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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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过江之鲫,春茂社也不会例外。到时候,您在上京也能见着面儿是不是?”
徐碧箫却不像他那么想。
如果是真的商雪袖,还会再去上京么?
他不知道在后宫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六爷那封联名折子在前,文大人言语模糊在后,而熹贵妃的死讯通传天下,这些,却是千真万确的。
想到这里,徐碧箫的心灰了一大半儿,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梦呢……商雪袖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啊……
而他的这些心思,却无人可诉。
徐碧箫看着眼前的花平,就连这位对戏知之甚多的龙套,都是商雪袖“送”给他的,虽然不了解内情,却全心全意的打理班子、为他着想。
他秋声社里的伶人,也都在等着他带着他们往更高处走,他也知道不能这样任性下去。
徐碧箫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了少年初识愁滋味的苦涩。
年底将近,一轮高远的明月挂在西塞上方,照着大地上草木枯槁,夜霜覆地。
“姝儿……”盛氏盯着手里的万年历,畏畏缩缩的跟在李玉身后,“能不能……”
李玉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道:“休要再提起她。”
他仍然能记起那一晚跪在御书房的地砖上,从地上涌到周身的寒意。
他都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只觉得浑浑噩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盛氏送回了盛家。
盛家是世家大族,李玉只提了一句“愚蠢之至,竟敢插手宫闱”,盛家自然懂了。
但是事实上李玉就算是这样做了,也并没有太大作用了。
李玉知道,他只是自己个儿心里有一口恶气出不去而已,也是不想再听这蠢妇在他身边问当晚发生的事。
那事情,再也不能多一个人知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处话凄凉
他还是那个名满天下的霍都李都守,述职之后还是回了霍都,皇上并未多说什么,甚至在他返程前又招他详谈东海口岸事宜,言辞熙熙,极尽关爱。
可一回到霍都,李玉便闻知萧园易主,名花散尽,再想到自家的闺女在宫里已经是名为染病,实则只能囚死宫中的结局,他岂会不懂……皇上这已经是留了情面……
而这一丝情面,在嬉妃薨了以后,也消失殆尽。
李玉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仍要重回西塞!
盛家在他去往西塞之前将盛氏送了回来,说是已经训教过了,西塞艰苦,他身边总不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自然有修好之意,在外人看来,权老将军多年戍边,劳苦功高,是国之重臣,此时李玉能接了权老将军的差事,自是皇上极看中李玉。
其中苦楚,李玉也不能跟外人说!
盛氏的兄长盛一平还道:“若再有违逆丈夫之举,但凭休弃。族内有好女,愿续秦晋。”
言外之意,若是盛氏再扑腾,他爱如何就如何,她和盛家已然无关了,而为了不失掉这门实在的姻亲,他们情愿再送好女以为继室。
这话,是当着盛氏的面儿说的。
所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盛氏的表现非常的温顺,甚至近乎呆愣。
李玉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只要不要再愚蠢坏事,哪怕是个傻子他也认了。
只是今日再听到盛氏发声提及“姝儿”,他心中难免不喜。
他知道盛氏在想什么……那一年,他也是年关刚过,进京述职……
窗外大雪纷飞,饶是屋内尽可能的摆了火盆,也仍是感到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丝丝的钻到骨头缝里。
他呵了一口气,继续沾了浓墨,头也不抬,一笔笔的在折子上写着东西,道:“皇上今年没召我进京述职,”他笔尖停顿了一下:“你就当姝儿不在人世了吧。”
盛氏便轻声的呜咽起来。
李玉皱了皱眉头,“啪”的一下扔了笔。
盛氏吓的一哆嗦。
李玉凌厉的眼风扫了过去,一字字的道:“好好把承儿教好。他生母已经没了,你就是承儿的母亲。”
他站起身来走到盛氏前面,盛氏顿时被他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
“我自来到西塞,身边儿只有你一个人,若你能生,早就有了。你总不会想要我因为嫡子的缘故,去另外求取盛家的闺秀吧?”
若是以往的盛氏,恐怕已经怒冲了头脑回嘴了,可当时她兄长说的话,还在耳畔。
她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道:“我会将承儿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们两个,也只剩他一个了。”她再也不敢提进了宫、现如今在婉妃的位置上“养病”的姝儿。
她说的凄凉,李玉浑身那股怒冲冲的、阴郁的劲头顿时泄了下去,竟是只有满心苍凉他李玉,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际遇?
人生的波浪起伏,竟只是缘起于当年那出《西厢记》的一念,想想也觉得荒谬,可这却是真的……
萧迁并不在陕州,而是在西塞。
萧迁携着赛观音在押解差役的“护送”下,一路往西北而行。
原先旨意上也是说着去北地,可半途却又折向西边儿,不用想,也知道是怀远侯府到底舍不得他去北地,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法子只是皇上怨念深重,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将他从流徙北地改往西塞。
此刻萧迁正在病榻之上。
自打听闻熹贵妃的死讯,他便日益萎顿起来。
屋中药香弥漫,萧迁是个讲究的人,即使是病中,也极是注重容仪,只是因为染病人愈发的清癯。
他也不在床上喝药,赛观音端了药,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扶了他下床。
因为她腿脚不便,这样的搀扶其实只是虚虚的扶着而已,萧迁并不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赛观音身上,每次都是勉力自行走到桌边。
萧迁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心病而已。
赛观音仍然眉目舒展,从不在他面前露出悲悲戚戚或者伤心难过的神色来,哪怕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正因如此,他益发觉得心中的这股哀恸无人可诉。
他知道,若他说出来,赛观音一定会面容平静、语音安详的安慰他,替他纾解心中抑郁,也会温婉的劝慰他:他做的够多了。
是的,他尽了力……可这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萧迁端起了药碗,正要饮下这几乎不起作用的汤药,就听外面有人敲门,他便放下碗道:“你坐着,我去看看。”
他是流徙至此,已经打通了关节不需要去做劳役,但也不好再雇佣仆役太过惹眼。虽然二人过了那么多年使奴唤婢的日子,到此时此地也不得不样样儿亲力亲为。
赛观音看着那碗药,这一有人来,药恐怕就要放凉了,不由得在萧迁的身后轻皱了眉头,仍是起身端了药碗,刚要拿到炉子上煨着,见萧迁已经回身进了屋,道:“只是送信的,你放下吧。”
赛观音便回身到书案那边拿了剪刀,说是书案,也不过是个请当地的木匠简单订好的小案几,也没有以往那种镶金嵌玉的拆信刀,只有这把平日里赛观音试着补衣服的剪子。
萧迁便仔细看了日期,轻皱了眉头这两封信,不过前后差了一天而已。
他细细剪开了第一个信封,抽了信瓤出来,回身看着赛观音,露出了笑意道:“是戏园子的信,老板娘,过来一起看。”
他鲜少有这样调笑的时候,赛观音怎么会不知道他也已经很努力的在平复商雪袖亡后的伤痛给自己看?
她也笑了笑,轻嗔道:“老爷的产业我哪里敢染指?”虽然这样说,还是偎在了萧迁的身侧,萧迁轻轻揽着她。
随着一行行入目,他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赛观音反而觉得这是好事,现如今,哪怕有一件事能吸引了六爷的注意力、不要让他总去想商雪袖的死,就是好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失而复得
萧迁道:“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老生,我竟然不知道。”
赛观音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萧迁的额头,道:“六爷自大的脾气一点都没变,曲部之大,伶人之多,难不成六爷都尽掌心中?”
萧迁微笑道:“我是在想,这样的老生,不该这样晚成名,除非他之前一直不登台,只等着一鸣惊人但是你也知道这实在太难……”
说到此,他眼神微黯。
赛观音晓得他又想起了商雪袖。
商雪袖可不就是蛰伏在萧园三年,然后才一鸣惊人的么?
她将手覆在萧迁的手上,轻声道:“这样也好。六爷,自从邬奇弦归隐,其实能撑起来的老生反而不多了,余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看样子,这又是个奇才。”
萧迁点点头,嘴角露出笑意,故作轻松的道:“来看看第二封写什么,总算有些不一样的了,不然每次都只是例行报给我账目,我也看腻了。这起子戏园子老板,早就染了满身的铜臭,能有个在戏上面打动他们的角儿不容易。”
赛观音便拿过了剪刀,沿着信封边儿,仔细的剪了一个小口,才将半片儿刀刃透了进去,从信封口上剪开,又放下了剪子,抽了信瓤出来,交到萧迁手上。
萧迁含着笑看她做这样一套动作,就如同演《拾玉镯》那会儿用剪子似的,手上一点儿都没变过,仍是美好俏丽,带着一股子戏里的韵律感,只是因为这些时间的操劳,手上已经不那么细滑,有了细细的皱纹和薄茧。
萧迁鼻子突然泛起了酸意,展开了信纸,这封信比之前的多了几页,赛观音心里边儿也是好奇,仍是凑在他身边一同观瞧。
只是那张拿在萧迁手中的信纸,却轻轻的抖了起来,最后达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萧迁将那信重重的压在桌上,却不小心碰到了药碗,他便猛地一挥,在那药碗即将倾倒之前把它甩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刺裂声。
他舒了口气,看到那药汁一滴都没有洒到信上,这才回眸看着赛观音。
萧迁眼中神彩斐然。
他仿佛整个人活了过来一样,连声音都变得清朗起来。
“郎君啊,
非是我心有怨不续前盟,
非是我记富贵仍念吴宫。
吴越国恩与恨实非一梦,
飘零女身辗转事不由衷。
庆郎君施巧计计不曾落空,
知郎君国恨得报青云志宏。
为宫人也知道朝中风雨多翻涌,
愿郎君宦海里顾自身自珍自重。
奴自学桥边梅自开自绽,
奴自学山间雪自销自融。
此一别勿相见山重水重,
学一个挥袖去江湖无踪。”
赛观音从来都知道他才学极高,对戏上的天份和领悟更是不得了,而今他目光熠熠,嘴角含了真切的笑意,只看了一遍的信,却能将上面的唱词一字不差的说将出来。
这并不只是才华使然。
这信与前一封信是一人所写,自苏城荣升社寄出。
《吴宫恨》这出戏,赛观音还记得曾在商雪袖独自挑班出去那一年写回来的信中提过,是在苏城首唱,而这出戏最终大成,却是在南郡。
在南郡得的那四扇画屏随着商雪袖一起到了萧园,就放在莺园中。
她和六爷都看过,也记得六爷当时绕着画屏转了几圈,啧啧赞慕,他道:“世间隐藏的高人多,这出戏,我的见解不及此人。”
六爷还让商雪袖细细揣摩最后一幅……赛观音看着此刻神情兴奋的萧迁,他的高兴,却不是因为这出戏终于有了更高妙的结尾,而是……商雪袖。
商雪袖十有**还活着。
并不是因为这封信上面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了,前封信中提到过的那位极高明的老生,名字就巧合的叫了“商雪袖”,而是这样的结局,实在太有六爷的风格。
或者说,实在太有六爷教导下的商雪袖的风格。
萧迁又拿起了信,细细的解释道:“吴宫破而西施出宫,虽然感念范蠡仍有破镜重圆之意,但……”
“但到底还是不愿再在一起了。”赛观音接口道。
“西施决别而去,范蠡黯然辞官而泛五湖,这也算合情合理。”萧迁道:“到这里,这样儿的结局,总算西施是一个人,而非用间的工具了。”
直至深夜,赛观音还能感到萧迁在身侧辗转反侧,一直到窗外微白,才逐渐呼吸转匀,发出了轻微而舒缓的鼻息声。
她静静的睁着眼睛,睡意全无。
萧迁一直以来睡得都不好,以前是因为始终对商雪袖的亡故耿耿于怀今天却是因为太过意外,他是真的高兴,那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感受,让他同样的无法安睡。
可毕竟他终于在这天色微明之时睡去了,和往常那