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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凤鼓朝凰-第60节

小说: 凤鼓朝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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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给王妃道喜。”白崇俭仰起脸。夏风、白光、青柳将那张年轻脸庞称得分外干净清秀,笑容十二分的无害。

    胡海澜感觉自己已倚在了廊柱上,她将软鞭缓缓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掌心,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将军的救命之恩,妾夫妇皆铭感五内,只是——”她话未说完,猛地眼前一晃,整个人已被拽起来,推在墙壁上。

    白崇俭便似一只无声的猎豹,刹那逼上她近身,轻而易举便夺走了她的鞭子。“王妃若是真不想见我,只需要放声大喊。王府的持戟司戈们,连同大王即刻就会赶来。然后,王妃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他就站在海澜背后,几乎与她贴身一处,那声音却异常低柔,听来委屈至极。

    海澜双手被反缚身后,那刚勇之力令她无法招架。年轻男子炽烈的吐吸就喷在脸侧,激得她不能抑制的轻颤。“将军自重!真喊出去,对贵氏也没什么好处罢!”她厉声低喝,奋力想要挣脱桎梏。

    但白崇俭却仿佛全没听见一般。他只用单手便将海澜扼得死死的,另一只手却从怀里取出一支宝钿条钗。“这钿中的晶石叫水火晶,能宁神镇气,辟邪祈福,是西域天山雪岩下凿出来的,十分的罕世,再要找第二支怕是也不容易了。范家十三郎他们争着抢要送平安里的名伎,但这样的好东西拿与那些人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只有你才衬得起它。我就给你抢来了。”他将那支钗斜斜插在海澜髻上,笑起来,就像个沉溺恋爱的少年,痴迷地凝望着心上的檀卿,看那宝钿闪耀的天青光泽映着她的乌发雪颜。“看你戴上它多美。”他深深地赞叹,眼底纯色烂漫。

    “大王安泰!”不远处,乳娘的声音忽然传来。

    “阿爷,你看我的蝴蝶!”小姑娘清脆稚嫩的欢声听来十分清晰。

    紧接着便是男人开怀宠溺的笑声:“乖女儿!阿娘呢?”

    “阿娘在那边!”

    胡海澜吓得浑身发软,身上却陡然一轻,扶着墙壁便跌了下去。她听见李裕唤她,慌忙撑着墙想要站起身,却没能成功,只好坐在地上挪转过身去。

    她看见丈夫抱着女儿走近前来在身旁坐下。女儿手上仍抓着那只花蝴蝶,正玩弄的开心。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李裕一面逗女儿,一面就问。

    “我怕骄骄晒久了太阳,就叫乳娘带她去那边儿了,可那边儿着阴,我又嫌冷……”海澜轻声相应,垂着眼不敢看人。

    “那你还坐在地上!”李裕瞧她一眼,怪道。

    “我……我方才有些晕……”海澜急忙掩饰,只觉得嗓音发紧,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李裕将女儿递于乳娘,唤侍女们将坐垫挪过来,搂着海澜坐好了,一摸她手,神色由不得凝了下来。海澜双手湿冷异常,简直就像两块冰。“还是不见起色么?这些御医简直都是吃干饭的!”李裕不禁有些急愤。

    “大王这话可就冤枉人了。”一旁乳娘抱着天然,戏谑甜笑,“月子里的病还得月子里医。几时大王与娘子再添个小世子呀,娘子的寒症就该好了。”话还未完,几个侍婢们便先笑作了一团。

    “带骄骄一边儿玩去。”李裕笑着把女婢们都遣散了,独自拥着海澜静坐檐下,沐着点点暖阳。“近日要有好事。没准……咱们真再双喜临门,添个儿子呢。”他与海澜低声昵语。

    “怎么?”海澜听他话里有话,由不得抬头看他。

    李裕道:“方才白善博来了。说东宫要举荐我接掌右武卫。”

    “你答应了?”海澜顿时神情大紧。

    “为何不答应。”李裕笑抚着她,“你别急。我总要想办法除了这足禁,不能在王府圈一辈子。他姓白的想利用我来挤兑三哥,但我出得去了,难道就不能与三哥连手么。究竟谁利用谁,还不好说呢。”

    “可你……东宫不也是你兄长么……”海澜一叹。

    “大哥是个心软耳根子软的主。”李裕沉道,“白宋两家不就是盯上大哥好摆布,才死死咬住东边儿不放么。父皇定是也看出苗子来了,所以才紧着扶三哥呢。这大宝日后若是真传到大哥手里……”他忽然冷冷一笑。

    海澜倚着李裕,轻道:“四郎,你……你就不能为了我们娘儿俩,将日子过得安平些么……你总为骄骄积些德罢!”

    “傻话。”李裕拍拍爱妻肩膀,“你以为咱们安于退守旁人就不会来犯么?东边儿身旁那一双黑白二叉不会给咱们好活的。”他盯着檐下昧影静了片刻,似自言自语道:“宋国老与那宋启贤倒未必。宋启玉是个急性子,不能是三哥的对手。就是那姓白的……”他忽然凑上海澜耳边去,低声道:“传闻说,东宫的新贵人在喜帕上做手脚,咱们太子殿下娶了个美人儿回去一年,这会儿还没吃上热呼的……你说,到底是真还是假?”

    海澜听得面上涨红,羞得白了他一眼,斥道:“又听这些浑话做什么!还拿来当个事儿说了!”她气得推开李裕要走。

    “你别恼呀!”李裕慌忙笑着将她拉回来,“我只是觉着奇了。你说那白弈,好端端的做什么提起他妹子就变脸?云安、新城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阿妹,我也没觉着怎么啊。偏生他就——”他忽然顿了一下,本想说旧年别苑中挨了一耳光那事儿,猛忆起不该让海澜知晓,忙拐弯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接道,“十二妹出降也有三年了吧,他们又不像咱们,怎么就——”他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远处与婢女们玩耍的女儿。

    “你莫非疑心驸马与他阿妹——”胡海澜脸色一白,话到嘴边忙掩了口。她静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李裕一把,轻道:“别胡说了。这种事……”

    “我也就跟你说说呗。”李裕轻笑, “他总不能是个金刚不坏之身罢,是人就一定有破绽。”他伸手从案上捡了颗梅子扔进嘴里,展开了手脚向后靠去。阳光映下,眼前忽然有一道天青色光芒闪耀,灼目璀璨。“你几时添置的新发钗?”李裕十分惊奇,起身探向爱妻发髻看玩。

    海澜给他问得浑身惊震,下意识便将那发钗取了,死死攥在掌心。方才心慌意乱,白崇俭插在她髻上这一支钗,她早给忘了。“这是……”她竭力编话应道,“是东阳送的。说是她家小叔得了,拿去给她,她不爱这么亮闪闪的东西,就……”

    “十二妹几时又跑来笼络你。郎君来了不够,娘子也要来。还真是……嫁作了白家的儿妇就不是我们李家的女儿了。”李裕冷笑,将那钗从海澜手中拿过,对着阳光细细地瞧,由不得赞叹:“这是个什么好东西,比琉璃可还要剔透得多,我都没见过!”

    “四郎,我正想与你说这个,还回去罢。这个……我不想收。”海澜垂目。

    “还回去干吗?”李裕一笑,又给海澜插回髻上,“你瞧你戴着它多好看。”他将海澜搂进怀里,又附在她耳畔,轻道:“等父皇的敕令下了,你请十二妹过府来吃茶还礼,顺便着……打听打听……”

    东宫苑中,琵琶弦音颤动,时而低吟沉敛,时而高昂激亢。

    太子李晗略微低头。面前一湾荷池,水波震动,竟与那曲调相合,一并击扣在心。

    淮阴平楚。

    据传为前朝乐匠所作的武曲。讲的,是汉高祖与项王逐鹿天下决战胜负的故事。

    李晗轻拂垂柳,看着花亭中半倚而坐的美人。

    分明是正面而对,她却没看见自己,那双惠眸只是专注地凝着池心莲花,仿佛要穿透花叶,捉住什么别的。

    她为什么……沉在这般激烈的乐声中,独自冥想?

    李晗经不住轻叹。这一年来,她常常如此,反反复复地命宫伎弹奏这一曲淮阴平楚,耽于其中,不知所思。

    思绪不禁泛滥开去,又回到一年前,那龙凤双烛摇曳的婚夜。

    百子帐中,馥郁芬芳,本是新喜良宵,她的眼泪却不停地掉,泪落如珠,楚楚潸然,哭得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哄慰。

    想来,是他欠礼,未等她替父亲守完三年志,便将她迎回东宫,留在了身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本是皇祖母替三郎选下的新王妃,但那绝代的风华、温婉的美仪、慧巧的才智无一不令他怦然心动,鬼使神差间,已难自拔。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似阿琉骄傲,亦不似阿咏敏锐,她的目光总是浅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又有一丝不经意的哀绵延在眼底,愈渐愈深,至极处却跳动着火,就仿佛一个说不尽、道不明的故事。

    那眼神,让他莫名便想要守护,将自己的肩膀和胸膛都给她,给予她温暖,还有依靠。

    婚夜时,他没有要她。

    她流着泪央求他,让她替父亲守完孝礼。

    面对那张哭泣的俏颜,他怎么忍心拒绝。

    如此,一晃便是一年。

    直至方才,他去拜谒母后安康。母后屏退宫人,私下与他问起这件事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私闱之事也已成了蜚语,多少人都正以嘲讽的眼神远观着他,等看笑话。

    “儒人只是不慎划伤了手,并非如传言那般……”起先,他还想瞒混。

    母后质问:“那太子倒是说说,却帘入账时,儒人忽然动起裁刀来是要做什么?”

    他当即语塞,再应不上话来。

    “有哪个初为人妇的女子在新婚之夜能做下这等事?刺血造假的毫不手软。她现在可以用裁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来还不要用刀切你的喉咙?!这小女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十分刚戾。大郎,你是太子,是储君,切忌过于心软而丧失原则。你若是管不了她,母后便要替你管了。”母后拧眉如是叱责他。

    “母后多虑了。儿女孝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有这样替她分辩。

    母后摇头长叹:“你就是这样。对谁都心软。你也不想想,这等私事如何会流传出去?那些侍、婢下人们自己,当真能有这个胆子么。才一个东宫,三五个女人,你就当不起家了,将来要如何担当天下。”

    他惟有沉默不语。他不是痴傻不知,他只是不想去管。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着好,桩桩件件扒得通透了,大家都要难堪。

    他拜别了母后回到东宫,转来这花亭,便瞧见她又在听这首琵琶曲。淮阴平楚。那沉烈磅礴的曲调震得他胸腔里阵阵紧缩,恍惚似闻悲鸣。

    “阿鸾。”他轻唤一声,步上前去。

    “太子殿下。”乐伎们停了演奏,皆匍在原地。

    墨鸾这才惊醒过来,抬眼见李晗已到了面前,忙正身拜礼。

    “又听这首曲子。有心事?”李晗将她扶起,就着她身旁坐了。

    墨鸾颔首摇了摇头。

    “那是错化了愁眉啼妆了?”李晗追问一句。

    墨鸾略一怔,旋即轻缓应道:“殿下想必知道这首曲子。但,殿下可知它还有个别名么。这首曲,说的是垓下决战,别名十面。”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李晗心下一颤,不由的牵过她的手来。那如雪皓腕上,还留有浅浅疤痕。婚夜,她抓起陪嫁的裁刀,一刀划在手腕上,鲜红洒落,惊得他瞬间竟错觉,她是成心求死。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抚着她腕上那淡红色的伤痕,低声叹息,“你若是不开心了,这一件事,我会令人详查。”

    “空穴来风,越描越黑。真详查出个所以然又能如何?随它去罢。”墨鸾苦笑,她抬起眼,看着李晗,问:“妾给殿下添麻烦了么。”

    她话未完,李晗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将他的心事全看透了,若她真央求他彻查,他反而进退维谷。这一次,是她体贴了他。他温柔微笑,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哄道:“没事。我今日耽搁得久了,是在说那右武卫大将军从缺的事,不是为这个。”

    乍听见“右武卫大将军”六个字,墨鸾眸光陡然一闪,却是安静地咬住了唇,未发一言。

    李晗静默一会儿,令宫伎们换了首倾杯乐奏来,饮一口酒,阖目叹道:“你兄长劝我向父皇举荐四郎。可……四郎他……”提及李裕,他由不得愈发连连长叹。“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一手揉着额角,一手仍拉着墨鸾,如是问。

    “殿下问的这是朝事,妾不知道。”墨鸾扶着他半躺下去,双手沾了精油替他揉捏。

    “但凡问你点什么,你总这么说。”李晗一笑。

    素手香盈,不轻不重、不急不徐摩揉着后颈双鬓。李晗如沐暖汤,不禁舒适地轻吟出声来,恍恍惚惚,听见墨鸾轻问:“晋城郡主华诞,殿下可有送去贺仪?”

    “送了罢。这事儿是该太子妃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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