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1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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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轻声叹息着,看着自己的丈母娘:“这样姑姑都还缺钱……那朕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有钱的了……”
根据绣衣卫的推测和报告,馆陶的黄金存量很可能在四万到五万金之间。
这即使在现在,也是一个夸张的数字。
要知道,刘彻的内库黄金储量,用了六年时间,到处坑蒙拐骗,想尽办法搜刮黄金。
但迄今为止,黄金储量也不过三十余万金(本来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但是,刘彻这些年支出了不少,兼之,还拿了差不多十万金来铸造金五铢)。
当然了,汉室如今能有这么多黄金,安东的淘金潮是功不可没的。
自元德四年开始,安东的黄金产量就达到了五万金每年!
这还是明面上的交易,私底下流向各地的黄金数量还有很多。
如此大规模的黄金涌入市场,却没有造成任何波动。
因为,大量的黄金,最终都进入了刘彻的内库或者列侯贵族诸侯王们的地窖。
尽管现在,少府保守估计,天下黄金总储量很可能高达一百五十万金。
但在市面上,流通的黄金,算上五铢金,最多也不过十来万金。
而这些不在流通中的黄金,不是躺在地窖里发霉,就是准备铸成冥器,作为陪葬品了。
大汉帝国,每年在陪葬品上的黄金消耗,超过了十万金!
譬如,不久前燕王刘定国薨。
他的陪葬品之中,就有着金饼一千个,其他金器超过三百件,总额超过了三千金。
而他的财富,只是汉家诸侯王里倒数的。
像梁王刘武,一旦有朝一日他去世,陪葬的黄金和金器价值很可能超过五万金之多!
而列侯们也不遑多让。
安东涌入的黄金,正在不断推高列侯们的丧葬奢侈水平。
不久前,朝阳候去世,陪葬黄金价值超过两千金!而朝阳候家族的食邑不过千户……
在数年前,北平文侯张苍去世,陪葬黄金不过一千金而已。
哪怕是刘彻所敬重的故安文候申屠嘉,他的陪葬黄金也不过一千五百金而已。
诸侯王列侯如此,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豪强、地主、士大夫竞相攀比。
倘若谁家主人去世,陪葬品里黄金不够多,就会被人笑话!
其子孙甚至会被指责为‘不孝’。
厚葬破家,渐渐越演越烈。
刘彻有心改革,却找不到好办法。
毕竟,汉室的传统就是‘侍死如奉生’。
人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生活,死后也要同样。
哪怕是刘彻的祖父和父亲都带头薄葬,陪葬品不放金银,只用陶瓷,也根本无法制止世人的看法。
没有办法,刘彻只能尽量的从民间回收黄金。
此番长安城的改造和九市的运作,就是一种努力,一种尝试。
至少,先将民间的那些黄金从地窖里搬到国库里再说。
而馆陶的黄金,刘彻已经觊觎很久很久了。
但,馆陶不知道此事,她听着皇帝女婿的话,身子都有些颤抖。
对一个财迷来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别人知道了你的根底特别是这个人有能力将钱从你口袋里拿走的时候。
她连忙摇头说道:“皇帝说笑了,姑姑哪来这么多钱?”
“呵呵……”刘彻摇摇头。
馆陶这个人,有时候精明的过头,但有时候却有蠢的可怕!
事实上,想要弄清楚馆陶有多少黄金?很简单!
数一数馆陶的宅邸里有几个金窖就行了!
这又不是很难!更何况,馆陶家里,早就被绣衣卫渗透成筛子了!
刘彻甚至都能知道,馆陶每天去那个地窖待了多久!
“好吧……”刘彻砸吧了一下嘴巴:“既然姑姑没有这么多钱,那么,朕就不勉强了……朕去找梁王和江都王商议一下长安九市的皇室商铺吧……”
“皇室商铺?”馆陶闻言,跟屁股着火了一样跳了起来。
“嗯……”刘彻点点头,道:“朕打算从少府之中,将盐铁衙门以及铸钱衙门剥离,成立一个由皇室、外戚、列侯共同控股的机构来运作相关的商铺和产业……本来朕还打算找姑姑来合股,如今,姑姑既然没有这么多钱,朕就先去找梁王和江都王商议拉!”
这话一出,不止是馆陶,屏风后的周亚夫都差点要跳起来了。
好在,周亚夫知道,刘彻不会这样毛躁,兼之,事情还没有搞明白,他勉强忍住了。
但馆陶的全部心思却都被盐铁衙门和铸钱衙门给吸引走了。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靠着盐铁之利和铸钱之得,富得都可以给关中百姓发福利,用内库的财富来与匈奴作战。
由此可知,这盐铁和铸钱的利润究竟有多大?
“皇帝……”馆陶勐地吞了吞口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姑姑说说看……”
刘彻呵呵一笑,他早就知道,馆陶一定会咬钩的!
因为她贪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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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三节 画大饼(2)
看着馆陶急切的眼神,刘彻笑了起来,画饼这种事情,作为穿越者,可比这西元前的人们厉害的太多了!
尤其是,刘彻见过后世各种各样的资本运作。
他对着馆陶,轻声解释着:“当今之世,食禄者与民争利,为国之大患,然而,人心向利,乃为本能!古者,官员俸禄和贵族食邑之得,远高于他人,故此君子坐垂,不贪小利!而方今之世则不然,一贾贩之,岁得数万、数十万乃至于数千万……”
馆陶听着,不明所以,她虽然是帝国的太长公主,但文学造诣和文化知识就……
但屏风之后的周亚夫听了,却是暗自沉默。
作为丞相,他当然知道,目前的天下是个什么情况。
一方面,国势暴涨,帝国文治武功,几可与三代相媲美。
而在另外一方面,社会却在割裂,在撕裂,在伤痛!
自太宗以来,宽松的经济政策,促使了商贾和工商业的兴盛,先帝之时,就已经有巨贾,家訾以数万万计。
譬如,太宗的宠臣邓通,竟然手握着数十万万的铸钱产业!
与之相比,即使是食邑一万户,身兼九卿的列侯,一岁所得,也不过数百万而已。
本该低贱的商人,因为财富而富贵。
本该高贵的士大夫列侯,却因为财富而在商贾面前相形见绌。
这样勐烈的冲击,造成了人们三观的动摇。
是以,从贾谊开始,汉家文坛和政坛,就开始着重讨论和议论相关议题了。
而这些讨论,最终在晁错手中,形成了一个体系。
《贵粟疏》之中,明确提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论点,更强调了当今天下‘法律贱商人,而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然农夫已贫贱矣’。
但在今天,即使是晁错当年看似激进的论点也已经落伍了。
元德以来,商贾的崛起速度越来越快!
百万、千万甚至万万家訾的商贾,越来越多。
与这些富裕、奢华的商贾的财富相比,封君们羞愧的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列侯们纷纷羡慕嫉妒恨,而士大夫们则悄咪咪的开始指使旁支和庶子们经商。
整个社会,都被财富被黄金割裂了。
倘若保持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个三五十年,周亚夫甚至能预测到,未来,很可能,商贾之中也能出现封君,也可以出现列侯(现在已经出现了)。
而这无疑引起了整个列侯、士大夫集团的警惕和不满。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列侯私底下议论说:“彼辈(商贾)贪利无义,无君子之风,诚为可恨、可杀!”
士大夫们也都纷纷公开讨论:“夫贾人无信,故奸诈巧饰;贾人无义,故无所不用其极;贾人无德,则残虐害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正是这样的风潮,不断推波助澜,使得这次长安九市的搬迁方案一公布,整个长安的大部分列侯贵族外戚都行动了起来。
按他们的说法是吾等是要来净化大汉商场的不正之风,用君子之风来洗涤这些歪风邪气,做榜样的。
当然,事实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这些问题,周亚夫知道,根子出在那里。
但他却无可奈何。
因为,这些事情,似乎就是天子在暗地里操纵的。
仔细想想,元德以来,天子的举措吧。
先是盐铁官营,铸钱权收归国家,铸造五铢钱,国家收入大增,所以,他可以宣布‘永不加赋’,又可以利用这庞大的财源对外扩张。
然后,安东大开发和淘金潮,吸引了大量移民,但在同时,海上航路也因此打通。
齐鲁的物资和财富、人员,可以通过海上航路直抵安东和朝鲜。
陈娇的捕鲸业和临邛两位国丈的冶金业,日进斗金。
悲惨的西南夷和倭奴列岛上的倭奴们的命运无人问津。
而海洋贸易的渐渐兴起,导致了商业的进一步蓬勃发展。
流动起来的货物和人员,将财富带到了天下人面前。
刺激着一批又一批百姓投身于工商业。
到今天,天下从事商业、运输、手工业和纺织业、冶炼的从业人员,几乎达到了三四百万之多。
而他们创造的财富,却远超三四百万农民的产出。
实际上在今天,中国的商贾力量,至少在财富方面已经奠定了基础。
除非天子下令严厉打击,重新确立关津制度,严格限制人口流动,不然,就无法阻止商人们的继续兴盛和繁荣。
正这样叹息着,周亚夫就又听到天子说道:“先王之制禄,乃为备也,故夫禄必称位!然今汉禄轻,远轻商贾之利!此必有乱也!”
周亚夫听着感慨的点点头。
天子能够看到这一点,这就说明,天子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的。
目前的汉室官场,正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大混乱。
即使是两千石封疆大吏,一岁所得,算上各种津贴、补贴和赏赐,也不过几十万一年。
而这么点收入,讲句良心话,根本撑不起一个一方大员的门面。
旁的不说,身为郡守,你总不能自己出门还要走路吧?
作为郡守,你总不能,连衣服都要自己洗吧?
家里面怎么着也得请个十来个仆人!
然后子女的教育问题、嫁娶问题,这些都需要钱。
在以前,没有对比的时候,两千石们还能保持平和心,最多做点以公肥私的事情。
而商贾的兴起,却对这些封疆大吏,造成了严重的冲击。
一个两千石,辛辛苦苦一辈子,能给子女后代留下百万家訾,已经是此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非常高超了。
然,今天的商贾们,不费吹灰之力,家訾就以千万算。
平律之中甚至准许这些千万级别的巨贾拥有上书权!
这种冲击,让许多人根本就按耐不住。
于是,各地都有着官员家属开始参与商贾之事。
现在,这些家伙还有顾忌,还在害怕,不敢明目张胆,也不敢做的太过。
但,长此以往,未来指不定他们会玩出什么幺蛾子!
国家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周亚夫也是摇摇头。
他知道,天子有着野心,有着宏大的志向。
但这商贾之事,却极有可能拖累这一切。
反正,周亚夫是无法想象,若官员和贵族也开始经商,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
朝堂上,恐怕也将变成一个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但,他却无力阻止。
因为,卷入这个浪潮的,不仅仅有商人,还有广大的士大夫、列侯甚至是皇室。
这就是一个马蜂窝,除了天子,几乎没有人敢碰。
…………………………
刘彻看着一头雾水一般的馆陶,在心头微微笑了笑,他这些话本就不是说给馆陶听的。
他轻声继续道:“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朕若放纵,则私利之风起也,贪利之心滥也!若以法绳之,则下必有怨……”
这样说着,刘彻也是感慨不已。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治理国家了。
因为,你将不得不时时刻刻面临着两难抉择。
就像现在的汉室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