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9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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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一个八级钳工,甚至价值超过一台千万金额的精密仪器。
一位顶级的焊工,甚至可以制造航天器,修理核潜艇和航母。
与之相比,现在朝堂之上的这些文科生,给他们提鞋,估计都没有资格。
当然,这个话是不能说的。
但事情却是可以做的!
刘彻望向少府卿刘舍,吩咐道:“少府,持朕的命令,去将少府的甲级大匠,统统给朕请来!”
刘舍闻言,拜道:“诺!”
半个时辰后,十三位身穿褐衣的匠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刘舍来到殿中。
他们见了刘彻,纷纷拜道:“庶民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这些工匠,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五岁了。
至于最大的那位,则足足有七十岁!
他们是刘彻现在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汉室最顶级技术最高超的匠人。
有人能够千锤百炼,从粗钢之中,提炼出堪比后世特种钢的精钢。
也有人可以凭借双手,将一堆堆的木头,制成一个个精密至极的零件,然后,将之组装成一个齿轮。
更是现在的汉室国宝,水利锻锤系统的制造人。
他熟悉材料,只靠手感就可以知道,每一块铁锭的用途。
更可以利用自己的经验和灵活的双手,像变魔术一般,将那些材料,制造成现在世界上最精密的零件。
当然,因为常年在工坊的第一线工作。
他们的面容和双手甚至身体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留下了许多疾病甚至是畸形。
刘彻见到这些匠人,这些大匠,立刻就道:“诸公皆请平身,来人,赐坐!”
他们每一个都是国宝啊!
他们不仅仅需要时间,需要经验,需要漫长的实践。
他们更需要天赋和努力。
所有的条件缺一不可!
这些年来,这些大匠,一直被刘彻小心保护和悉心呵护。
现在,他们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文武百官们看着这些匠师,都是狐疑不已。
在很多人眼中,这些匠人,几乎就跟三哥家不可接触的贱民一般。
但也有消息灵通或者见过他们的人。
这些人现在,都下意识的提起了自己的绶带,对着这些大匠微微致意。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们值得尊重。
刘彻看着这些大匠,等他们坐下来,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朕请诸公前来,是因为有人说,百工者皆粗鄙不堪,不通文学,不识文字之人……”
这些工匠听着,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如此。
特别是少府的工匠。
他们每日起早贪黑,在工坊之中工作。
高高在上的清贵士大夫们,在宫阙之中出入,即使路遇他们,也从来不拿正眼瞧瞧。
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在工坊之中。
即使技术精湛,有鬼斧神工之能,也只有工坊中人知道,最多最多,少府六丞之中的某位能听到他们的名字。
但,想要让这些清贵的大人物们礼贤下士……那就是做梦了!
也就是今上即位后,他们的地位和待遇才开始提高。
技术越好,就享受越高的待遇。
像他们这样的甲级大匠,在现在,其实已经过上了如同贵族一样的生活。
天子赐给了高屋大宅,赏给了爵位,赐予了钱帛。
逢年过节,还有使者慰问。
这让他们在感激之余,发誓拼命工作。
至于其他人的轻视和蔑视。
无所谓了。
天子能尊重和看重他们,已然足够!
刘彻也知道这些匠人的脾气。
他们说得好听点,是忠厚诚恳,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一群技术宅。
除了埋头做事,几乎不会去理会外界。
非如此,他们断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欲利其器,必先学其文……”刘彻站起身来,望着张寄和其他人,在这些自诩清贵,高人一等的士大夫身上掠过。
你们以为,你们读的书很多吗?
你们以为,你们懂得的东西很多吗?
开玩笑!
现在,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工匠们掌握的知识了。
这样想着,刘彻就对张寄说道:“卿可以随意挑选此十三工匠之中任意一人,出题考之……”他弹了弹御座上的扶手,接着道:“当然,不能考他们商君之书,孔孟之文,就考考他们近世之学……无论算术还是其他什么……”
如今的汉室天下,当官的话,当然不会是考什么商君韩非孔孟黄老了。
那只是一块敲门砖。
真正想要做好一个官员,哪怕是一个地方上的亭长。
也需要懂得一定的数学,更要掌握一定的管理技术。
而这些都是经世之学。
哪怕是在士大夫们眼里,也属于必备之学问。
不懂数学,不知管理和驾驭下属的人,早就被踢出朝堂回家种田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节 强大的工匠(2)
张寄望着自己眼前,临襟正坐的十三位大匠。
这些大匠,人人满面烟尘,这些都是常年在炉火之旁或者木器之间工作沾染上的污秽,久而久之,就沉积入皮肤,无法洗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残疾,甚至有人五官有缺。
这样的人,在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宣室殿,更别提受到天子尊重了。
“自古未闻有礼贤百工之事……”张寄在心里想着。
汉室是一个看脸的王朝。
在今上即位以前,从上到下,都是一看品德,二看行为,三看容貌。
模样长得不好,别说做官,刀笔吏都不会让人当!
只能滚去市井,与三教九流掺和。
容貌俊朗,风度翩翩的士大夫才俊,才是被人们尊重和敬仰的人物,才是国家社稷的栋梁!
但……
自从今上即位后,这个制度渐渐的瓦解于无形。
容貌天下第一,堪称当世柳下惠的大农直不疑,被出生低微,模样勉强还算过的去商容架空,成了甩手掌柜。
元老大臣,同样以容貌和风度以及名声闻名天下的袁丝,甚至干脆被赶出长安,如今还沦落到了南越去教化夷狄。
想想都是可悲可叹!
而在同时,三教九流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开始充斥庙堂之上,宫阙之内。
甚至,当今天子的智囊团,那兰台尚书之中,还堆了好几十个从地方抽调上来的蔷夫、游徼。
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出生最高贵的,也不过是一个已故县尉的儿子。
至于泥腿子和村夫所出的,数都数不清楚。
但,至少,这些人在以前还有一块遮羞布——他们都是读书人,都是通过考举或者察举制度选拔出来的。
然而,现在天子却打算打破这个陈规。
将读书人最后的遮羞布都撕下来。
这自然让人难以接受。
而且,让人心里刺痛无比。
望着眼前的匠人们,张寄在心里思考了一会,然后,上前,走到一个四十来岁,似乎手指都掉了两根的匠人面前,对他礼节性的拱手一礼,然后道:“敢问明公:今有民五户共一井,甲二绠不足(注1),如乙一绠,乙三绠不足,如丙一绠,丙四绠不足,如丁一绠,丁五绠不足,如戊一绠,戊六绠不足,如甲一绠。如其各得所不足一绠,皆逮,问井深,绠长各几何?”
将这个问题说完,张寄就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己眼前的那个匠人,颇有些飞扬跋扈的味道。
若非天子在侧,张寄甚至打算挑衅自己眼前的全部匠人。
“哼!”张寄在心里冷笑着:“此题可是整个长安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出来的难题!”
这道题目,出自当今天子在整理了北平文侯张苍当年所献的《算经》十二章后,综合了历代在民间和朝野以及宫廷流传的算术之题。
然后,将它们综合成书,称为:算书。
算书之中有题目一百道。
这道题目虽然称不上最难的,但却也是起码排在前二十的难题。
张寄当年得算书,殚精竭虑,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解出此题的答案。
而解出此题后,张寄用了剩下一个月,将余者全数解出。
而此事,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骄傲。
在张寄眼中,整个天下,算术之学论精深,几人能与他比?
……………………
刘彻端坐在御座上,这道题目,他很熟悉。
这是出自张苍的著作中的一道范题。
而且是一道哪怕在后世,恐怕一般的初中生也解不出来的复杂方程式。
至于如今?
真可谓算得上前沿数学的顶级题目了。
能解出他的人,哪怕在这个朝堂上恐怕也不足一半。
至于急切之间,想要解出来?
几乎不大可能。
但是……
刘彻知道,这种题目,在这些大匠面前,简直是跟小学生的加减乘除一样简单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刘彻早给工匠们开挂了!
阿拉伯数字、字母方程式。
刘彻能记得的东西,都倾囊传授。
而工匠们也不比士大夫,矫情、傲娇。
不会说什么啊呀这些简单的数字和字母,是羞辱前辈和先贤啊,我们还是用老办法,用并列之法来解决吧!
所以……
刘彻闭上眼睛,都不忍看接下来的场面。
但张寄,却依然是洋洋自得。
这道题目,虽然算不上现在汉室数学研究的尖端课题,但也属于前沿学问。
非士大夫列侯贵族,没有那个资历和能耐以及知识储备来解决它。
旁的不说,不知道方程(注2),不懂得解法。
哪怕天才也需要至少一年才能摸到门槛!
张寄就不信了,这些粗鄙的工匠还能解得出这样的难题?
至于为何拿公开的题目出来考人?
这其实也是出于张寄的小心思。
用一道公开的题目,击退工匠,既可以对世人表明他的胸襟和宽容:看!我都给机会了,但这些匠人就是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而且,顺便还可以对天子示好——陛下,臣已经很给面子,奈何匠人粗鄙,臣也没有办法啊……
更重要的是——张寄自信自己必胜无疑!
在他的思维和逻辑中,这样一道题目,对于匠人们来说,恐怕跟天书一般!
休说解答了!
恐怕就是弄清楚题目的意思也很难很难!
毕竟,术业有专攻嘛。
这就好比后世一位机械冶金专家,随便拿个课题,就足以让门外汉望而却步,纳头就拜。
也好似一位音乐教授,随便在琴架面前弹一首曲子,普通人连看都看不明白。
这是知识的碾压和专业的胜利。
所以,张寄也有闲情雅致,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道:“明公若是没听明白,吾可再说一遍!”
在他心里,却是觉得,哪怕再说一万遍,对面那人也答不出来。
可是……
在下一秒,张寄却听到浑厚的带着些蜀郡口音的声音道:“尊驾不必再说,小人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见,张寄面前的那位匠人长身而起,拜道:“答案是:井深七丈二尺一寸。甲绠长二丈六尺五寸。乙绠长一丈九尺一寸。丙绠长一丈四尺八寸。丁绠长一丈二尺九寸。戊绠长七尺六寸……”
张寄听着目瞪口呆,甚至不敢相信。
因为答案完全正确!丝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
张寄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方才,他还在心里面固执的认为,工匠们粗鄙不堪,大字不识,但现在,事实却给他狠狠一巴掌,几乎将他抽翻在地上,抽的鼻青脸肿,尴尬的不能自已!
张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自己的士大夫贵族风范,长揖而拜道:“敢问方程何在?”
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那就是方程。
北平文侯开创的数学治国时代,将许多一元二次方程乃至于正负术和多元多次方程,用一种中国独有的方程式,作为解答之路。
这使得过去人们无法解答的难题和遇到的问题,获得了便捷快速和可以理解的解题道路。
但问题是——哪怕是如今,能掌握这些方程的人,也少得可怜。
除了列侯勋臣和士大夫外,这些方程很少外流。
哪怕是当今天子印刷了无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