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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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雪袖正唱到这里:
“见见见,半空里天兵旌旗翻;
看看看,云层里枪戟金光闪;
罢罢罢,管他甚戒律天条严;
恨恨恨,凭甚地毁人姻眷?”
余梦余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商雪袖以手指天,随着她身姿翻动,一众虾兵蟹将随着舞动的水旗涌上,那水旗阵舞设计的也极为巧妙,一共两层,旗子的颜色一层蓝一层白,随着鼓点前后排交替翻滚,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此时,商雪袖已经拿了长刀在手,唱完了“江河水浊浪滔天,管教你地覆天翻”!
这最后一折里,商雪袖换了刀马旦的装束,一身大红锻的彩绣女靠,同色的彩绣云肩上溜边缝着一溜儿的黄穗子,不盈一握的腰肢紧紧的扎起。这一身衣服金光灿灿,仔细看上去才能发现整身都贴了金线勾边的红色圆鳞片,前胸上金亮亮的护身镜,衬着腰下的鱼尾状的裙脸儿,靠里子是水蓝色的底儿和同色的扎脚绸裤子,一对金莲穿着大蓝穗子的红鞋儿,整个人在旗阵中穿梭翻腾,真如同活脱脱的一只鲤鱼精一般!
“这……”余梦余身边的人连连嗟叹道:“这真是大手笔!这一套下来,得多少银子!若以后行里都用银子砸……哪像余爷您凭真功夫……”
他话未说完,余梦余已经一个眼神横了过去,道:“你也砸个试试?同一身行头,你给你班里那个梅卿卿试试,看看能不能演成这样?”
那人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由得十分尴尬,余梦余不再理他,不错眼的盯着台上,这场打戏极尽精妙,就看台中间围绕着那团火红,长枪飞舞——那是真正的飞舞!
凌波仙子四周围了八个武戏龙套,为了表现打的激烈,由这八个龙套按着鼓点向凌波仙子掷枪,那枪两头是红穗子,枪杆子缠着红金镶条,亮闪闪的满舞台飞煞是好看,可确是真吃功夫的!皆因这掷过来的枪,中间的那位需要用胳膊、手中的长刀、双腿来把这枪再弹回去!
以往这样的戏,难免乱中出错,有的没踢到两边龙套掷过来的长枪,有的可能用力过猛拿刀弹出去以后龙套接不着,但像今晚这样严丝合缝的是当真极少有的。
余梦余叹了口气,如新音社这样的磨合,不知道要苦练多久才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光这样还不够,这是一起成长才能有的默契。
武将们明显极爱看这样的戏,已经情不自禁的起了叫好声,连泽虞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懂的人,台上的一招一式固然赏心悦目,可他的眼睛赏的却不是戏。
萧迁是什么人?不从年龄、身份地位上说,单论他指点天下名伶,又新编明剧,双眼就不知留意过多少世事,洞察过多少人情。
所以萧迁一下子就看到了连泽虞紧握杯子的手指,一瞬不瞬盯着戏台的明亮双眸,甚至那一刻略为绷直的脊背。
此刻商雪袖饰演的凌波仙子正在台上左右翻着跟斗,旋身与天兵天将打斗,这场由李都守和萧六爷共同商定的第一场酬军戏,身为主角儿的她演起来真正是完美无瑕,连泽虞的眼里不曾对这些容易失误的动作露出过丝毫担忧,只是每次随着身后雷鸣般的叫好,连泽虞眼中都绽放出越来越亮的神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都守的后院
最终台上那小小的红色鱼儿还是落入罗网,但商雪袖眼神中却透出笑意,绝无半点勉强,那是真正的眉梢眼角都带了喜悦,若还有半分别的东西,便是露出了一些儿嘲讽。
虽然最终缚于天条,可到底她还是用避水珠保住了白公子的命,若如同蝼蚁般的人或妖拼死反抗,就连老天也不能对凡人动手,若这样看,反而是她获得了胜利一般,因此即使最后一个亮相是被众天兵架起,她眉梢扬起,眼中流光四溢,红唇带笑,极尽骄傲。
琴笛声起,奏起了“得胜归”,这便是结尾了。
武将们均站立起来,粗旷的嗓子一声声的叫着好;雅间里的余梦余看着台上叹息不已,他知道他到底小看了萧迁,即使不创明剧,单就这戏本子的编制,便已经是一绝了,难怪虹桥赠珠那场敢那么演,萧迁的立意原本就不是着重于描画人妖痴恋!
连泽虞虽未站起,眼神也不像刚才那么明亮,但取而代之的则是所有所思的目光。
在萧迁看来,那绝不是简单的为台上“凌波仙子”的容颜所倾倒的目光,那是起了好奇之心的目光——而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通常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刹那间萧迁心里定了主意。
他起了身,与此同时李玉也起了身,冷冷的看了萧迁一眼,转了脸躬身道:“殿下,戏后下官还备了宵夜歌舞,请各位大人同乐。”
连泽虞此时方站了起来,一丝儿犹豫也没有的转了身,边走边摆手道:“李大人无需客气,孤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宵夜就免了,各位大人为劳军事忙碌了一天,正应该好好歇息,明早还有事情要议。”
李玉也不再多说,这位太子殿下的秉性他略知一二,今晚竟看完了全出,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了,便跟着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的将连泽虞送出了大厅。
萧迁自然在门旁恭送,李玉正要出门,一只脚都踏了出去,却又缩了回来,笑道:“世子爷的萧园里真是玉韫珠藏。”
萧迁抬眼,正对着李玉带着不甘心的双眼,也笑道:“哪里比得上李大人后宅瑶草奇花。”
李玉不再言语,只是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襟,拂袖而去。
管头儿此刻已经从雅间中下来了,道:“六爷,商班主他们卸妆差不多了,各位戏班子来的客人和拂尘文会都已经就坐,可否摆宴了?”
“摆。”
都护府的后宅里也在摆宴。
李玉送走了太子,一路疾行,从后宅长驱直入,在花园的石凳上灌了一口凉茶,却仍是不解气,眼光一扫,见小厮躲在树影里形容猥琐,眼神闪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那小厮一个哆嗦,道:“实在是同庆楼的掌柜的使了人来问,问爷之前定的宵夜已经到了,要不要摆上。”
李玉刚要摆手说不要了,转念一想,道:“摆上,摆我房内。”
不过一会儿,酒菜便如流水般送进了李玉的屋子,李玉站在门口,勾了勾手指头,那小厮急忙凑了过来,李玉道:“去,把绿姨娘叫来。”
那小厮脸都绿了,颤声道:“爷,都这么晚了,您饶了小的,小的去喊您内眷成何体统,被夫人逮到了要打死我。”
“什么体统?我就是体统。别废话,快去。”
那小厮都快哭了,磨磨蹭蹭转了身,被李玉一脚揣在屁股上,差点摔个狗啃泥,爬起来以后哭哭啼啼的去了。
他倒留了个心眼儿,先跑去李玉夫人那里去哭,哼哼唧唧跪在夫人门外道:“大人让我去喊绿姨娘,小的到底也是个男的,知道要避嫌,这万一被人传出去有损大人威名,所以来请示夫人,还请夫人赐下一个姐姐,替我去喊绿姨娘。”
李玉的夫人盛氏在屋里帕子都要拧碎了,旁边的丫头急忙帮她抚着心口。
盛氏咬牙道:“一个个都和老爷一样,难道我就不要避嫌!猴精猴精的,还歹毒!这是特意过来气我吗?”
那丫头道:“也不能怪他,您忘了,老爷见一个收一个,府里的贱人太多了,要是每个人都配一两个丫头使,这府里开销得多大?夫人,绿姨娘那里是真没人,伺候她的那个丫头不是刚被您罚去关柴房了?他一个下人也着实是害怕,难怪求到夫人这里。”
盛氏恨恨道:“早晚把这些贱人一个个的都发卖了!”
虽然如此,到底还是派了一个丫头去请绿姨娘。
绿姨娘自然是一脸惊喜,急急忙忙的描眉画鬓,换上了一条水绿色的抹胸长裙,一条白丝薄绫披在肩上,半遮半掩的露出欺霜赛雪的酥…胸来,乌鸦鸦的鬓边插了一朵牡丹绢花,更有一缕长发沿着耳边垂了下来,搭在雪白的颈子上,极为魅人。
等她都装扮好了,走到李玉屋子门口,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轻轻的推门而进,里面一阵酒气扑鼻而来。
李玉正斜靠在桌边,一只脚垂在地上,另一只脚则蹬在榻上,看到绿姨娘来了,便盯着她看。
绿牡丹是个美人坯子,从她被李玉抬进了府到现在,越发显得风情万种,在众多被李玉抬进府里的女伶中,她是唯一一个被李玉抬成姨娘的。
此刻她看着李玉看自己的眼神,觉得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毛毛的,便侧了脸,用手抚了一下雪颈边的乌发,走到近前,先给李玉续了一杯,又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凑到李玉跟前娇声道:“爷怎么自己喝起闷酒来了?”
李玉推开了绿牡丹,自己拿起杯子又一饮而尽,道:“绿牡丹。”
“爷。”绿牡丹看着李玉今晚有些反常,放下了杯子道:“不然我给您唱一段解解闷?”
“嗤。”李玉没在看绿牡丹,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道:“你能唱得过她?”
绿牡丹这才想起来晚上有一场酬军戏,李玉肯定必看无疑的,便强带着笑,酸溜溜的道:“原来是爷又看中了哪个女伶?拿奴家和她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绿牡丹
若是平时,李玉倒爱她这吃醋的小模样,常常出言哄几句也就罢了,只是今晚,她这话音一落,李玉却一反常态,道:“你的确不能和她比。”
绿牡丹一瞬间脸上又白又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晌方道:“自从奴家进了都护府,一口水都得仰仗着老爷夫人,夫人瞧不起女伶,觉得我们一个个都是下贱坯子,我们哪还敢开口唱戏?也就是在爷这里,偶尔唱了给爷解闷儿,更别说练功……”她说到这里抽出帕子擦了眼泪,呜呜咽咽的道:“早就全丢下了!这会儿爷倒说奴家不如外面儿的,早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抬奴家进来?”
李玉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换了绿牡丹!
看到绿牡丹在眼前啼哭,愈发的烦闷,只得又喝了一杯酒。
绿牡丹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也不是办法,今晚上这么难得,她可不是过来陪酒的,便收了眼泪,靠在李玉身边道:“奴家又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大人即看中了哪个女伶,抬进来就是了,奴家多一个妹妹一起伺候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玉拿在手里的酒杯一顿,他已经有了酒了,但迷迷糊糊中却也知道,现如今,他错失的美人儿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抬进后宅的了。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当年在台上,若不是萧六的那位内眷提了那么一句,他的确看不上那个青涩的九龄秀。
收了绿牡丹之后,他第二天曾差人去打过赏,结果才知道牡丹社已经当天就离开霍都了,那会儿他还怪牡丹社不识好人心,没多久就扔到了脑后——直到后来一次在萧园,偶然遇到九龄秀,才知道她跟了萧六。
说实话,当时他不是不得意的!他寻思着大抵是因为他抢在头里把绿牡丹收入后宅,萧六才不得已要了九龄秀。
现在想想,萧六岂是那种将就的人!
这才几年啊,一块璞玉就被他琢磨的光华四射,他眯起醉的有些泛红的眼睛,看了看绿牡丹,也是美的,但不过是个寻常的早失了灵气的美妾而已,已经不能和现在的九龄秀比了。
“爷……”绿牡丹看他有了醉意,“爷——”两只手便抓着李玉的胳膊,晃动起来,抻着长声甜腻腻的道:“到底是哪位妹妹啊,说出来也让奴家见识见识。”
她力气本来就小,哪能晃得动李玉,反倒将自己胸前晃得波涛汹涌。
李玉手里的酒被绿牡丹晃得撒了大半,干脆把酒杯扔了出去,一把将绿牡丹压在下面,道:“哪个妹妹,你那个九龄秀妹妹呀!”
绿牡丹被压倒在榻上,心中还来不及窃喜,听到李玉这么一句话,愣怔怔的没了反应,道:“九龄秀?”
几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知道小齐班头放跑了九龄秀,内心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或许是觉得九龄秀不应该拥有她绿牡丹梦寐以求的那种使奴唤婢的富贵日子,或许是觉得九龄秀走了,这样的机会就应该轮到她。
结果就像她期盼的那样,还不到中午,都护府的一位师爷就带着李大人的帖子和轿子,那帖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弄错了!李大人原本要纳的就是她绿牡丹!
那一瞬间,她的脊背又高高的挺直了起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戏班子里那些人背后都在说什么,说她还不如九龄秀,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