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3+case+of+mio+entanglement-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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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用手帕包着的布包——那个大概就是蛋糕吧——我望着与我四眼对看的澪,想起等下要做的事,所以拒绝了。
「今天晚点我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啊,嗯。是吗……」
「抱歉。」
「不会。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不过小心点。」
「嗯嗯……我们一起走到校门口吧?」
「好。」
当我来到走廊时,我的目光看向教室里负责装饰的那一团。葛峰圣依然穿着与众不同的制服,我马上就看到她了。明明这么引人注目,可是跟其他女生说话的样子却是这么地自然。
无意间,圣的目光看向我的方向,只有一瞬间,不过我们确实视线相交了。她轻轻一笑后便移开了目光。
「……」
为了不让身旁的澪发现,我也立刻转移了视线。一边跟澪随意地聊着天,然后将等会约好碰面的对象抛在教室里。
3
「日安。」
葛峰圣换掉制服,穿上便服后赴约了。她穿着黑色的衬衫和灰色宽管裤。外面披着深紫色的长版羊毛衫。脚上穿着黑色及膝袜配上剪裁讲究的短靴。在学校时绑着的头发也放了下来,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轻轻摇摆,披散在肩上。
看到她这么精心打扮的样子,我开始对这次碰面的目的产生了动摇。明明只是单纯说个话而已不是吗。
「一杯咖啡欧蕾。」在我对面坐下来的圣,对正拿着擦手巾和水来的服务生干脆地点着东西。
我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想着那杯到底是什么跟什么调成的饮料。
「两个小时前我们还在同一间教室。其实应该说『晚上好』比较好也说不定。」
我的视线越过坐着的圣,往店门口的玻璃窗看去,照射进店内的光线透着深黄,给人已沂晚昏的感觉。说『日安』太晚,说『晚安』又太早,就是这么暧昧模糊、初秋的阳光与夕日交替的时刻。
「你果然等很久了吧?」
不过圣的问句听起来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总觉得好像可以渐渐了解要怎么跟这名少女相处了。
她看起来好像属于那种不管怎样,都是彻底享乐主义的人。不管是假装还是真实,她应该都只在乎享受眼前的一切吧。
既然如此,那么我这边也来采取自然的行动好了。
那就是把自己原本的说话举止,明白地照实回敬给对方就好。
「说没等的话是骗人的。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特地回去换衣服。」
「因为穿学校的制服太无趣啦。」
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由一个总是穿着与众不同的制服的人口里说出来的话。我倒觉得她的制服穿起来应该比标准公立高中的立领制服或水手服还要舒适吧。
「我会特别打扮是因为这是女生的义务,特别是有约人的时候。而好好地欣赏才有男生的格调喔!」
格调,啊。总觉得最近好像常听到这个字。口里说出这个古早时就很少在用的字的少女最近常常出现在我的周围。我该不会有女难之相吧。
当咖啡欧蕾送过来以后,圣立刻毫无停顿地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糖罐,把糖加到饮料里的气势与其用沙沙沙,还不如用扑通扑通来形容。接着她又仔细搅拌着,黏在汤匙上的茶褐色液体看起来黏滋滋的,我决定把它当成是错觉好了。
「那怎么样呢?有觉得小鹿乱撞吗?」
「为什么?」我偏过头问着,圣则不满地抱怨道:
「你正在跟一名盛装打扮的少女喝茶耶,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应该也会有一点点动心吧?」
「并不会。」
我一边啜饮着苦涩的咖啡,一边毫不惋惜地回答道。
刚刚帮圣送来饮料的服务生和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视线也都若有似无地瞄着圣。
嗯,或许真的如她自己所言,跟她坐在一起喝茶或并肩走在一起,可能真的会小鹿乱撞,或是心跳不已吧——
「自从我跟澪在一起后就习惯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就常常跟这么样的一个少女碰面,今天也有见到面。
我说完后,圣露出最近常出现的呆愕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又来了。」
「你还真是……了不起。」
我其实也只是说出事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我倒是没有特别反驳,只是先点头同意她的话。
「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吧?」
「就这么办吧。取笑你真的是件很累的事情。」
她叹气着拨弄脸旁的头发,然后从背在肩上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茶色的信封。她打开信封的开口,把伸手进去,结果拿出来的原来只是本普通的大学笔记本而已。封面用麦克笔写着:『Case of Mio Nishiamane』。
我接过那本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看到一篇剪下来的新闻报导,『土石流造成四十人以上被活埋?』这行文字映入我眼前。
「这是……」
「这是澪第一次死亡的原因。」
「!」
听到她的话,我凝视着这个新闻剪贴本。
两年前十一月〇〇日,京都府某山中发生土石流。造成了两台行驶中的小客车和一台游览车被掩埋的事故。游览车是东京私立国中的毕业旅行所租用的观光巴士,被埋在巴士中的是三十二名国中二年级学生,以及两名大人分别是带队老师和司机,车内共有三十四名乘客。一起遭到土石流掩埋的还有两台自小客车,包含驾驶最少有三十六人惨遭活埋。
当天京都府警察与消防队立刻成立对策中心开始救援工作,但因连日大雨以致救援工作并不顺利,又发生小规模的土石流造成了二次意外,导致五名作业员轻重伤,半夜时救援工作一度中断。
隔天中午天气放晴,使用怪手再次展开搜救。三天后完成救援,确定受灾害者共有三十七位,其中三十三人罹难。另外四名受害者奇迹似地幸免于难,期待他们尽快康复——
「四名幸存者依序为大岛久四十三岁,三岛荣治十四岁,河野晴美十三岁,另外——」
「西周澪十四岁。」
最后澪还是有获救,其他幸存者被移到东京都内的医院进行约一个月的治疗,而澪却单独呆在京都市内的医院进行长达三个月的集中治疗,期间谢绝所有会客,之后奇迹似地康复。
「嗯,虽然最后还是获救了,不过这是在救援现场所拍摄到的照片——」
圣取出一个放大镜,指了指其中一篇新闻报导。正确来说,应该是指着照片里拍到的一个人。
「看得懂吗?」
无关乎懂不懂。只有这家伙让我想忘都忘不了。最初和最终都保持一贯的轻浮和平板。彷佛在脸上贴了一片宛如『塑胶微笑』般的面具一样,怎么看都是个充满谎言的男人。
在穿着工作服和头盔的众人当中,即使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到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正两手插在裤子口袋突兀地站在那里。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所有关系者都被下了缄口令的样子。虽然理由是要体谅受害者们的精神复原状况,不过还是有篇让人在意的报导。有个周刊去访问其中一位幸存者,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是『那家伙被压扁成那样应该死了才对,怎么会还活着?』」
——多个内脏破裂,右脚骨折,情况非常惨烈。那是一场极为严重的连环事故,我们为了将她从现场带出来,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呢,那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一次既短暂又漫长的『初次死亡』——
挂着虚伪笑意的黑衣男人所说的话,即使不愿回想也自动在脑海中重播。
「这个好像半吊子公务员的黑衣男子亲自跑去京都,然后一回来马上就以告知西田贵流的『死亡通知』的名义来找我,那个男人自己告诉我事件的后续发展。也就是澪同学在之后立刻转学的事情,还有自残的事情,以及升上高中以后的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你应该就很清楚了吧?毕竟那是属于西周澪被分割出来的过去。这就是你所认识的她的由来。
圣一口气说完,想要润润喉,于是喝了一口加了很多砂糖的咖啡欧蕾。大概是上唇沾到了砂糖,所以她舔了舔嘴唇。
「这本笔记本就给你吧。啊,请不要给别人看。因为里面有警察调查书的影印本,不太方便——那么,这样就算一半了吧。」
「也是,那么还有一半。」
我也想润润喉,于是拿起咖啡。杯子和内容物都已经变得宛如尸体般冰凉。
我把新闻剪贴簿收到书包里,然后再次转向葛峰圣。因为剩下的这一半,势必一定会跟她有关。
葛峰圣一边凝望着我,一边用手拨弄着头发。她下意识地用食指卷弄着发丝,仿佛确认触感般地来回滑动。看起来好像不是故意做出的动作,所以应该只是她的习惯吧。她的左手手腕上也有几道割腕过的痕迹。伤痕不新,每一条似乎都有些岁月。比我所看见过的伤痕都还要细,与其说是伤痕,不如说像是玻璃的裂缝。也因此跟我看惯的伤痕比起来,几乎不太显眼。
我唐突地与这名少女正面相对——毫无遮掩或缓冲而是非常直接地正面相对——我想这大概是第一次吧。我想不起来之前是否有看过她的这个习惯。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请说。」
「你曾经在森林里面迷路过吗?」
「……什么?」
她原本挂着一脸等着你问的笑容,突然表情一变,满头雾水地回看着我。
「森林,吗?」
「森林。」
「你说的是有很多树的森林吗?」
「就是那种森林。」
「是有鸟有虫有老虎的森林吗?」
「如果你曾经在印度的秘林里面迷路的话,要这样说也可以。」
「不是隐喻,是真正的森林吗?」
「不是比喻也不是隐喻,就是有草木繁盛那种幽幽的现实森林。」
她的右眉因困扰而下垂,左眉则愕然地往上挑.似乎正在思索着第一句话要讲些什么,也好像是不知道该作呆愣还是惊叹表情一般,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张。结果最后她用手边的咖啡欧蕾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又陷入长长的沉默,最后边叹边答道:
「……没有,我想。别说是森林,遗憾的是我连迷路或是失踪的经验都没有。」
「原来如此。」
「不过为什么突然提到森林里迷路的话题?」
「森林跟迷路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生活中一件普通的事而已。」
「生活中一件普通的事,你是说在森林迷路?这可以了解什么吗?」
「至少我了解了一件事。」
「是什么?」
「你曾经感受到『迷惘』。」
「……为什么?」
「因为你特别反问我关于隐喻的事情。」
「……」
这次她的表情就很容易理解了。瞬间隐藏情绪,脸上立刻变得面无表情。那是张警戒中的脸庞。
「……哪有这样,那不就跟一般的占卜师一样了?」
「换句话说就是至少跟一般的占卜师说的差不多罗?」
「哈!真无聊。这个世界上谁没迷惘过?谁没困扰过?每个人到最后不是都跟迷路的小孩一样吗?」
她的语气一变,用带点瞪视般的眼神面对着我。
「夸口说不曾迷惘的人到最后根本没发现自己迷路的事实,纯粹只是个彻底的笨蛋而已。你只凭这个就想要看透我吗?」
「至少我已经了解你知道自己『很迷惘』的事实了。」
「……啊,够了。」
圣按住额头,身子往椅背一靠仰望着天花板。
「我快疯了。就是因为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心机重,反而让人觉得很难搞。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个矛盾。结果让想这么多的我变得像个笨蛋一样。」
这是她进来这问店以后第三次的叹息,她不满地回视着我。
「……是的,我就是。我很迷惘。就像是在『无名森林』里迷路的少女一样。」
她伸手去拿杯子,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我把杯里的冰块已经开始溶解的水递给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你有吗?曾在森林迷路过的经验?」
「很遗憾。」
我有。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变成独自一个的迷路小孩。幼稚园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左右。
现在的相坂家大家常常碰得到面,不过在搬来这条街以前,我和良雨曾经被托管在爸爸的老家里。那时爸爸照常上班(当然现在也在上班),而妈妈回家的时间都很晚。爸爸的老家是名副其实的乡下,常会有猴子跟山猪出没。有一次NHK的地方新闻还报导过有熊跑到附近的家里去睡觉的新闻。那是与一般的山相比,还要更靠近深山的乡下。
事情的来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