事拖到了今年开春,使得鲁国有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布置防线。
而最可恶的是,事后齐将田耽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项末去面对鲁国的曲水防御,简直是岂有此理!
相信这一刻项末的心情,与前几个月田耽得知魏公子润在跟他对峙数月后,突然拍拍屁股带兵走人,怕是颇为相似。
定了定神,项末低声对新阳君项培道:“似鲁军这种防守,俨然不能长久,待等其军中箭矢消耗殆尽,便是我军攻陷曲水之时。”
新阳君项培附和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俩这几日频繁出动、摆出欲强渡曲水的架势,就是察觉出了河对岸鲁军将领季武的心虚与惶恐,以至于楚军只要是对曲水发动攻势,鲁将季武便下令防御阵地内的弩兵与战争兵器们展开齐射,唯恐楚军攻破这道防线。
虽说此举确实让楚军难以寸进,但相对地,鲁军这边的箭矢消耗,也是异常的严重毕竟这些箭矢要么射到了河对岸,要么掉入河水之中,几乎是很难回收的。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项末、项培二人,在明知麾下粮募兵几乎没有可能突破鲁国的曲水防线,依旧锲而不舍地每日出击,就是为了消耗鲁军的箭矢。
毕竟就鲁军这几日消耗箭矢的数量来说,就算整个鲁国的工匠们日日夜夜赶工打磨箭矢,也跟不上前线消耗的速度。
而一旦河对岸的鲁军将军中的弩矢消耗殆尽,呵呵,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楚军的一场屠杀。
因此,别看项末、项培二人眼下对鲁国的曲水防御无计可施,但从整个战略来说,他们却仿佛已隐隐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曲水战场大概三里外的一座土台上,新投鲁国的原大盗贼桓虎,正带着陈狩、金勾二人近距离观摩着这场战事。
“真是愚蠢……”
怀抱双手注视着战场,陈狩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季武,难道他就看不出来,楚军这是在故意消耗他军中的弩矢么?”
听闻此言,桓虎嘿嘿一笑,说道:“我猜,那季武不是想不到,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他大概是慌了……终归,这是鲁国最后的防线了。一旦曲阜被攻破,似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公子,怕是就要沦落为楚国的阶下囚,失去一切……这如何不慌?”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在心中暗暗又补了一句:事实上,面对楚军惊慌失措的,又何止是那季武?
去年入冬前,桓虎就已经舍弃了邳县,带着麾下的睢阳军渡过微山湖,进驻了薛城。
本来,他是打算驻军薛城,一方面借助薛城城守季击退楚公子城君熊拓亲自率领的楚国主力军,另一方面,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季死在楚军的手中,方便他名正言顺地占据薛城,成为他在鲁国立身的据点。
可没想到,今年开春之前,桓虎便收到了曲阜的命令,鲁王以及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率领麾下兵卒后撤,固守鲁郡。
鲁国只有两个郡的国土,一个是鲁郡、一个是薛郡,国土面积比卫国大不了多少,而如今,鲁王与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带兵后撤,固守鲁郡,这就明摆着告诉他,薛县很有可能被放弃。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桓虎只能放弃原先的打算,老老实实带领麾下士卒撤到鲁郡境内,毕竟他可不希望,在鲁国举国都采取保守防御战术的情况下,由他单独去面对楚城君熊拓的几十万大军。
在观望了一阵后,桓虎轻笑着说道:“不管怎样,今日楚军是打不下曲水了,再看下去也无裨益,回去吧。”
陈狩与金勾二人点点头,跟随着桓虎下了土台,随即返回曲阜。
回到曲阜,桓虎带着陈狩来到了鲁王宫,呈见鲁王公输磐。
在见到鲁王公输磐后,这位鲁国君主便迫不及待询问桓虎:“桓虎将军,曲水那边的情况如何?”
桓虎如实将他在曲水防御看到的两军交锋结果告诉了鲁王,并指出道:“虽楚军眼下难以越曲水一步,但据我所见,季武将军麾下军队,箭矢、弩矢之类怕是消耗极巨,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鲁王公输磐忧容满面,惆怅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桓虎将军有什么高见么?”
还没等桓虎开口,就听陈狩沉声说道:“鲁王,陈某认为,此时唯主动出击……”
鲁王公输磐转头看看陈狩,也不晓得因为陈狩那声鲁王的称呼,还是因为后者那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鲁王皱着眉头看着陈狩,仿佛在等待下文。
见此,陈狩正色说道:“陈某只知道久守必失,却从未听说过,单凭被动防守就能赢得胜利……”
鲁王张了张嘴,喃喃说道:“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啊……”
陈狩淡淡一笑,平静说道:“此乃我大魏太子殿下的言论。”
“对对对。”鲁王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与赵弘润接触的种种,略带惆怅地说道:“魏公子润,的确是一位崇尚主动进攻的统帅,就算迫于形势只能采取防守,也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反攻,但……”他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但魏国与我国的国情不同,我国,并无像魏军那样精锐悍勇的士卒,纵使有心反击,亦……亦力有不逮啊。”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在这些年来,每当齐国组织征讨楚国时,鲁国的军队不能说纯粹作为负责后勤的军队,但离奋力厮杀于前线,亦相差甚远。
在近三十年来与齐国协同攻打楚国的战争中,鲁国的士卒几乎只是在中军位置操作种种战争兵器,极少极少与楚**队真刀真枪的厮杀。
早已习惯这种战争模式的军队,你如今要它主动出击,偷袭楚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要知道,在没有种种战争兵器协助的情况下,无论是齐国的军队还是鲁国的军队,都难免会大打折扣,难不成鲁国的兵将还要带上那些沉重的战争兵器去偷袭楚军?
“眼下改变,为时未晚。”
陈狩正色说道。
“让孤考虑考虑……”鲁王犹豫不决地说道。
片刻之后,桓虎、陈狩离开了鲁王宫。
在回桓虎府邸的途中,陈狩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鲁人,都太羸弱了。”
桓虎闻言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莫不是拿鲁国跟魏国比么?”说罢,他正色说道:“魏国位处四战之地,十几年前,北有韩国、南有楚国,两国皆对魏国虎视眈眈,而西边又有三川阴戎、河西羌胡,时而入侵魏国劫掠,是故魏人民风彪悍,尤其是魏公子赵润出现之后,魏国在气势上就变得更为强盛……似魏公子润以三万兵迎战楚国十六万大军,似魏国以一国之力,力拒五方势力围攻,这份骨气,天下少有。”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齐鲁之地,自齐王吕僖执政以来,便甚少有强敌入侵,齐鲁两国百姓皆安享太平,你如何指望他们像你魏人那样?”
陈狩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平心而论,鲁国还真不弱,就好比此刻在曲水一带,鲁将季武率领区区两三万军队,固守整条曲水防线,硬生生叫楚将项末、项培麾下二十万楚军难以越曲水一步,这份实力如何谈的上弱小?
说到底,鲁国的羸弱还是在于这个国家那偏安一隅的心态。
不像魏人,时常遭到韩、楚、三川、河西等势力的骚扰与进攻,民风普遍彪悍,正因为如此,魏国后来组建的魏武军、镇反军、河东军、河西军等等,论悍勇并不见得就在商水军之下,就因为魏人普遍悍勇而且有血性。
而鲁国不同,鲁国早已经习惯了作为齐国的属国,跟在齐王吕僖时期那强大的齐国身后,既无需畏惧韩国,亦无须担忧楚国,当时鲁国的军队,其最大的对手可能只是盘踞在泰山一带的贼寇。
似这般安享太平的国家,国人何来血性?
陈狩相信,倘若此刻驻扎在曲水的,乃是他魏国的军队,岂会那么轻易叫楚军在曲水西岸安营扎寨,日复一日地攻打曲水?
魏将中脾气暴躁的,比如姜鄙,怕是早已攻过曲水去了。
当年魏韩第一次北疆战役,不就是姜鄙以其麾下北三军(现上党军)伤亡过半为代价,才打得韩将靳茫然失措么?
再比如太子赵润、禹王赵、韶虎、司马安等等,仔细想想,魏国的统帅,很少有脾气不暴躁,岂会像鲁国这边的将领似的,打得这般窝囊明明敌军已经攻到距离王都仅仅三十几里的地方,居然还想着被动防守,将希望寄托在使楚军知难而退,而并非是击溃楚军。
这在陈狩看来,简直是可笑之极!
摇了摇头,陈狩询问桓虎道:“这样的国家,你真觉得它真能挡住楚国的进攻么?”
桓虎闻言笑了笑,说道:“倘若是魏韩两国的军队,挥师几十万攻打鲁国,我会立刻逃走,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但楚军嘛……呵,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陈狩惊讶问道:“你有把握助鲁国守住曲水?还是说守住曲阜?”
“我为何要去守曲水?”
桓虎哂笑道:“曲水不过十几丈宽,眼下全靠鲁国的战争兵器堪堪拖住楚军的脚步,一旦箭矢耗尽,楚军必定能攻克曲水,就算是加上你我,怕是也很难扭转局势……”
“你的意思是?”陈狩意外地问道。
“薛地。”桓虎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说鲁国的兵将靠不住,我并不否认,但此刻鲁国境内,还有一位齐国的老将……”
“田骜?”陈狩略感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与那田骜携手?”
“唔。”桓虎点点头,沉声说道:“田骜之所以一次次为鲁国抵挡楚军,无非就是怕鲁国覆亡过快,危及到他齐国……他也绝不希望鲁国覆亡,必然不会拒绝与我携手。”
“可是田骜还在薛地啊……”说到这里,陈狩好似明白了什么,惊讶问道:“你莫非打算率军返回薛地?”
“为何不可?”桓虎笑着说道:“薛地丘陵众多、草木茂盛,正是伏击楚军的最佳地点,楚城君熊拓麾下虽有几十万之众,但在那种复杂的地形下,却难以完全发挥几十万大军的实力,而我一旦截断了他的归路,那这几十万军队,怕是就……呵呵。”
“那曲阜这边怎么办?曲水一破,项末就兵临城下了。”陈狩惊愕地问道,结果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桓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也是,桓虎投靠鲁国,只不过是想谋取一块地盘,投靠鲁王,也只不过是像借个名义而已,较真来说,鲁王也好、三桓也罢,纵使这些人都死了,与他何干?
甚至于,这些人死了才好,这样一来,桓虎随便扶持一个鲁王室的后裔,就能暗中操纵这个国家。
当然,前提是击退进犯的楚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陈狩压低声音说道:“你打算几时率军返回薛地?”
“等两桩事就绪。”桓虎淡然说道。
“两桩事?哪两桩?”陈狩好奇说道。
只见桓虎轻笑道:“其一,鲁王许诺我等的种种战争兵器,尚未就绪。”
陈狩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
桓虎的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破而后立,单凭你我,无法挽救这个国家,唯有号召国内的鲁人,使他们响应我军……而在此之前,先要打破鲁人安享太平的美梦,让他们,切身体会痛楚与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