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贵-第2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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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凤鸣祥才移开视线,听从于氏的话,伸手推开院门跨进去,略有些眷念地看过流云阁里的一草一木,仿佛能回想起当初妹妹还在时的那段时光。
在他身后,于氏眸中又是一黯,后悔的同时又怨怪自己,为何明明不希望夫君来流云阁,还说出反话来。
然后,就听凤鸣祥又道:“我今天见到止歌了。”
凤鸣祥的声音中带了些微的茫然,不用说,于氏也知道他定然是在想与小姑见面时的情形。
心中难过,于氏却不得不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的妻子形象,甚至还要装作轻快好奇地问道:“哦?那夫君有没有请小姑多回府看看,母亲可是一直挂念着小姑呢。”
凤鸣祥转过身,嘴唇轻轻扬起,只这样一个动作,原本那成熟稳重的形象便荡然无存,他有些揶揄地道:“夫人就不问问,为夫与止歌都说了些什么吗?”
于氏有一瞬间的默然。
她总觉得,今天的凤鸣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她一时之间又难以说清楚。
好像,让她觉得更亲近些了?
许是知道不会从于氏这里得到答案,凤鸣祥继续道:“止歌对我说,要我珍惜眼前人。”
回想起凤止歌与她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之间那仿佛无法容下其他人的默契与和谐,凤鸣祥至今仍心中有隐痛。
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从小看着的人。
不过,他再看了因他的话面上现出期待与不可置信的于氏一眼,心中的遗憾迅速退却,换上释然之后的轻松。
其实他知道,止歌说的对,他确实该珍惜眼前人。
走到于氏身边,凤鸣祥第一次主动执起于氏的手,“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人应该懂得取舍,每个人也该有自己的责任。
凤鸣祥存了这么多年的执念,他曾以为,也许直到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天,他都不会放下心里那对止歌的挂念,可是今天与止歌相遇时,看到止歌与萧靖北之间浑然一体的亲昵与幸福,他的执念却突然就松动了。
无论他对止歌如何,那样的幸福,他不可能给予她。
既然知晓这一点,他继续固执下去,岂不是会给止歌带来困扰?
取与舍,很多时候其实都只一念之间。
退了这一步,凤鸣祥只觉一阵豁然开朗。
妹妹得到了一辈子的幸福,他自然也该让身边的人幸福。
看着已经喜极而泣的于氏,凤鸣祥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温暖。
他忽略了这个女人这么些年,将来自然要用加倍的好来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他该感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守在他身边,让他在幡然回头时,还能看到她数年不曾离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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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心安处
萧靖北第一次思索起“什么是爱”、“爱与不爱”、“有多爱”这个问题,是在萧宝宝两岁那年。
这一年因为慕轻晚五十整寿,威远侯府办了一场极为热闹的寿宴,慕轻晚原本是喜静的,但人上了年纪本就会更喜欢热闹,所以对于凤鸣祥和于氏的好意,她倒也没有拒绝。
作为女儿女婿的凤止歌与萧靖北,自然也领上闺女回了侯府贺寿。
就在寿宴中途,萧宝宝在凤止歌怀里睡着了,而凤止歌又正与慕家几位舅母说着话不好随意走开,于是就由萧靖北把萧宝宝送回凤止歌成亲之前所住的流云阁。
在半路上,萧靖北看到了正与慕轻晚说话的,他的正牌岳父凤麟。
与凤止歌成亲十几年,但除了当初成亲时匆匆见过凤麟一面,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凤麟。
与当初成亲时的匆匆一瞥相比,如今的凤麟无疑苍老了许多,两鬓更是早早的染上雪色,许是常年住在佛寺里,他的一双眼里倒是透出些宁和来。
不过,这些宁和,在他与慕轻晚之间越来越激动的谈话之中渐渐消失无踪。
慕轻晚与凤麟之间的纠葛,凤止歌从来没有刻意瞒着,所以萧靖北虽然不能说非常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
知道此中内情,又眼看岳父岳母神色之间有异,萧靖北当然不会这宋一头撞上去,为了不让岳父岳母看到他的存在而尴尬,他还特意往隐蔽处躲了躲。
虽然距离隔得不近,但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哪怕萧靖北并没有特意去听慕轻晚两人说话,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被他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
“阿婉,十几年了,难道你认为我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
“阿晚,你看看我们,我们都已经老了,还有几个十几年……”
“阿晚,我在皇觉寺里日夜忏悔,只是想让你原谅我而已……”
萧靖北能感觉到凤麟话中隐含的悲凉与悔痛。
十几年的清苦生活,只为求一人的一声原谅,萧靖北本以为慕轻晚会在心软之下原谅凤麟的,但出乎他的意料,慕轻晚虽然面上确实有动容,最终却仍轻轻摇了摇头。
直到这本该是世间最亲近的两人渐行渐远,萧靖北都仍记得凤麟那双黯然无光的眼。
从听完这段谈话,萧靖北就一直在回想他与凤止歌相识这么多年的点滴。
与慕轻晚和凤麟之间那段有着无数恩怨情仇的过往不同,他与凤止歌相识于湖州城里的一次暗杀,那时倒在血泊里的他,看着当时还是甚至只能算个孩子的凤止歌一步一步踏着血迹朝他走来,莲步轻移间裙裾上便盛开了朵朵血色的花。
那样的场景在许多人看来也许是可怖的,但在萧靖北心里,却是他十几年人生里少见的温暖与阳光。
明明出身高门,却只能被迫游走于身死边缘,这样的日子萧靖北过了近二十年,躺在病床上对任何事都一无所知的父亲,还有那时刻恨不得让他去死的周语然,他们当然教不会萧靖北什么是爱。
但,萧靖北从来不怀疑,自己是爱着凤止歌的。
哪怕,他对****的所知,其实几乎都来自于两名至交好友偶尔那他们自己也许都有些心虚的“言传身教”,但,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心中便有再多的戾气,只要看到她一个淡淡的微笑,都仿佛看到了佛前莲花的绽放。
如果这样不叫爱,那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爱。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萧靖北觉得自己大抵便是如此了。
他不怀疑自己的心意,但是,凤止歌呢?
细思他认识凤止歌以来两人相处的情景,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凤止歌身上看到过闻越所说的“陷入爱河”的女子的表现。
什么羞涩,娇羞,脉脉含情……
等等,别说没从凤止歌身上看到,便是萧靖北自己,也无法想象当凤止歌脸上流露出这些情绪。
那么,凤止歌爱他吗?
虽然萧靖北很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真的不能确定。
他与凤止歌虽然成亲多年,可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别的夫妻那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似乎打从一成亲,他们过的就是类似于老夫老妻的生活,从一开始,凤止歌待他就是同一个态度,看不出来特别亲近,也绝不疏离。
若说爱,凤止歌每次见到他时从没有别的女子见到爱人那样的反应,可若说不爱……
以萧靖北对凤止歌的了解,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无论是为了何种理由,她当初若是不想嫁给他,就绝不会与他成亲,她这些年若是不想与他一起生活,就绝不会与他过了这么多年,还为他生儿育女。
萧靖北只觉心里仿佛装了两个小人儿,不断的列举各种事例想要说服对方。
这一纠结,就是几个时辰。
直到寿宴散了,他抱着已经醒来的萧宝宝与凤止歌一起坐上马车回安国公府,都仍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反倒时不时的偷偷盯着凤止歌瞧,眼神里满是探究。
这一探究,又是许久。
直到夜深人静,恍惚着洗漱了休息,如往常一般将凤止歌搂在怀里,萧靖北原本觉得有些虚的心瞬间就踏实下来了。
然后,他便为自己这大半天的纠结而失笑。
他与凤止歌早就是夫妻,如今来追究这爱与不爱的岂不是矫情吗,他只需要知道,凤止歌是将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就行了。
他的止歌,这些年愈发像一只注定翱翔于高空,谁也无法束缚住的鸾凤,但只要她还愿意与他相伴,他就只需要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更深处。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当初在湖州城于生死危急之机遇见了凤止歌。
那仿佛是他生命里的崭新篇章,由此,他才开始真正的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然后有了能让他心灵皈依的家,有了被他虔诚爱重着的妻子,更有了他们血脉的延续。
将怀里温软的娇躯往自己怀里贴了贴,萧靖北于黑暗中露出满足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身边有她的存在,哪怕贫寒,哪怕困顿,他便总能得到安宁。
她,便是他的安宁。
……
身侧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凤止歌无声的微笑。
她其实知道萧靖北在想些什么。
这一整天,萧靖北看她时都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成亲这么些年,萧靖北从来不曾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任何想法,他几乎是将自己如一张白纸般呈现在凤止歌面前,让凤止歌只需要一眼,就能望尽他心里的所有想法。
对于凤止歌来说,爱与不爱,这也是一个问题。
相比自小被迫与死神近距离搏斗的萧靖北,凤止歌见识了更多世间肮脏黑暗的一面。
后世的她是个被遗弃街头的孤儿,所以才会被杀手组织收养了,沦为一个以收割人命为职业的杀手。
记忆中,似乎自从十六岁起,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任务,所做的一切也都只为了完成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她可以在下水道里如老鼠一般死守三天三夜,也可以在目标不远的楼顶架着阻击枪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五六个小时,她可以扮作风月场所里以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也可以成为上流社会中令人瞩目的名媛贵女……
就连她的清白身子,也是在她十六岁刚开始接任务时,为了接近一个警惕心很强,又有着特殊嗜好的任务目标而主动送上的。
只要能完成任务,她可以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当作是最锋利的武器。
至于贞操,清白。
她十几年所受的训练之中,可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些很重要。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她趁着那个任务目标用最凶狠的姿势贯穿她的身体时,取出藏在嘴里的刀片割破那人的脖子,那腥红的血喷了她一头一脸,那人迎接死亡时面上竟然还带着极致的享受。
生命,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样的日子,凤止歌过了十几年。
若不是后来她所在的组织毁于一场大火,她也由此来到了这陌生的时空,说不定她还会继续做一个不知明天在哪里的杀手,直到哪一天在任务中死去。
成为寒素,然后第一次拥有了家人,她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也跟着有了柔软的一处,她的父兄用十几年的关怀,教会了她什么叫做亲人。
若非后来她与赵天南有了婚约,又与他一起四处征战,也许她会一直呆在寒家,直到她渐渐老去。
其实后来当她真的把天下踩在脚下时,倒觉得若真一辈子呆在寒家,倒也是不错。
再然后,她还未真正成为皇后,便因一杯毒酒而早早成为那宫廷深处的一缕亡魂,再睁眼时,已是又一段人生。
与萧靖北相遇,并救下他,对当时的凤止歌来说都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当初倒在血泊里被她救下的少年,会在后来成为她的丈夫。
丈夫,对凤止歌来说,这无疑是个很新奇的词。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也会有真正嫁人的那一天。
就算是当初与赵天南,哪怕她的名字都被记入了皇家玉牒,她也从没认为那是她嫁人了,最多只当她与赵天南搭伙过日子而已。
毕竟,当时的她与赵天南,经过十几年的相处,彼此都算得上是熟悉了。
与萧靖北的婚事虽然是赵天南这个皇帝指婚的,但如果凤止歌当时不想要这门亲事,她不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拒绝,可不知为何,她那时竟没想过要拒绝,甚至还有种“和萧靖北一起过日子也算不错”的奇特想法。
因为什么呢?
因为萧靖北那双平时总是泛着霜色的眼,在看向她时有种让人心疼的暖意?
还是因为他总是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